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那统领又细细吩咐了他们杀人换账本的细节之后,便领着人纷纷上马,朝着盛家扎营的方向一路疾驰奔马而去……
知晚僵硬在树杈上,一瞬间脑子里嗡嗡响,浑身如陷入冰窟一般……
她知道,岭南章家的灭门惨祸,就要在盛家重演了。
此番盛宣禾为了避人耳目,并没有带太多的家丁。府里女眷又多,可是那些女眷丫鬟在这帮凶徒面前都是不顶事的。
成天复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又在暗处,若是用迷药暗中给水源下毒,更可以逸待劳,从容补刀。
在片刻的功夫里,知晚想了很多,也不由自主地权衡利弊。
若是盛家人死了,对于她来说……也不错,王爷他们杀了人,发现自己不在,也不见得会继续寻找。自己只要避过了这一关,再没有人逼着她去南洋,自己只要划破了脸,就能避开王爷的追捕。
成天复虽然没卖药铺,却按照药铺的市价给她折算成了银票。有了这笔银子,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很多的事情。
再说她只一个人,就算是现在跑去报信,盛家人恐怕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她不过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罢了。
如此安慰了自己之后,她深吸一口气,闭合上眼睛准备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睡自己的觉。
世间苦难本就如修罗地狱,她不是菩萨,自救尚难,渡不了不相干的人。
只是脑子却不听劝告一般不断翻腾,一时是祖母故意绷着脸说她是馋猫,却一味给她碗里添菜的情形……还有怀胎在身的嫡母王芙,一脸微笑的往她的头上插钗子,凝烟泪眼婆娑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南洋寻个好人嫁了……
她从小被拐卖之后,与之相类的亲情便不再曾拥有,而在盛家的那几日,虽然并非给她柳知晚的亲情,却也是久违的温暖。
最后,她的脑子里闪过的是在灯市长街,递给她热饮的那个翩翩少年。他一脸嘲讽无奈地说,做到无愧天地良心,无愧自己是何其的难……
如此想了一番之后,当柳知晚双脚落地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解开了绑带,从树上滑了下来。
她自嘲的一笑,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当年自己的父母遭遇横祸,远在岭南的外祖母一家被屠戮殆尽。那时的她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现在她明明还可以做些什么,避免盛家遭遇跟章家相类的祸事,为何要昧着自己本心不做,让后半生留有遗憾呢?
那位盛家的老爷固然不可爱,但是她在盛家里呆了足有一年,怎能不对祖母她们产生些感情?
祖母也好,王氏也罢,甚至还有一直跟她依依不舍,偷偷哭着别离的凝烟,这些人都有各自的可爱。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像羔羊一样被斩杀,然后像薛家铁匠夫妻那样,被歹人将脑子装在匣子里……
想到这一刻,御剑女侠的胆气横生,知晚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一股子冲天剑气。
第46章
脱下了身上裹着厚重的衣服,她快步朝着村落跑去。
那些杀手都骑马前行,她光凭两条腿是跑不过他们的,所以她打算入村去买一匹马,赶回去给盛家通风报信。
可惜这个村子太穷,压根就没有养马的人家。知晚咬了咬牙,花了大价钱,最后挑中了一匹拉车的骡子。
看着那骡子慢腾腾地迈步,知晚就有种想挥舞鞭子的冲动。但这个关节,也不好再挑剔什么,套上马车之后,她又雇了卖马车和骡子的老头,驾车带着她朝着归路走去。
她知道,骡子就算跑断了腿,也不会赶在那些杀手的前面。只盼着那些杀手寻求稳妥,须得布置一番,能给她容些时间。
在临出村时,她一眼看到有一家准备修缮房屋,所以墙角有几袋石灰,她扯了些碎布,包了几包塞入怀里。
不过当她快到盛家的营地的时候,突然路旁有人飞身上了马车,一把将她摁在了马车上。
知晚吓得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可定睛一看便看到了少年那对愤怒的眸子。
不等她张嘴说话,成天复似乎先松了口气,然后冷声质问道:“你是怕我不守信,所以非得独自逃跑吗?”
知晚没有说话,抿嘴看着他。直到少年臭着脸,硬邦邦地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她:“你若不愿意去南洋,尽可以说,我派人护送你离开便是了。再说就算去了南洋,也不过让你呆个三五年,等你的样子再变一变,就可以回来了。我并非是将你卖在那里。你一个女孩子这样独自上路,何等危险,若是再遇上人贩子,就算你再卖弄些小聪明又如何?……神仙都救不了你!”
很显然,成天复话里的担心多过愤怒。她过年就是十三岁了,半大的女孩子,偏偏容貌越长越好,就算扮成男孩一人赶路,也会被贼人惦记上。
现在看她无恙,成天复直觉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柳知晚低头默默打开了包裹,发现里面是他当初给她的那件貂绒披风。
现在虽然入春,但是寒风料峭,穿一般的袄子还是不禁寒,可她只带走了金银,并没有带走什么御寒的名贵裘衣。
很显然,少年并不是要抓她兴师问罪……
知晚猛地抬起头,尽量简洁地跟他说道:“快!找些人来保护你的家眷,慈宁王府派出杀手要装成劫匪,杀戮了你们全家。”
成天的瞳孔猛地一缩,紧声问道:“你说什么?”
于是柳知晚就将她之前听到了那些话,跟成天复简短重复了一遍。
成天复看着柳知晚,她应该是特意雇马车折返回来的,而来这里绝对不会是为了说一段荒诞不经的谎言。
虽然他的脑子还在飞快地转,却对知晚开口道:“你就在这待着,不要在靠近营地了,若发生了什么,自己躲好!”
说完他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带着小厮青砚转身便朝着盛家的营地跑了过去。
柳知晚给老头一些钱,让他走了之后,左右看了看,快速地上了一个小山坡,再次爬到一棵大树之上。
此时只是天色还没有全黑,这里距离盛家的营地还很远,但是依稀可以看到那里开始生起了火,准备造饭了。
也许太阳落山的那一刻,便是杀手倾巢而出之时,留给成天复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而王爷派出的都是杀人如麻的练家子,有备而来,人数不少。
就算成天复及时赶到,就凭他一人之力也救不了盛家全家。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布包,这是她方才出村时备下的几包石灰粉,关键时刻保命之用,除此以外,就是一把盛家带出来的切果皮的木柄小刀。
现在,该传递的消息已经告知了成四少。她什么也不能做,唯有耐心地等。
就在夕阳西下时,有一道信号烟花冲天,爆出淡蓝色的烟。紧接着远处传来了让人心颤的惨烈叫声,紧接着就是厮杀的声音。
知晚就算站在高高的树杈上尽力远眺,也看不到什么。只觉得那厮杀声似乎越来越近。
过不了多时,居然有两辆盛家的马车,急匆匆地顺着野径朝这边狂奔过来。
柳知晚趁着还没有完全沉下的夕阳余晖,一眼认出了那跑过来的马车看上去好像是盛老爷的,而随后赶来的那一辆马车上面站着老仆,好像是秦老太君身边的人。
看来盛家人拼尽了全力,让老太太和老爷先走。可就算是这样,两辆马车的后面依然有四匹烈马在追撵。
那两个车夫将马鞭子甩的飞响,恨不得推着马向前飞跑。但是在这泥泞的山路上,时不时会有些坑洼之处。
第二辆马车在疾行时,正好被一块大石卡住了前面的轮子。
当盛老爷的马车向前急速飞驰的时候,后面的马车轮子就这样咔嚓一声,卡得轮轴都被折断了。
那马车咔嚓一声,栽歪了下来,马车里的人也一路从车门口滑了出来。
盛香桥这下看清楚了,原来坐在马车里的不光是老太君,还有怀着身孕的王氏。
在这逃命的关口,大家都是自顾不暇。
马车上的车夫还有家丁眼看着老太君的马车毁坏不能继续走了,便争抢着纷纷跳下车,一路惊恐呼喊着向前跑去,只剩下两个忠心耿耿的老妈子哭喊着要将老太太和王夫人扶起来,准备扶着她们往路边的野草甸子里逃命。
眼看着落单马车上的老人和孕妇只有两个仆妇管顾,跟在后面的四个凶徒不约而同,立刻分了工。
其中两匹马继续向前狂奔,去追赶盛老爷的马车。而另外两个人则从马上下来,拎着明晃晃的尖刀,一脸凶相的来到马车旁,准备提刀将老太君,王氏和两个仆妇都捅杀干净。
可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喊,两个凶徒立刻回头,只见一阵风裹着滚滚的石灰突然吹了过来。
那两个人猝不及防,正好被迷了眼。当抬起头时,努力眯着眼向前看去,只见对面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劈头盖脸,又补了两包石灰正砸在他们的脸上。
那石灰一入眼睛可要了人的命,两个凶徒疼得顿时摔倒在地上,然后挥舞着手里的刀,疯狂地往四周劈砍。
柳知晚趁着这机会,对那两个看傻了的婆子道:“快,抽出杆子把他们手里的刀打落下来!”
像这种长途羁旅的马车上一般都备有竹竿子,可以撑起凉棚,方便停下来歇息饮茶。
被小姑娘这么一提醒,那两个老妈子连忙从车板子下抽出长杆子朝着那两个挥刀的凶徒击打过去。
她们俩虽然年老,可是体格强壮,因为一直不断做事,手上很有一把气力,拿出收拾小丫鬟们的劲头,用长杆狠狠抽打歹徒的脑袋和脊背。
而知晚则捡拾起地上的石子,瞄准那两个凶徒的脑袋狠狠投掷而去。
就是这样,三个全不会武艺的妇孺竟然让两个睁不开眼的凶徒有些狼狈不堪,片刻的功夫,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可是俩个闭着眼的凶徒很快就镇定下来,寻着声音朝着她们扑去,胡乱挥舞手中的长刀。
其中一个老妈子不幸被那刀一下子劈到肩膀上,惨叫着摔倒在地。一个睁不开眼的凶徒立刻奔了过来,举刀就要砍。
知晚连忙捡起滚落在路旁的车轮子,扔在了那老婆子的身上,硬生生地替她挡住了几下要命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次传来马蹄子声,知晚心里一紧,生怕是凶徒的援手到了,可是抬头看时,却是一个三十多岁,满脸黑胡,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领着五六个伙计骑马而来。
待远远看到这边缠斗的情形时,那领头的黑胡子员外暴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缠斗的人群扑来。
知晚心里一惊,要再掏石灰,却发现石灰包已经用完了。可就在这时,她发现那位员外是冲着凶徒而去,竟然三下五除二便拧断了那两个凶徒的手腕子,跟着他带来的伙计们将这两个凶徒按倒在地。
“将他们的下巴卸下来,免得龟儿子们咬舌自尽。”那员外很是娴熟地吩咐道,他手下的伙计们应声将两人捆扎起来。
秦老太君顾不得谢恩,颤声道:“这位恩公,我儿子的马车还在前面,有凶徒在追撵他们。”
那员外不待老太太说完,已经翻身上了马车,留下了两个伙计保护着老太太她们,然后继续一路向前奔驰,去追撵前面那辆马车去了。
秦老太君惊魂未定,却转身定定看向了失踪了几日的“孙女”。就在孙女出逃的这几天里,儿子盛宣禾终于跟她说出了当初跟慈宁王商议李代桃僵的事情。
不过盛宣禾肯说出来,是觉得木已成舟,既然那丫头逃了,正好可以让她诈死埋名。
只是若是还瞒着老太太,依着母亲现在对盛香桥那丫头的喜欢劲儿,只怕要害得老太太伤了心肺。
所以就在成天复带着人去寻那假丫头,找了两日无果后,而老太君又不断追问香桥为何一直在营帐里不出来时,盛宣禾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知母亲。
老太君在惊闻了儿子欺瞒自己做下的这一切之后,气得用拐杖连连抽打儿子,直骂他糊涂,居然跟成天复那样半大的孩子做下这等瞒天动地的事情来。
盛宣禾苦着脸道:“母亲,你也不想想,要是香桥私奔被传扬出去,我们盛家满府都没法做人,就是为了孩子们,我也不得不想法子遮一遮啊!”
就在他被老太君责骂的时候,王芙远远地看见了夫君好像在挨训,便走过来准备叫婆婆吃饭,好解一解相公的为难。
可是她刚刚走近,想要劝慰一下,身后的宿营地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只见二十余个蒙面人,突然从营地一侧冲了出来,一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刀剑见人就砍。
因为说话要避人的缘故,盛宣禾和老太君站得离宿营地远了一些,正好站在了马车的边上。
恰好今日他们原是准备继续赶路的,马匹都已经套好了。一看营地有人来袭,便直觉着想要逃跑,于是盛宣禾将母亲和王氏推上马车之后,自己也跟着上了一辆,然后催促车夫一路狂鞭驱赶马车逃了出来。
现在老太君得救,可是再看到这个她一直以为是香桥的假孙女儿时,心中感慨万千,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拉住了她的手,复又慢慢放开,再一把抓紧,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王氏不知李代桃僵的事情,也不知眼前盛香桥的底细,只一把抱住了继女,劫后余生大声恸哭了起来。
不过现在也不是能静下心来跟这丫头细细说话的时候,毕竟那宿营地里还有好几十口子人呢!
老太君连忙问留下来看守杀手的那两个伙计,他们是何处的贵人,是否知晓宿营地里的盛家人的情况?
那两个伙计抱拳说道:“回禀老太太,我们是建宁漕运船行陈二爷的镖师。您府上遇险的时候,二爷的船正好在你们宿营地的附近,成四少及时发出了救急的信号烟火,我们立时就赶了过来。营地那边有您府上的几个护院被砍伤了,但并无大碍,至于剩下的人都安然无恙,请您放心,我们也是制服了他们,才发现您和盛老爷上车已经逃出去了,二爷这才领着我们追了过来……”
就在这时,成天复也骑马赶到。只是他身上原本月白色的长衫如今沾满了血迹,紧束的发髻也凌乱了,手背和脸都有伤痕,正淌着血,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殊死的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