纨绔夫妻 第119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唉,惜乎价奢。

  来栖州这么长的时日,棺材李也就做了这么一副好棺材,还砸在了手中,心疼得直抽抽。棺材李私下骂骂栖州鬼穷,叹着气老老实实地做薄板棺材,这时日一长吧,他又腻味了,技痒难耐,猫抓似得难受。

  再难耐也得熬着,他跟家中翻了脸,没多少家底供他白耗,栖州好的木头又少,要去外地拉。他无聊赖之际,就跑半知书院听栖州哇啦哇啦啦的土话,学个几句,做买卖时还能讨价还价,抬抬卖价。

  一来二去,他就瞄上了书院里的木料。

  楼淮祀带了不少木头过来,路上端了匪窝,又截了不少,修整短街用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成俱是好料,全交给了公输老先生取用。

  公输老先生看他有事没事就过来转悠,一天两天的,也看出了苗头 ,遂笑着让他露一手。

  棺材李还有点羞耻心,不敢将别人的木头刨了做棺材,锯了几块下来,又是雕花又是绘彩,做了两副巴掌大的小棺材,手艺这玩意,极大的与极小的都显功底,这俩小棺材精致无比,连公输老先生都夸赞了一番。

  恰好跟着公输老先生的一个学徒名唤阿麻,是古拉族,他们那边风俗诡异,最不忌讳的就是死亡。别族最多添个寿棺,意为添添福寿;古拉族家中死了人,将尸体浸了油药,停尸在家一停就是好几年;别族踩了坟头,撞见出殡,都觉得晦气,古拉族却认为撞棺是撞财,非但不忌讳,还道一天都走大运。

  棺材李的小棺材一出手,阿麻眼都红了,要不是怕被赶出书院,都能干出顺手牵羊的事。

  棺材李正闲得慌,难得遇见这么喜欢棺木的人,相逢恨晚,当日就打酒拆肉醉到一块去了。

  “你们族人有几人?”棺材李先问。

  “少说也有一二千。”阿麻得意。

  棺材李气闷,才这么点人有什么好得意,他本想阿麻族要是人多,他就走了阿麻的路子上门卖棺材。这一二千人,一年死十个,又不富裕,没什么花头啊。

  阿麻亦是个奇人,想学棺材李的手艺做小棺材卖给族人。

  棺材李哀叹阿麻学木工学得都木呆呆的,这小棺木用好木料吧,古拉族人买不起,用一般的木料,又不值几个钱,一二千人,算他一成人买,撑死了一二百份,再者,这是摆件,少说也能搁个十几年。

  这俩凑一块愁眉苦脸,得闲就一道吃闷酒。

  公输老先生背着手,看得乐呵,出主意道:“不若你们做了棺木卖给知州?”这些时日清剿水匪,三不五时地往栖州城一船一船地拉尸首。

  棺材李一路随着楼淮祀来栖州,多少知道一点楼淮祀的脾性,挠头道:“那些水匪死有余辜,小知州哪会安葬他们,只会浇上石脂烧了了事。”

  公输老先生道:“蠢才,有死的水匪,还有战死的栖州兵,难道他们也一把火了事?”再说,也不能把所有的水匪都给化了。栖州城,指甲盖大的地方,城门口化人,满城臭味,好些住得离城门近的,叫苦连天,岁小胆细的天天睡不好觉。

  第一日将人化,吓唬吓唬也就算了,天天烧哪受得了?搞得城门口烟熏火燎、黑烟滚滚的。

  脂局那边也不高兴,陈贺掌了脂局后整个守财奴,人又迂,看不惯楼淮祀使钱买了石脂拿去化人。

  棺材李半信半疑,有点心动,又有点不敢。

  阿麻这回不木呆了,凑棺材李耳朵边,太激动,古拉族土语夹着栖州土话再掺点官话,听得棺材李两眼直转圈圈,压根听不懂阿麻在说什么。

  “哈哈……”阿麻醒悟过来,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道,“李阿兄,咱们不若问问俞先生。”俞子离地位超然,人又清雅,出手还大方。

  棺材李两只眼都亮了,一拍大腿,可行。

  这俩心怀鬼胎找上俞子离卖棺材。

  恰好俞子离也厌烦楼淮祀在城门口烧人,草木遍野水清秀之地,岸边挑着人头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堆木架化尸首?平白辜负了好风景。再者,俞子离与梅萼清要那些降俘归心,有心安抚一二,还不如寻个地埋了去。

  一方想卖,一方想买,当下一拍即合。这一合,可不得做棺材?匪徒一死又不是死一个两个的,薄板棺材再简陋也得几页木板钉一块。

  公输老先生也是妙人,干脆在书院里开个课堂,让棺材李教学生做棺材。如同永字八法,做一个正经的棺材那也得会刨会雕会画,学全了,少说也掌了几门的技艺呢。

  棺材李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他只当这辈子最多能挣个“师父”当当,原来还能在书院里当先生?这栖州来得值啊。

  .

  等得楼淮祀和卫繁相伴晃进半知书院,得知自己居然是一大批棺木的买主,大吃一惊,他这个小师叔还真会花钱。

  “你怕不怕?”楼淮祀也懒怠计较,转而关心地问卫繁。

  卫繁还真觉得有点毛毛的,一地的白板棺材,一想都是用来装死人,多少有点异样,只是等卫繁看到一个毛孩儿打的棺木,顿时笑出声来。这薄板棺材不负薄板的名头,轻薄如纸,堪堪能装一百多斤的人,肥上两三斤,棺材底兜不了份量,坠个对穿。

  小毛孩振振有辞:“再是薄板棺材,也比一卷草席强出天去,百来个铜子一副棺材,还能有赚头,我卖的得便宜,他买的得实惠,皆大欢喜啊。”

  楼淮祀看这小毛孩格外喜爱,这还不能是个奸商胚子,不知是保等的悭吝的爹娘才能教出这等算计的小儿郎。

  公输老先生笑道:“他爹娘是街头卖面的,头碗面汤不要钱,再添一勺一文钱,一碗素面也不过三文,郎君便知他们夫妻的刁钻。”

  卫繁绕着那薄板棺材一圈,暗想:看话本听说书,那些英雄好汉,一拳一掌就打得木板两头穿,若是换了这个棺材,阿兄也有手裂木板之力。

  棺材李很忧愁,他隐约可见,这薄板棺材的买主要比自己作得好棺材的买主要多得多。唉,他本意是想白混点好木料再打一口精美的寿器,末果,便想在买卖上多使力,好棺材卖不出就卖不出的,薄板多卖点也是好事,手上有银子,就可以去买些好木料一展所长,他这小学生的神来之笔,是要让他血本无归啊。

  楼淮祀因着这小毛孩,来了十二分的兴致,和卫繁将书院逛了个遍,这书院秀才举人大许是教不出来,教人混口饭吃还是可行的。

  连扎风筝的都有一二学生,扎得歪八扭七的小风筝,借着榷场热闹跑去兜卖,竟也卖掉好些,卖来的钱都叫他们换成了肉饼。

  非但有学风筝,狗皮膏药也有教,这天天窝医铺面前抢生意的,端得义正辞严:“知州怎说小的膏药无用?小人万万不认的,做棺材的能当先生,我就当不得?”

  楼淮祀道:“我不信你这膏药治得痛风伤筋。”

  卖膏药的道:“啊呀,小人也不曾说过能治,小人的膏药那是贴瘀青。”

  楼淮祀笑着放走了卖膏药的,书院启智,明理知德,可半知书院,这……先生里头的都有骗子,虽无伤大雅,也得改改。

  不然,他有伤脸面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6 20:45:07~2020-09-29 00:1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木头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开正经的书院, 不好开,没人。

  放眼整个栖州,正经的读书人少,学而有成的更少。能识书断文写章篇的了了几个, 还被书院收拢了来。

  栖州这地方还有个诡异处, 别的州, 那些耕读人家, 地里刨来食, 全家忍饿吃稀汤也要让子孙识字入书院,博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机会。栖州不一样, 离天子堂太远,再者,以前来栖州的官吧, 无论大小都是夯货, 还动不动就嗝屁, 要么莫名死在栖州, 要不被皇帝拉回京中砍了头。至于能免役、税……这栖州能有什么田地嘛, 能供得起读书人的, 家中肯定不是种地,免役?恶民比官凶, 栖州的役都是瞎糊弄的。

  读了书, 没甚好处,还要费老鼻子的银钱, 不划算不划算。

  能明理?

  那是甚阿物?要明理做甚么?

  读书认字后方知礼仪,譬如君子修身,动口不动手。

  这……这……他娘就是放狗屁,在栖州要想不吃亏, 都是互相狂喷唾沫之后上手脚,手脚并用不分胜负之后抄家伙。

  光骂人,不痒不痛,顶得甚用。

  就连如今在栖州城里颇有名声的半知书院,那也是因为里面与众不同,教人记账拨算盘珠子,这些都是有用,学几月立马就能化为银子的。里头教的技艺也不错啊,看,学箍桶能走街;学补锅能上门;学打铁能开铺……哪样不比光读诗书强?

  诚然,楼淮祀来了之后,栖州百姓觉得做官确实挺威风的,可楼淮祀这等背靠大树乘荫凉的,有关系户之嫌,压根不具备说服力。有个太上皇外公,再有个当皇帝的亲舅舅,就算他提起来笔只会写自己名姓,那也是威风凛凛、横行霸道的。

  宋通判倒是正经读书人出身,可……可……可宋通判在楼知州来之前,也就专拍前知州马屁,再躲屋里养肉,把自己养成个圆白胖子,闲来无事就背后骂骂嫡母。话又说回来,光光兄埋怨嫡母苛待了自己,宋家也是士族,一闻,满屋子书香。

  寻常百姓拿头去比?

  算来算去,也就云水县令时载是正儿八经的贫家子出身,读书破万卷,也进了天子堂,有什么用,不是被打发来栖州当个芝麻官。栖州的芝麻官,官途凶险,唔……听闻,时明府身染恶疫,不定要跟前头莫名死了同僚一般,已经去找阎王报道了。

  栖州人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真谛,学得好不如出身好,人拼比不过天赐。

  综上所述,在栖州读不起书,也读不得书,还是学些能赚得衣食的手艺正经。

  .

  楼淮祀发愁,他还想将半知书院打造成栖州第一书院,这……先生找不到也就罢,连学生都没几个。一个书院,尽教手艺活,虽可,总是不足啊。

  卫繁跟着点头:“他们怎不学艺之时,再学点文章?”

  楼淮祀托着下巴:“都是些懒货。”

  给他们送吃食的学生闻言,辩道:“不是发懒,实是想是些学得手艺贴补家用。阿爹阿娘说,今年撞大运,城里兴旺,好赚铜钱。明年后岁的,谁知什么光景,要是跟旧年一样,大家烂泥坑里打着滚,问鬼挣钱。”

  楼淮祀扬眉。

  小学生又忧心问:“知州在栖州当几年官?”

  楼淮祀骗他:“后年就走了。”

  小学生大惊:“那我更要学快点,趁着这两年的好光景多捞些钱米存将起来。”还发愁道,“那些水匪知道知州走后,定然死灰复燃。果然我命道不好,投生了栖州,唉!”

  楼淮祀不满:“纵是我后年就走,今年清剿了匪寨,后年就又卷土重来了?”

  小学生笑道:“知州走后,多少要冒出来几撮,他们劫了别人,别人活不下去,再去劫下一个,一个劫一个劫,就劫出一寨的水贼。”

  楼淮祀吃惊:“你说得有理啊。”

  小学生不由自得,昂起首挺起胸,骄傲不已。

  “那你在书院时学的什么?”卫繁拉开荷囊,取出几块杏仁糖酥递给他。

  小学生接了谢过,笑着道:“小人跟老师学得补水缸。”

  卫繁疑惑:“这手艺紧俏?”水缸这种物什,不大坏吧?再说,坏了重买个新的便是,也不值几个钱。

  素婆道:“贫家使唤家什,能修便修,能补便补,从来没有磕绊就换新的。”

  “原来如此。”卫繁点头,又道,“可这些粗笨的物什,寻常也坏不了。”

  小学生嘴里噙着糖,眼一眯,现出一点坏相,手舞足蹈道:“不怕。夫人不知,栖州虽到处是水泽,家常吃的水也要挑来缸中澄上一澄,家家户户都有水缸,就搁门前屋后。”

  楼淮祀盯着这小毛孩子,怎么看这小子肚子里装得都是黑水。

  果然。

  小学生道:“我有生意就千万好,若是没人找补缸,趁黑了夜,将缸破个缝,可不就生意上门?”

  卫繁大吃一惊:“这……这,哪能藏着这样坏心。再说,仔细逮着你,将你腿打断。”

  小学生很想得开:“打断了我的腿,也是应当的,我砸他家缸,他断我的腿,他消了气,我也了领这个罚,过后我寻我邻家学跌打的阿哥治腿,我邻家阿哥为此也开了张,邻家阿哥赚了钱,就能买对街阿弟做的药杵……”

  楼淮祀抚掌,有来有回,有回有来,良性循环啊。这么一算的话,夜时砸口缸还能牵起一条的买卖兴隆。

  小学生微红着脸,嘿嘿嘿得乐。

  卫繁道:“那……若是你断得不是腿,而是性命,那可如何好?”

  小学生还乐呵着呢:“那也不打紧啊,我家中还有兄弟姊妹呢,爹娘不差我一个。我死了,做棺材的师兄倒有赚头,还有学扎纸马……嗯,那时我家中若是有点积余,阿爹阿娘说不定能烧一副纸马,手上不得闲的话……唉……”他摇摇头,“学扎纸马的阿叔可没买卖开做喽!”真是死了还要担心阿叔开不了张。

  楼淮祀也郁闷,把小学生打发走,这,一个做棺材的,刁得将棺材刨得纸薄,一个学补缸没有生意就要趁夜痛下杀手砸缸。

  栖州的百姓真是从头到脚,哪哪都不对。这小学生的爹娘忧虑两年后清剿的水匪会起死回生,他本来听得好笑,不过乡民的杞人忧天,端看这些小不点的的品性,还别说,可能真会春风吹又生,剿了这一茬,另一处倒冒了芽。

  他要是真的离任也就罢,眼不见为净,反正不关他的事,可他后年还要在栖州呆着呢,有这么些跳蚤在暗处蹦哒,就让他全身痒痒。

  他老人家还想等着栖州太平后,带着卫妹妹好好游游湖,赏赏景呢。

上一篇:侧妃上位记

下一篇:藏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