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88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辛镖头并没有跟这群盐贩子分开走。据那位吴少帮主说,那些人回去之后可能在各个路段设卡围堵他们。

  岳魁做事向来狠辣,现在他下达了囤盐的命令,却有人阴奉阳违,必定要杀一儆百!肯定不会让人安然逃离。

  可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一路走来,虽然绕着小路,却并没见有岳家的追兵赶来。眼看着就要到了贡县地界,一切似乎有惊无险。

  可是这日他们正在山路上行走,就看见有大队的官兵朝着他们奔来,高声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吴少帮主立刻递交了自己的路牌,说自己是贡县吴家的,带着人去外乡求医去了。

  反正几辆马车上都是伤员,也算不得撒谎。

  可是那人听说这是吴家的车队,立刻眼睛一亮,问道:“有没有几个外乡人?还有一位小姐跟你们一起?”

  跟在后面的辛镖师神色一紧。他也不知这些官兵是什么路数,也吃不准他们是不是跟岳家官商勾结。

  知晚现在身上套的都是两层棉袄,臃肿得足够遮盖她的线条,脸上的泥也涂得只剩两个白眼睛,她低着头正想往后挪挪的时候,突然手腕子被人钳住。

  她直觉便要用劲儿甩来,可是却被对方轻松化解,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人捏住,对方看着她泥糊的黑脸,气得低吼:“小姑娘家家!搞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而知晚这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脸,如释重负地惊喜喊道:“表哥……”

  在她的想象里,自己再见表哥,要么是见他躺在病榻前奄奄一息,要么是自己绷着脸劈头盖脸地将他骂一顿。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贡县外的山路上,是表哥占了先机,暴跳如雷地扯着自己的棉袄领子,将她痛骂了一顿。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就这么一人跑了出来,家里人都会急成什么样子!我收到信后又急成什么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怎么没叫人给卖了!”

  她虽然跟他从小长大,但表哥生气时,顶多是沉着脸,冷声申斥几句。

  家里的妹妹们可都没有被他这么跳着脚地骂过。

  害得知晚想要后发制人,反问他都插不上嘴。

  最后,连一旁的进宝都听不得了,她又没见过成天复,于是将知晚拉拽到身边道:“你是谁啊?长得挺好看,可嘴巴怎么这么毒?这么骂一个姑娘家,还是个爷们吗?”

  知晚看着成天复变得更加难看的脸,小声对进宝道:“他是我表哥……”

  成天复紧绷着脸:“不敢当,你才是我的祖宗!”

  可是被进宝这么一打岔,成天复总算止住了骂,转身跟辛镖头说话去了。

  只说陈二爷在船上时,曾给他飞鸽传书,告知盛家小姐来寻他的事情。

  可他有事耽搁,等回到官署后才收到信儿。这一看到信,成天复可急坏了,因为他知道最近的路上是有多乱。

第84章

  等成天复看到了陈二爷的捎信后,立刻去了临县,找相熟的总兵借了些人马去寻陈二爷。

  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说辛镖头带着知晚离船走了。他一路追撵过来的时候,又跟辛镖头走了岔路。

  不过这一路上,成天复倒是碰到了金爷手底下的那批人,当时他们正在茶摊子上骂骂咧咧地喝茶,被去买水的青砚听了正着。

  青砚在一旁默默听了一会,听他们的意思是遇到了硬茬子,还有个顶漂亮的小姑娘用小弓射瞎了他们的老大。

  等青砚回去跟正在驿站换马的成天复说了这段时,成天复听了便觉得像知晚的行事。

  于是他让手下将这些人都给抓起来审,又问了在哪碰见的那个姑娘后,便来回寻了几趟,好不容易才在这里遇到了。

  也正是因为那帮打手被抓了,没有让他们回去给岳家通风报信,所以才有了知晚这一路的平安。

  成天复跟外人说话时,倒不见骂表妹时的狂躁,客气谢过了辛镖头之后,还给几位打赏了银子,并派官兵护送他们回去。

  那个吴少帮主惊疑不定地看着成天复,越看越觉得这个穿着普通官兵衣服的像是新来的那个知县。

  他试探着走过去,一问之下,果然是成知县。

  这下子他心里是又惊又怕。

  惊讶的是这个跟他一路而来的女子似乎是成知县的表亲家眷;而怕的是,他此前是贩卖私盐而被岳家打手追打,自己也是触犯了国法的,若是这成知县一板一眼地要处罚人,他可是要赔付盐款三倍以上的罚金啊!

  要知道,这位成知县似乎是个不讲情面的,连岳家这样的地头蛇,他都敢得罪,更何况自己这样一个穷帮百姓了。

  不过成知县只看了看他几车的伤员,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伸手作揖的告饶。

  “我只是来接家眷,并非办着公差,你们若想少些麻烦,就自行走路回去吧……回头,我自会去找你,可能还要麻烦吴少帮主些事情……”

  这类事情都要当场拿办,成知县既然让他走,就是要放他们一马。

  吴少帮主自然感激领情,赶紧叩礼之后带着一众人架着马车先行一步了。

  就这么的,知晚与辛镖头他们辞别,跟着表哥回了贡县的官署。

  辛镖头他们走了,不过那个叫进宝的丫鬟却被成天复给留下来了,只说他会跟陈二爷打招呼,等知晚回去的时候,再让进宝回漕帮。

  当地鱼龙混杂,成天复不想给她找个本地的丫鬟,方才这个看上去粗苯的丫鬟见他气势汹汹地骂人还敢来护着知晚,就说明是个憨直忠心的,所以成天复寻思着留下她,待送知晚回京城时,也好有个丫鬟照付。

  回去时,知晚跟成天复待在一个马车上,眼见着表哥似乎没有了骂人的气势,知晚还想找找场子,拿出训弟弟书云的架势,骂一骂成天复的任性胡为。

  可还没等说几句,成表哥便看着她的泥脸儿,眼中含笑道:“说话时嘴巴张得小些,不然脸上糊的泥块都要崩下来了。”

  ……知晚一捂脸,扭头气呼呼地不再看表哥,只纳闷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何。

  到了官署,知晚觉得表哥给家里写的信真是谎话连篇,居然说他暂居的官署舒适安逸?

  这官署残破不堪连屋顶瓦片都已经长草,也就是比荒野破庙强上一点而已。

  不过据表哥说,原来的官署因为被雷击着火,需要修缮,所以才将官署临时迁到此处,再过些日子,官署修好,他就可以搬回去了。

  等青砚带着人烧了热水,知晚清爽洗过澡后,便带着药箱子去找表哥。

  方才见他时,他虽然能中气十足地骂人,但是右胳膊却一直未抬起来,足见受伤不轻。

  等解开衣袖子时,那刀伤居然都没有愈合,还有要感染的迹象。

  知晚看着那伤口,气急了:“你又不是没上过战场的人,难道不知道伤口处理不好是要死人的吗?”

  成天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道::“原先是要好的,只不过前日淋了雨,伤口才被泡得有些发炎……”

  知晚知道,他定然是去寻自己的路上淋了雨,便抿嘴不再说话。

  他的伤口太深,难以愈合,如果不缝针的话,会很耽误时间,所以她备下针线,开始给他消毒缝合伤口。

  不过成天复说自己一会还要去做事,所以得保持清醒,没有让她用那麻汤散,只让她用火酒消毒缝补。

  这个过程很是疼痛难忍,当初金世子若不用麻药可是哭爹喊娘,就算她动作再轻,也不管用。

  成天复显然也很疼,额头的青筋暴起,却一直忍着没有吭声。

  不过在知晚缝线的时候,他却忍不住道:“怎么只一种针法,这么单调?”

  知晚知道他为何这般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这种针法结疤最小,若是你饮食注意得当,好了之后只一道红线,难道真要我给你缝出一条蜈蚣来显威风?”

  成天复的嘴角轻抿,淡淡地笑开了。

  知晚缝好了之后,便给他涂药包裹,一边缠着布,一边轻声道:“我这一路走来,总有些想不明白。太子与你交好,可是眼看你闯祸却没有出言帮衬你半句,更是明哲保身,连我求告都不肯见……难道太子爷觉得你被贬贡县是一件好事吗?”

  成天复却不答她,只问:“你呢?平日里聪明算计,总是给自己留后路,怎么突然一个人跑来了?难道你不知这么前来的后果吗?”

  知晚抿了抿嘴,低声道:“我只知道你在贡县遭了不测,……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总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低头抿嘴的姑娘眉眼微敛,刚刚洗好的头发柔顺地挂在耳边,这样浑身散发着皂角清香的姑娘,正低低地说,只有看着他才心安。

  成天复觉得自己的心酥软得如被暖日照拂融化的春雪。

  他当初知道她变卖铺子要走,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他是以前会错意了,还以为晚晚的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他,只是碍着圣上要为他和公主撮合,才一意回绝。

  可是后来,他拒了亲,她却一意还想走。现在天下有几处闹了饥荒,很多地方流民不断,并非太平盛世,她跟她的舅舅一家又能到哪里去?

  所以他干脆便给她写信,告诉她,他不会迫着她,便如三年前参军一般,他先离家就是了,也免得她在府里待的不自在,总想着要离开。

  他走了,家里得乱上一阵,祖母离不开她,她才能在盛家继续呆着。

  可是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背着祖母,自己一个人求告陈二爷,搭着他的船一路追撵过来。

  那陈二爷是个老江湖,看着情形,怎么能猜不到盛家大姑娘和她表哥的情形?

  所以盛大小姐还没下船,他就飞鸽传书给成天复送信去了。

  可偏偏成天复带着人去了临乡,耽搁了几日才回县衙,等看到书信时,急得立刻跟临郡的总兵借了兵马,才前去迎她。

  这两天里,他急得嘴里都起了大泡,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在刚遇见她时,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可是现在,小小的人儿就这般披散着半湿的乌黑头发坐在他的对面,柔荑纤腕轻轻地用纱布裹着他的伤口。

  这一刻,就算阴冷破旧的临时官署,也如身处瑶台玉楼一般,人生得佳人如此倾心相随,死在此地也值了。

  “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知晚抿嘴不肯回答他,只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我来,只是因为祖母想让你回去,倒也不必拘泥仕途,你这次受伤,心里也该知此地的凶险了!”

  成天复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包扎了伤口之后,给她披上披风,领着她到处转转。

  等到了夜色低垂时,他们登上离官署不远的一处小山上,放眼望去,贡县搭着架子,挂着油灯的大小盐井,星罗密布,尽收眼底。

  他指了指那些盐井对知晚说道:“这些盐井中,有些已经有近千年历史,所采之盐供应中原诸国。历代帝王都知这盐的重要,禁止私人买卖。得贡县,便得举国之财,可定邦,也可倾国。可是……太子康复之后,初涉国政,便总理盐务。身为国储,负责盐税,却在这铁桶围铸的贡县里安插不得半个人进来……一国储君,若手不握钱,便是个摆设笑话。就算陛下将来传位给殿下,也坐不安稳。如今我来了,就是要看看,这铁桶包围的贡县能不能撬开一条缝子。”

  知晚望着山脚下那一片盐井,听着表哥的话,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表哥被贬到此的原因,竟然是表哥与太子密谋而为。

  听到这,她不但没有释怀,反而心里更加焦躁沉重,反手拉住了表哥的衣袖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这个‘盐’字已经吃进去多少人了?就算有太子给你撑腰,可你一个京城里来的龙也斗不过当地的地头蛇啊!你不是最孝不过?难道就不怕你母亲哭瞎了眼,你外祖母为你担忧得病倒?”

  成天复低头看着知晚,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若是凡事患得患失太重,失去的有时反而更多。我这辈子不是光做母亲的儿子,更不愿困守府宅里的一方天地。荣辱皆为我搏命而得,岂可效仿纨绔,靠着姻缘裙带攀附而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了,再次问她:““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知晚低头还是不说话,最精灵古怪的丫头,若是想敷衍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好听的话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可是她此刻却不愿意敷衍她,又不肯承认,只倔强地沉默,跟他,也是跟自己闹着别扭。

  成天复现在似乎有些懂她了,英俊的面庞洋溢着宠溺的笑,轻声道:“你不用说,我心里知便好了。我在贡县,不知要呆上多久。过两日,陈二爷的船还要回来,你正好可以坐船回去,只要你平安回京,我也便放心了。”

  知晚见劝不动他,便气道:“你不怕我回去就嫁人了?”

  成天复脸上的笑意转淡,沉默了好一会道:“若是我在京城时,这话听了只怕要气炸了心肺。可我来了这里,你又不管不顾地来了,我若真有什么意外,反而放心你有嫁人的心思,最起码你将来能有人照顾,虽然那个人可能不是我……”

  说到这里时,成天复的心堵得厉害,只想想她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就心肺炸裂。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她的胳膊:“你再等我一年可好?我临走的时候已经吩咐了账房,我若意外不能回来,就将我名下的产业分一分,一半要留给母亲,另一半给你添嫁妆,这样你无论嫁给何人,心里都有底气,也不让人给气受……哎……”

  他的话还没说完,知晚已经气得拍了一下他的伤手,疼得他一吸冷气。

  成天复蹙眉道:“下手这么重,不怕我的伤口开裂?难不成你心急现在就要嫁妆?”

  “那伤口缝得结实着呢!怎么会轻易开裂?我看陛下叫你多吃些盐果然没错,好端端地跟我交代什么后事?有这话,跟你的娘子说去!哪个要你的家产添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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