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12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老人家当时说了什么,底下的人也不大清楚,但大抵都是劝和的说辞,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不过据说盛桂娘出门时,是成家二郎亲自搀扶,倍加呵护地扶上马车的。

  盛桂娘原本恨极了成郎无情,可现在看他刚回京城,便立刻寻归来,只说这里面透着误会,便觉得有些心软了,再加上母亲的说和,想着自己的儿女也大了,若真是闹得和离,以后岂不是耽误了儿女的婚事前程?

  那天成二郎在老太君面前痛哭表示,以后定然对桂娘更好,绝不再叫她再受委屈云云。

  盛桂娘被她的夫君一番温言相劝后,给足了面子里子,总算消解了郁气,收拾了行李,准备带着儿女回成家了。

  可成天复并没有跟父母同回,只说要在舅舅家借住,方便温习功课,但是盛香桥听了觉得成表哥应该是跟父亲赌气才不回府的。

  想到成天复平日里一副天高云淡,运筹帷幄的老成样子,摊上这样的父亲,应该是心里发堵吧。

  不过这样绣着花针,听着墙角的悠哉日子也不是日日都有。

  很快这大西的女儿节到了,按照习俗是要出城赏秋,外带给荷包祈福再相赠郎君的。

  盛香桥小时被拐子拐走,但几经转手学的都是些唱曲小调一类的营生,正经女儿该学的针线却没有学过。

  以至于苦练多日,也不过学了些皮毛,但总算绣样子勉强能入人眼,狗尾巴草也渐渐生出了兰草的几分样子来。

  凝烟将盛香桥的绣品放在一个锦盒里,便让小姐准备出府赏秋了。

  盛香桥一边任着人涂抹香脂水粉,一边听赵嬷嬷说自己要注意的事项。

  这女儿节不同于七夕,乃是当今万岁在十几年前钦点的佳节,从相赠荷包,再到秋池边互诉衷肠,都安排得详细周到。竟让人有种“天子也有憾,唯有天下有情人成全”之感。

  既然是天子有令,全天下的年轻男女就得将陛下当年的遗憾填满。这两天京城上等的丝线绣面都涨价了不说,连车马行的车马都提早预定了出去。

  除了已经定过婚事的小儿女外,其他没有指配婚事的公子小姐们,也乐得随了自己的兄长家姐一同出去玩,顺便看看适龄的对象,看看能不能生出些宜心的姻缘。

  不过像盛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倒不必去雇佣车马,只不过因为有其他亲眷府宅也来盛府借调车马。到了女儿节那日,盛香桥便只能跟盛香兰同挤一辆出门了。

  盛香兰虽然年十二,但是也快指定婚事了。如今盛家的大女儿与慈宁王府联姻,未来可期。

  所以就算盛家庶出的女儿也是抢手货了,所以这次白氏再三恳请老爷,让女儿也跟着大姐盛香桥一同秋游,便是指望着在人前露露脸,让人看看盛府庶女不逊于嫡女的气质做派。

  因着之前祖母训斥了盛宣禾,连带着盛宣禾又去白姨娘的屋子里砸摔了茶壶大发雷霆一气。

  受了老爷的训斥,白氏收敛了很多,最起码知道告诉女儿不可跟嫡姐当面对付,再叫盛香桥抓了告状的把柄。

  所以同一辆马车里,这次又没有成得晴在车里调节气氛,盛香兰跟长姐一路无话,各自看书吃零嘴,一路驶向京郊的雀湖边。

  盛香桥对此很是满意。她本就跟盛香兰不熟,况且她真正的年龄也跟盛香兰相仿,若是要一路端着姐姐的架势虚以委蛇,也怪没意思的,于是拿了坊间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原先在家里是识字的,只是因为当时拐子要筛选识字的秀气女孩,入了章台勾栏会与人吟诗作对,好卖出大价钱。她便假作了痴傻蠢笨之相,更是拽了路边催吐的野草吃下,吐了来挑人的妈妈一身,这才躲过一劫。

  此后她一路装傻充楞,逃过几次,又被抓回来挨了打,最后辗转到了薛家。

  现在盛家人看轻她是乡野小村姑,她便也就一味认下,只是假装上进要识字,便陆续学了些识字的初蒙课本,现在终于可以拿着盛香桥房里的书本光明正大地看一看了。

  只不过本尊盛小姐似乎偏好书生小姐墙上倾心,桥下私盟的桥段,来来回回看过去,都是这些些情情爱爱,月下逃亡,入山林耕田种地生孩子……

  盛香桥知道在乡野种地的苦,所以品不出这等人间烟火情爱的高妙,看久了都觉得手腕子像挥锄头一样酸痛。

  放下话本子的时候,她正好看见了庶妹投射过来的鄙夷眼神。

  盛香桥看了看自己的话本封面,乃是真小姐为了掩人耳目,后贴上了烈女传的封,正大光明得很。

  不过这等小伎俩显然瞒不过妹妹盛香兰,受了父亲的责骂后,盛香兰不好再出言挑衅,只能看着那假正经的封面运气,嘴角的冷笑甚是鄙薄。

第18章

  盛香桥很同情庶妹这种有气撒不得的痛苦,所以干脆收了手里的书,又拿了描红字帖出来沾茶水练字。

  可是这种好学的刻苦显然又让盛香兰想岔了,以为她故意在自己面前假清高。那鄙夷的眉毛都要飞入鬓角了。

  如此别扭了一路,总算是到了雀湖。

  此时早先到了车马已经在官道边的驿站卸了马车,让马儿入棚喂食。

  按照往常,这些拘在城中的公子小姐们都要在雀湖边消磨一整天,有些年岁大的公子们,都是要夜饮到第二日才回的。

  所以车夫们也都有了经验,只将马儿卸下来,自己也寻了旁边的阴凉树下消磨去了。

  盛香兰迫不及待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嬷嬷跟相约的手帕交一同游玩去了。

  当盛香桥慢吞吞地下了马车时,发现世子爷居然在驿站旁的茶棚下等着她呢。

  倒不是金廉元生出了什么爱惜未婚妻的心思,实在是父命难为。

  之前在乾龙寺里,因为他招蜂引蝶,惹来女子吃醋的事情不知怎么被父王知道了,结果引得父王勃然大怒,只跟他再三强调这桩姻缘的重要性,若是再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传到了官家那里,便要打烂了他的脊背!

  金廉元虽然行事荒诞,但深知父王为了皇位已经走火入魔,少不得要做一做表面功夫,好好维系一下皇家赏赐的姻缘。

  是以今日倒是给足了盛香桥面子,在这里候着她多时了。

  按照天子亲自为女儿节编纂的习俗,有情人当在秋池粼粼,日光之下游湖赏景,互赠信物,一吐衷肠。

  金廉元觉得这等清爽秋日,原该跟佳人游湖荡舟,花丛后相拥品尝香唇一点……现在他却被迫要陪着个死丫头片子一起干巴巴地在湖边走,真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看着她瘦薄的身材,完全没有张开的样子,还未成婚便已经相看两厌、味如嚼蜡了。

  盛香桥半低着头,一直跟在金世子的身后走着,这条绕湖一圈的木栈道不乏带着婢女小厮,一双一对的有情人,虽然也是礼数周全地间隔几步而行,但顾盼之间都是浓情蜜意。

  唯有万岁钦赐的佳偶一对,一高一矮,只顾走路,彼此都不看向对方。

  想到两年后便要迎娶这个跋扈浅薄的女子,金世子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最可怜之人,忍不住再次喟然长叹,然后闷不吭声地走了半圈湖。

  盛香桥累得脚都要断了。为了垫高些,她的绣花鞋下加了许多硬垫子,若是走一会还好些,可是像金世子这般遛驴拉磨,沿着湖一圈圈地走,显然是不行的。盛香桥觉得小脚趾旁已经磨出水泡……

  “那个……世子爷,我们去那亭子坐坐可好?”因为脚太疼,盛香桥实在忍不住对世子道。

  金廉元觉得她是在寻借口跟自己套近乎,还想效仿别的女子,邀约自己到亭子那倾谈。他心内冷哼,可毕竟受了爹爹的训斥,所以摆了摆手,请盛小姐往路旁树丛后的亭子走。

  因为有茂密的树丛遮挡,所以在木栈道上只能看到亭子延伸出来的飞翘亭檐。

  可再走几步时,虽然不见亭身,却听得见亭子处有人再说话。

  “……这是我绣的护手,你总是舞剑,说不定需要用着……”说话的是个软绵绵的女声,那种带着柔情的腔调,是女子面对自己心上人时,忍不住发出来的。

  可惜这腔柔情显然时错许了,只听冷冰冰的男声道:“我不用这个,还请小姐拿回去赠与自己的父兄吧。若是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盛香桥不会错认这声音,分明就是她的那位四表哥。

  拜凝烟功课做得勤,她对盛府近亲的情形记得甚牢。成天复表哥因为要考学,尚未议亲。

  而且成培年觉得若儿子考取了功名,再定亲时,便可更往上进一进,寻个显赫的人家联姻。可听着树丛后的言语,分明是有姑娘看中了表哥,私下里给他绣品呢。

  盛香桥觉得贸然走过去冲撞了表哥的私事显然不妥,于是便顿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

  可金世子是个不怕事大的。虽然听到了声音,依然兴冲冲地往前走。

  盛香桥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便听树丛后脚步凌乱,一个裹着黑斗篷,用帷帽遮住自己脸儿的女子急匆匆地从树丛转了出来,低着头快步离去了。

  金世子看着那被斗篷遮掩住身段的背影,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是哪位千金如此大胆。

  不过盛香桥嗅闻着刚才从那女子身上飘逸过来的一缕香气,倒觉得自己曾经闻过……好像就是在乾龙寺吃素斋时……

  不及多想,成四郎已经从亭上走下来了,看着金世子和他身后的小表妹,扬眉问道:“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若是识趣的,自当对方才亭下私会的事儿闭口不谈,可金世子向来不是这等体贴之人,哈哈大笑道:“好你个成四!昨日问你可要同来,你说你与棋友作约,没想到却是在这里幽约佳人……”

  没等世子说完,成天复便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亭上石桌码放好的棋盘:“的确是有约,只是前天跟人相约在此对弈,忘了今日乃是陛下钦定的女儿节,正赶了个热闹。”

  金世子指了指那帷帽女子消失的方向:“那位就是你的棋友?”

  成天复转身去给金世子倒茶,漫不经心道:“不过碰巧遇到的,本不相干,寒暄几句而已,还请世子爷厚道些,莫要毁了女子清誉。”

  金廉元已经习惯了这位儿时伴读的一本正经。可惜成四白白生了副好样子,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舞弄棍棒。

  按理说,也到了嗅闻花香,开解风情的年岁,可也不见他对那些示好的姑娘们有什么笑脸。

  这点上,成天复可比他那个风流倜傥的爹差远了!

  就在这时,成四郎的目光越过了刨根问底的世子爷,看向径自坐在亭子台阶上的小表妹:“怎么坐在这里了?”

  盛香桥的脚疼得实在不行,那两个身材高大的小爷又堵在亭子口说话,她进不得,只能就近坐在台阶上歇一歇脚。

  回头要斟酌一下,这鞋里的垫子用什么替一替,实在是太磨脚了。

  听表哥开口问,她便尴尬笑了笑说:“世子爷生得魁伟英武,步子迈得大,我……有些跟不上……”

  听到这,世子爷长舒一口气,甚是愉快道:“既然累了,盛小姐不必再走了,恰好你表哥在此,就留下来好好观棋歇息下吧!”

  说完,也不待表兄妹回答,他便兴冲冲地领着小厮转身里去了。

  方才游湖时,他与接连几位红颜知己擦肩而过,一个个幽怨的眼神看得世子爷于心不忍,就此甩掉干巴巴的盛香桥,再与那些佳人倚树而遇,挽手泛船,才不辜负这碧山秋水,漫烂时节。

  盛香桥没想到世子爷居然这么就甩掉了自己,有些目瞪口呆。就算他厌烦自己,好歹将她送回到马车上去啊!

  如此略带暧昧的日子,将她一个小姑娘留给同样青春芳华的表哥独处,算是哪门子的事啊?

  不过成天复倒是没说什么,让凝烟拿软垫子铺在亭子的石凳上,让表妹坐。

  凝烟缩着脖子表示,出门太急,遗漏了垫子,没有带!

  成天复看着一脸坦然的赵嬷嬷和那满脸心虚的凝烟,心知这二人知道小姐的真假,伺候起来难免懈怠。今日外出忘带了垫子一类的,就很顺理成章了。

  老奴刁蛮,小奴糊涂,他懒得申斥,便让青砚拿了他的垫子给盛香桥。

  盛香桥哪里敢坐,连连摆手说不用,虽然成四是名义上的表哥,却是实打实出钱的主子,且得恭维着呢!

  成天复却不再看她,只摆着棋子说:“坐吧,女孩家着凉了对身子不好。棋友将至,暂时不得送你回去,你且在旁坐着消磨一下,待棋局散了,我再送你一同回去。”

  表哥既然这般说了,盛香桥便乖巧接过垫子坐下。

  她看表哥棋盘旁边缺少了些果盘,做局未免有些单调,秉承着礼尚往来的礼数,她便叫凝烟从带来的食盒里取了香炒花生、蜜饯果脯,还有几盘子甜点——这些原本都是给世子爷预备的,现在不过是借花献佛,讨好一下她的财神小爷。

  不多时,成天复候着的棋友果然来了——居然是位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身边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听成表哥跟那中年男子的寒暄,这位姓辛的先生是位郎中,好像先前在京城开过医馆。只是后来妻子病逝,辛先生为了照顾孤女,便辞了差事,回转了乡下老家。

  前些日子在城中的棋馆里,成表哥跟这位辛先生相识,一见如故就成了忘年之交,因为辛先生明日就要回乡下了,就相约在此再尽一下棋兴。

  辛先生医术了得,棋艺更是精湛,与小友笑着寒暄几句后,便对坐落子,迫不及待地开始下棋。

  而盛香桥闲坐一旁,便跟那个叫红儿的小丫头一起玩。至于跟着她的丫鬟婆子,则站得略远些,省得搅扰了四少的雅兴。

  红儿今年八岁,对玩耍很有技艺,从爹爹和成少爷的棋篓里摸了几些黑白棋子,便教盛香桥下五子棋。

  盛香桥不一会便学会了,跟小丫头一起下得津津有味。红儿输了,就拿爹爹的袋子,让她选零嘴。

  而辛先生和成少爷对弈几局尽兴之后便在一起茶饮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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