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一问青砚才知,原来世子爷方才寻了过来,去了药铺子后面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去了。
知晚也诧异世子为何会跟过来,想了想,她让凝烟等在树林外,自己则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进去。
待走到了树林子深处的时候,她才听到些动静,待挨近时,突然听到了拳头击打的声音。
知晚赶紧快走几步,顿时吓了一跳,表哥竟然被金廉元按在树上照着脸在打!
原来方才两个青年进入了树林之后,金廉元再也按压不住心内淤积的怒火,开门见山地问成天复是不是跟盛香桥行了苟且之事。
成天复当时只觉得金廉元在发疯,也不知他是不是不学好,跟人食了五石散,变得狂躁胡言。
可是世子怒气冲冲说了那日看见他与盛香桥从客店出来的隐情,若无苟且又怎会厮混一宿?
成天复眉头紧锁,没想到那日竟然被人撞见。
下一刻金世子已经抬拳暴起,砸向了成天复的脸:“你还不肯承认?我一早就该品出你对香桥不对劲!你就是觊觎她甚久,该不会我们婚约还没解除时,你便已经骗得她委身于你吧!”
可惜他一拳未到,成天复已经挡住了他的拳,同时狠狠回击了一拳道:“你在胡言什么?竟敢如此诋毁我表妹的清白名声!”
这一拳打得金世子踉跄倒退,用手指着成天复的鼻子问:“你还敢狡辩,我以前就该看出你看盛香桥的眼神不对劲!你难道不是真心喜欢盛香桥,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好,那一会你到盛香桥的面前,直接告诉她,你一点都不喜欢她,对她毫无男女情谊,也省得她心甘情愿被你玩弄,最后被你始乱终弃!”
成天复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正要开口反驳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不出类似一点都不喜欢盛香桥的话。
那一夜二人独处时的情形,却又浮在眼前,当时的自己,盯看着她的芙蓉香腮,樱唇一点打着愣神。
有那么一刻,的确是狂浪的心绪席卷而至,想要将她拽入自己的怀里,然后……
金世子看到成天复突然闭口不言,一副呆呆愣神的样子,简直就是默认了他真的是打算玩弄一下表妹,毫无负责之意。
这下子他顿时气涌上头,自己视若明珠的未婚妻,却被成天复这般玩弄,金世子再次挥拳扑向了成天复。
可这一次,成天复居然没有躲,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只生生挨了几拳,毫无反击之意。
恰在这时,知晚冲进了林子里,正看见自己的表哥“挨揍”的情形,气得她猛地冲了过来,抬腿冲着金世子的腰眼子就狠狠踹了一脚。
“混账东西!你凭什么打我表哥!”
金世子猝不及防,竟然被知晚这一脚踹得踉跄栽倒在地,待他一骨碌爬起,看清来人是盛香桥时,立刻愤恨说道:“你居然还护着他!难道你以为会跟他开花结果?他不过是在玩弄你而已,是绝对不会娶你的!”
金廉元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成天复的前途一片大好。当今万岁甚至有意在恩科之后,将掌上明珠偌阳公主许配给他。
他怎么会自毁锦绣前程,舍了堂堂公主,而娶一个没落家族的表妹?
若是真有意娶她为正妻,成天复这龟儿子又怎么能坏了她的名节,勾着她去客店歇宿呢?
知晚这时也才听出来,原来是金世子拿到了她和表哥那日去客店的把柄,心里也是吓了一跳。
表哥现在仕途正好,将来也要匹配一门锦绣的姻缘。若是因为误会一场,就被这满嘴喷粪的世子爷毁了前途,那岂不是坏菜了?如今成天复可也是他外祖母复兴盛家的希望啊!
当下她灵机一动,冷声道:“我表哥正人君子,岂会做你说的那等子勾起的事儿!我……我那日去客店……是与他人幽约,结果被表哥知道,他便去教训我,抓我回府,这才被你看见!我表哥一向洁身自好,才不会做出你说的那等龌蹉的事情呢!”
她这话一说,树林子里的两个男人同时怒吼道:“给我闭嘴!”
世子爷愤恨着这女人竟然执迷不悟,还要立意袒护成天复。
而成天复也恼着这个丫头竟然完全不顾及自己的闺阁名节,这般诋毁自己。
知晚被两个高大的青年吼得后退了一步,不过心里并不后悔方才说出的话。
反正她以前也落下了私奔戏子的名声,就算又看上了什么男人,想要私下邀约被表哥发现也是合情合理。
总不能抖落出他们偷偷去东宫给太子妃诊脉的事情,更不能让表哥的名声有损。
第68章
掂量了一番轻重后,她决定无视两个男人的横眉立目。
于是知晚泰然对着金世子道:“总之我是个什么样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我已经毫无干系,你有什么立场来闹我表哥?他是君子,也是个好哥哥,从未做过你说的那些个勾当。难道是你父王母妃栽赃我表兄欺压船行不成,现在又想诋毁他名声?告诉你,现在若是闹,只会让人觉得是你慈宁王府居心叵测,竟然妄想泼脏水翻案……”
金世子哪有那么多的花心思,听到这,气得猛地用拳捶树:“够了!我在你心中,就是个只会要挟人的无耻小人吗!”
这一拳真充满青年无畏的意气,一时间铜钵大的拳头被树皮磨破,淋漓淌出了鲜血。
不过这一拳后,世子爷似乎宣泄了怒火,倒沉默起来,只气得发抖地瞪着香桥。
知晚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对着努力撑大眼睛的世子爷道:“……你的手应该骨裂了,要不要先去我的药铺子处置一下?”
世子爷当然知道自己骨折了,那一瞬间的崩裂感袭来,真如排山倒海,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但今日是来兴师问罪,岂能哭爹喊娘地叫疼?
那一拳之后,世子爷挺直腰杆,颤抖着强撑。
可惜这般咬牙的坚强还是被这臭丫头看出来了……一旦泄功,那手疼得也再忍不住,金廉元干脆蹲下,托着手臂,颤音大叫起来。
最后三个人在树林外等候的一干随从丫鬟惊诧的目光下,再次回转药铺。
至此,上药的上药,包扎的包扎。
金世子嚷着让知晚给他上药。
知晚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思,也想去伺候一下这位爷,顺便想着如何威胁说服他闭嘴。
可是表哥却一下子拦住了她,示意她去后厅给自己上药。
有眼色的药铺郎中立刻补上,笑着哄着世子爷赶紧坐下,顺便再吓唬他若是再乱动,这手臂就要废掉了。
当金廉元终于老老实实地在前厅由着郎中正骨绑绷带时,知晚带着成天复去了侧药房,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上药,一边低声抱怨:“你不是满身的武艺,每次跟我对打都不让着我,怎么叫个浪荡子打得这般厉害?他虽是世子,可你也不该这般让他……下作东西,不讲武德,怎么尽往你脸上打!”
说着说着,她气得眼圈发红,觉得方才实在不该提醒那龟儿子手裂,让他疼死,在树林子里挖坑埋掉算了。
只是她红着眼儿的样子,映在成天复的眼中,却成了被人污蔑了清白后的委屈。
所以他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任凭她在他脸上涂涂抹抹,默默地看着她渐红的眼圈,不知怎么的,心疼得厉害。
知晚看他默不作声,以为他还在担忧被世子撞见的事情,便宽慰道:“表哥莫要担心,他向来放浪形骸,又跟我一直不对付,就算他将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也是空口无凭,反而被人以为他在诽谤。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官司,哪个衙门都不会去客店提人审未婚男女的私情……大不了,我就说自己偷跑出去玩,绝不会牵连你的……”
说这话时,知晚正在给成天复涂抹脸上的伤口,也不知是不是将表哥弄疼了,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默了一下后开口道:“女孩家的名声岂可玩笑?大不了,我娶你便是。”
他向来早熟,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肯轻易许诺别人。
可方才的这一句,完全疯魔了般,就这么不经思考地从嘴里跳脱出来。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呆愣了一下,看着知晚近在咫尺的小脸儿,呼吸一紧,不知为何心也偷停了那么一下。
知晚听了这话,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味来时,杏眼圆睁,微微惊愕地张开小口,心里涌动更多的……是说不尽的感动——表哥为了维护她的名誉,竟情愿做这么大的牺牲!她今生何德何能,竟然得如此疼爱她的兄长!
感动之余,她赶紧笑着挣脱了他的手,后退一步,尴尬地转身翻弄架子上的药罐子,故作轻松道:“哪至于如此,不过是个浪荡世子的狂言罢了,不会有人信的。表哥……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若是被人听见就麻烦了……”
当她终于调适好了轻松的表情,转过身来时,却发现表哥的表情……有些冰冷的吓人。
他半垂眼眸,冷冰冰问道:“如何麻烦?难道你有别的想嫁之人?”
知晚一向灵光的脑子被这莫名尴尬的气氛都给冻僵了,只能顺着他的问题说出心中之言:“夫君哪有兄长好?夫妻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兄妹之情才长长久久,我才不要失去你这么好的哥哥呢。”
再说,他若是娶她,那将陛下与偌阳公主置于何地?
说完之后,知晚慢慢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番话还算中规中矩,拍马屁于无形。
成天复安静地听了她说的话,拧眉道:“难道你若嫁给我,我不会跟你长长久久,还会休了你不成?”
在今日之前,知晚与成天复谈论得最多的,也无非是些生意经,再不然就是哪家糕饼铺子好吃。
他虽然平素不苟言笑,但是偶尔也会逗一逗这个小表妹,总之,在知晚看来,就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相处起来也毫无压力。
今日拜那个瘟神世子所赐,表哥跟她谈论的居然是“成婚后会不会和离”这样奇奇怪怪的话题……
知晚涨红了脸,有些局促地叫道:“表哥……我又不思慕你……怎么会想什么长长久久?”
可待她想继续给表哥搽药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她,表情冰冷得像被她冒犯了一般,然后甩开门帘子出去了。
当知晚追出去的时候,表哥已经将那刚刚包扎好的世子爷拎提着衣领子扔到了王府的马车上,不顾世子爷的约架叫嚣,吩咐小厮将世子拉回去疗伤。
然后成天复留下了自己的侍卫护送大小姐回府后,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知晚知他甚深,当然知道他是带着气走的。
可是关键表哥在气什么啊?气恼着他被人误会,玷污了君子无暇的名声?还是气她搽药太用力了?
……又或者是恼她拒绝了他的求婚?
这最后一种可能,只在脑海里闪了影儿,便自我解嘲地抹掉了。
若她是真的盛香桥,若是厚着脸皮就此赖上表哥,也有情可原,算是亲上加亲。
可是无论是成天复,还是祖母,都知道她柳知晚并非真的盛家嫡女。她只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孤女,被人牙子几经倒手,流落到盛家吃一碗安稳饭而已。
她当有些自知之明,饭吃了也就吃了,无非是多卖些气力还与盛家就是。
可如成天复这样的天之骄子,于她来说,是兄长已经是高攀了……她,终归与他不是一路的,又怎么好如香兰一般不知好歹,见势便贴附上去,让表兄骑虎难下,甩脱不掉?
那天她从县下回转后,已经做好了满京城里谣言沸沸扬扬的准备,更准备好如何替表哥开脱。
可奇怪的是,连着几天过去之后,她随着姐妹出府交际时,只觉得一切风平浪静,竟然无人在自己的背后指指点点。
不过金世子的那一双手倒是成了众位小姐们的谈资。
据说世子爷是在京郊林子里捕捉野兔子的时候,一个失手触地,才受了伤的。
董小姐一脸心疼地说着世子爷的伤势,仿若她就在现场,只一脸无奈道:“王妃跟我母亲闲谈时曾说最近世子用功甚深,许是要放松心情,便去猎兔,谁知竟然受伤了,就算如此,回去依旧闭门苦读,王妃去劝都不管用……他是世子,压根不必走恩科,却用功如此,真是豪门贵子里少见的。”
别的小姐们一听,立刻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他原本就是皇孙,却依然如此上进,可见世子爷一旦收心养性,便是如楚庄王般一鸣惊人,他将来的世子妃可真是有福气呢!”
毕竟京城的侯门将府的小姐们都心知肚明,这董小姐乃是内定的世子妃,大概过些日子,便能定亲了吧,所以在董小姐面前恭维一下世子浪子回头,总是错不了的。
毕竟这位世子爷最近的确如换了人一般,大约是推掉了不如意的亲事,便就此洗心革面,准备迎娶更衬心意的佳人了。
是以小姐们说完恭维之词时,再看向旧人盛香桥,那眼神便带了些看戏的微妙。
得晴和香兰都听出了那些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有些替香桥难堪生气。
香兰更是忍不住再次小声抱怨道:“若是祖母不给姐姐退婚,哪里有董映珠这么得意的光景,她是个妾!还得跟在姐姐屁股后面送镯子送钗子呢!”
香桥倒不觉得有什么,当一众小姐们吹捧世子爷的一鸣惊人时,总让她想起那位被正骨时,狼嚎一般的鬼叫,希望他未来的世子妃多给他熬些骨头汤补一补。
不过,她真是纳闷金廉元为何没有与人说起她与表哥从客店出来的秘闻,依着他以前厌烦自己的劲头,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的。
另外,也许是为了避嫌,表哥最近早出晚归,自己已经许久没见他了。
……他当初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果真不过是临时起意,幸好自己没有不识好歹。
知晚一时心里有些茫茫然,却不知胸口突然而至的闷意从何而来,只单手托腮,有些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得晴看得直摇头,还以为她真的因为与世子爷退婚,而后悔莫及。
为了不让她胡想,得晴赶紧朗声道:“既然今日的诗社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主题,不如我请诸位到城外走一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