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想到先前入皇宫时,她在皇后经过身边时闻到的味道,香桥觉得可以冒险一试。
不过为了万全一些,第二日初一的时候,她还是带着凝烟,趁着盛家大年初一去拜见家里长辈时,拐到小广场去看了看成家早早放置在大广场上的麒麟。
凝烟也不知小姐在看什么,只看到这位假小姐脸上渐渐露出把握十足的笑容,然后对车夫喊了一声“走吧”,便钻入了车里。
凝烟当然知道假小姐一直心心念念那灯王,可是她如今远远看见了成家的那精雕细刻的麒麟,便知小姐白白花费功夫了。
就算玉兔的肚子没有炸,盛家的也远不及成家的啊!
再说听到盛家的冰兔子被炸开了肚子的消息后,沈夫人觉得这真是开年大吉。
大年初一拜了祖宗,她便赶着来到了成家,一进门便眉飞色舞的讲了盛家花重金雕刻的玉兔冰灯被砖头砸坏了肚子的消息。
“听说,他们找了曹家的工匠去临时补救了,可是修补得再好,到时候恐怕也会有裂纹,是能看出来的。”
田佩荣听了,舒心一笑道:“若是没记错,近几年来,陛下甚是看重风水兆头。今年乃是火宫守岁,而盛家的兔子被爆竹炸破了相。不但在中秋灯会那天要丢大丑,也冲撞了陛下的生肖啊!”
沈夫人也笑道:“对啊,陛下属兔,他家却将玉兔子的肚子给炸开了洞,陛下能高兴吗?”
陛下的年岁大了,越来越怕死了,在讨吉利这方面,就跟他不停地吃各种补药一样停不下来!
虽然皇家避忌,一般是避忌名讳,从来没听说过避忌生肖的。但风水这种事情,最怕牵强附会的人,只要有这个引子,到时候再有人在陛下与皇后的面前搬弄是非,让官家因此对盛宣禾生了厌弃之心,太简单了!
盛家若走起下坡路来,她肯定有法子叫盛家满门一落千丈!
想到盛家衰败后,成天复那小子不得不将家产送回求得父族庇佑时,田佩蓉舒心地摸着自己的鼓肚子,笑得更加明媚惬意了。
陛下喜欢好彩头,她还真替陛下精心准备了一番,想到皇后娘娘偷偷告诉自己的事情,田佩蓉勾起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她要让世人都看到,成郎摆脱了盛家的丧门星后,娶了她田氏为妇,是如何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
待到了元宵灯会那一日,京城里的各个宅门,都用红布盖住了冰灯,运往了广场之上。
沈夫人领着女儿坐在赏灯台前,还特意伸脖子看了看盛家的冰雕。
原以为盛家说不定想通了要命的关节,可能会灰头土脸地空手而来,没想到他们府宅里的人居然也推着一木车而来,不过虽然有红布盖住了轮廓,依然能够看出,他们运来的就是那只连天修补好的大冰兔子。
沈夫人连忙同巾帕捂嘴,差点笑岔气去,跟田佩蓉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后,便等着看盛家的笑话。
过不多时,顺和帝与皇后齐齐出宫下了马车,准备挑选出一座灯王,用朱笔点睛,然后点亮安置在冰灯内的油灯,开启赏灯盛会。
诸位官员与夫人家眷们也都盛装而行,陪着陛下为灯王点睛。
最惹人眼球的自然是田佩蓉的两只麒麟戏球,高大威猛,雕琢得甚是气派。
这最后的几天里,满京城的工匠都去成家帮忙了,一个个都对那冰灯赞不绝口,京城里的百姓也被这麒麟吊得胃口十足,十五这天,终于可以走近些,好好欣赏麒麟了。
所以广场的闸门虽然还没放行,可人们早早围得里外三层,甚至还有人起哄,高嚷着:“麒麟为灯王!”
成培年一脸喜气地立在田佩蓉的身旁,此时终于体会到了田家女的能干,佩蓉不光是温柔懂情趣,在光耀门楣上,也比下堂妇桂娘强上数倍!
顺和帝手捻白须,微笑地看着那麒麟,由着太监搀扶上了搭建的木阶,准备为麒麟点睛。
成培年携着新妇田佩蓉一脸喜气地恭迎陛下走下台阶。
顺和帝微笑着问:“麒麟戏球的冰灯,朕以前也见过,可都没有这么大。不过那麒麟戏的那个球,看着倒是有些特别。”
田佩蓉正等着陛下此问,立刻从容开口道:“回禀陛下。那球乃是一个小麒麟。正所谓……”
还没等田佩蓉把话说完,就听东北角传来了一阵骚动,那些原本在立在自家冰灯前的官眷们纷纷伸手点指着盛家安置冰灯的方向。
就连陛下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抬头望了过去……原来在盛家的冰灯旁,竟然有一个小丫头“飞”了起来。
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扮成了嫦娥仙子的小姑娘,原来在身上吊着绳子,半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
那小姑娘的扮相甚美,翩然长裙搭配短身的兔毛儿子,高梳云鬓,胳膊处飘着彩带,仿若飞天临世,在灯光的点缀之下,头钗发髻,无一不美,闪耀着异光。
田佩蓉还想再说,可是陛下已经迈开脚步,朝着盛家冰灯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恼得她暗暗咬牙,内心里恨极了盛家一家子的搅屎棍。
等顺和帝走的近些了,一眼看出那个扮成嫦娥的小姑娘……不正是盛家的盛香桥吗?
也不知多久没见这小姑娘,她长得竟然越来越像……当皇帝抬头仰望时,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不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看见了自己的月光仙子下凡,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就在这时香桥悬在半空,怯生生说道:“陛下请恕臣女吊在半空,无法施全礼,待一会儿下去的时候一定给陛下三叩九拜,补足了礼数。”
她说得怯怯,样子也惹人垂怜,鼓鼓的小脸扮成了仙女的模样吊在半空中,还真是够拼命的!
不过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引着皇帝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姑娘花样倒是多,上次演南戏金锤,今日看这样子是扮成了嫦娥仙子挂在半空吗?就是不知你这是要奔月,还是下凡啊?”
香桥微微笑道:“回陛下,只因为我府上今日的冰灯乃是应了玉兔登桂的题,我扮作了嫦娥,正好与兔子成一对儿,给陛下添彩纳吉。”
陛下看着她就忍不住笑,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太监,将盛家的冰灯红布扯开。
可是当红布扯开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与别家美轮美奂的冰灯不同,盛家的这座冰兔子虽然看起来雕工也精美,可兔子的肚子却看起来十分凸出,好像是铁锅般的一大坨冰凸了出来。里面隐隐透红,跟拿了一坨冰后冻上去的一般。
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皇后轻言语道:“陛下,听说盛家的屋宅被爆竹轰炸了。这玉兔好像……也被倒塌的墙砖砸开了肚子吧?玉兔破了相,实在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啊……田家人做事也太粗糙了,难道他们不知陛下的生肖也是兔吗?”
听了这话,原本笑吟吟的顺和帝脸色一变。
人的年岁大了。难免会变得“贪寿”一些。可惜在生老病死这些事情上,永远是人难胜天。
顺和帝近些年来,对于影射病灾一类的事情尤为敏感。
若盛家不过图个糊弄过关,便将个破肚的兔子展示在人前,就算在旁边吊着十个八个可人的小嫦娥,也是对皇帝毫无恭敬之意,其心可诛!
想到这,他沉下脸开口说道:“这就是你们盛家精心准备的冰灯?大腹便便且红着肚子,宛如得了腹胀,朕看这不是天上的仙兔,就连地上田埂的野兔都不如!”
这时跪在一边的盛宣禾听了陛下的说辞,真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埋进土里,心里也是一阵的后悔。不该错信外甥的话,以为他真将冰灯修好了,这几日他应酬甚多,酒宴接二连三,甚至都没回府看看,结果任着家里几个不立事的拿这冰灯出来丢人现眼……
可就在这时,吊在半空中的香桥,却突然轻轻拍手。
就在这时,玉兔的肚子底下的油灯被一旁的小厮点亮,将整个兔子照得熠熠生辉。
而那十几盏油灯轻轻的撩烧着玉兔的肚子,让兔肚子那层薄薄的冰渐渐产生的裂痕,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从玉兔的肚子里突然露出一只颜色赤红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香桥也被放了下来,赶紧跪伏在地冲着陛下和皇后磕着头,脆生生生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古语说‘白兔中瑞,赤兔大瑞’,臣女这冰灯的立意,就是玉兔登桂(贵),火年催赤兔,祥兆临世,天下大吉!”
这时,玉兔之下的油灯纷纷被撤到了两旁,莹莹赤兔,雕工甚是精美,紧贴在白兔的残破的肚子上,竟然相依相偎,亲密无间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兔子母子舐犊情深的意境。
陛下看了看,紧绷的脸也慢慢缓和了下来,笑着道:“你倒是挺能胡诌,赤兔大瑞……你是说今年朕会过得很旺?”
香桥眨了眨眼,天真道:“对啊,不过陛下已经是人中真龙,世间的主宰,不可能再升官了,但是益寿延年,老当益壮是一定的!说不定今年陛下就像这玉兔吉兆一般,会添丁增口呢!”
这话说得莽莽撞撞,盛宣禾听得直冒冷汗,恨不得上去敲假女儿的脑袋。
陛下都什么年岁了?益寿延年都勉强,还添丁增口?没听说哪个皇子要生皇孙。莫不是暗示妃嫔给皇帝戴绿冠吧?
可是顺和帝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转头拉着田皇后的手道:“听见了没有?这乃是天降吉兆,你这肚子立的乃是大瑞赤兔,给朕増福添寿的!”
田皇后没想到万岁竟然在这个当口,说出了这件事,虽然在笑,却笑得有一丝勉强。
香桥听了,故意瞪大了眼睛,惊讶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陛下笑着拉起了皇后的手道:“原本皇后担忧着胎位不稳,之前一直秘而不宣,可今日乃是普天同庆的日子,恰好盛爱卿府上的冰灯正好早早预兆了吉兆,朕便借此机会昭告天下,朕的皇后已经腹中孕育龙珠五月,再过不久,就要为朕添丁增口了!”
旁边的众臣子和家眷都听傻了眼,陛下一向精明,不像被戴了绿冠的样子,而皇后的年岁虽然不到四十,若是真的有孕,也是老蚌生珠……这……这一胎龙珠若是男孩……岂不是要搅动得朝野生变,皇位传承更加不明?
也难怪帝后二人一直秘而不宣,直到皇后五月快要显怀,这才借着盛家玉兔吉兆的引子,昭告天下。
不过片刻的呆愣之后,自然是众位臣子一脸喜色地向皇帝和皇后道喜,一时间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宛如自己的府上添丁进口一般。
香桥站起身来时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斜侧里的慈宁王府一家。只见慈宁王也是脸上带笑。恭贺着父皇又要给自己增添弟妹,可是转过脸时,那位王爷的脸上还是呈现出一抹阴霾。
若是皇后此番真的诞下龙子,甭管他是几岁的婴孩儿,也是皇帝的嫡子。
田家势大,就算如今的太子金圣全一朝病故,田家也可以拥立襁褓里的婴孩为太子。到时候田家把持朝政,一家独大,可就没有他慈宁王什么事情了。
看来今年的这一把赤兔大火可烧不旺慈宁王府的运势了。
陛下心情大好,又看了看那玉兔,细细看去时,发现玉兔的身上纹理细密,甚是精美,难得的是香桥这小姑娘真是用心了,于是他拿起朱笔在那玉兔的眼睛上点了两笔,就此今年元宵灯会的灯王便花落了盛家。
田佩蓉此时的脸色不甚好看,手里的巾帕也拧成了麻花。一旁的成培年也有些恼羞成怒:“这……你不是说我家的灯,肯定是灯王嘛……怎么让盛家截胡了?”
田佩蓉也觉得四周的贵妇们似乎都在背后窃笑,大约是嘲笑她雷声大雨点小,折腾了满京城的工匠,却与灯王失之交臂。
她努力维持着高雅的微笑,低声对自己的夫君低喝道:“闭嘴,你还嫌我不够丢人?”
她当初之所以愿意花费重金雕琢麒麟戏球,就是图的这个麒麟送子的彩头,所以她那个麒麟戏球的球,乃是蜷曲起来的小麒麟。
她从父亲那里知道了皇后孕育龙胎的隐情,又知道皇上欲在元宵佳节时公布这个喜讯,自然要拼尽全力博得个好彩头。让自己的夫君在万岁面前露脸。
可万万没想到,盛家的那个小搅屎棍不但没有惹得陛下大怒,还凭借着一个牵强附会的兔崽子,就生生抢了她的风头!
就算现在陛下有耐心再回去听她细讲麒麟送子的典故,也不过拾人牙慧,再也没有借着麒麟冰灯公布天下的风采了。
她在冰灯上砸下的重金算是白白的打了水漂……
想到这,田佩荣不由得恨恨地望向了盛家那边,同时心里纳闷,这盛家是误打误撞,临时补过,才正好蒙到了皇后老蚌结珠的隐情,还是他们盛家神通广大,老早就得到信儿了呢?
第41章
看着田佩蓉极力隐藏在笑容里的恼羞成怒,香桥暗暗冷笑。
因为成家的麒麟太大,所以是在广场雕琢,她大年初一特意绕路去看成家雕琢的式样了。
当听说麒麟推着的那个大球看着像是抱成团的小麒麟时,香桥就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测果然不错。
那日她随着继母王氏入宫面圣,一下子就嗅闻到了皇后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道。
她最近总在药铺子试药,能轻而易举辨别出那汤药里的几味草药都是安胎之用的。
当时她不动声色,看了皇后穿的鞋履和衣服。平日里总是喜欢盛装打扮的皇后,在诸位夫人都入宫面见的场合里,居然穿的不是窄面精致的尖头绣鞋,而是一双加了兔毛里子,略显臃肿的宽鞋,而且衣裙也没有收腰。
香桥心里顿时就猜到了皇后有着身孕,只是应该避忌着胎儿不稳,一直没有公布于众。看她的身形,也是快要显怀了,就算帝后二人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太久。既然皇帝喜欢讨彩头,自然再没有比送给他一个祥兆贵子更好的了。
最起码,田佩蓉不也在打着麒麟送子的主意吗?
当猜到父亲当年的冤案跟田家有莫大牵扯的时候,香桥立意绝不叫田家落得半点的好!而且她老早便听说若是被陛下钦点了灯王,是有赏的。
这几日她为了冰灯拼尽全力可不光是为了继母,就是为了这厚赏,她也会拼尽全力,将田佩蓉那女人的冰灯挤落下去!
此时陛下心情舒畅,但也没忘了打赏灯王,正命人准备打赏盛家。
盛香桥还装傻充愣的,跪在地上问陛下,她这个小嫦娥有没有赏。
陛下笑着道:“给你父亲便是给了你,难道分赏两份?”
香桥半抬头道:“回禀陛下,臣女将来是要嫁人的,自然要跟着主母学习理账。奈何臣女的父亲向来清廉节俭,府宅里不入冬都不烧地龙,宅子每个月的米面油钱就是那么多,有什么可理的?臣女就是羡慕那些嫁妆多的姑娘,每日里女红刺绣之后,便数数钱,理理账本子,特别有当家娘子的威风。可是若每一次万岁的打赏都直接由着父亲打理,那臣女可是摸都摸不到,自己什么都不会,到了婆家,岂不是还得从头再学吗?”
香桥鼓着小脸,直不愣登说话的样子,不知为何对极了陛下的胃口,听得他哈哈大笑。
毕竟盛爱卿的吝啬,也是满京城里独一份了。
今日观他府上的冰灯,那玉兔雕工精美,一看就是大家之手,盛爱卿这真是出血了。铁公鸡的血,的确是要比寻常的鸡血要贵一些……
于是顺和帝地大手一挥,赏盛府纹银四百两,不过其中的二百两直接赏给了扮成小仙女的盛香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