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 第10章

作者:山中君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他的小脸圆滚滚的,眸子清亮得没有一丝尘埃,人世间的烦恼还没有进入这对眸子,于是这对眸子就像是一面镜子,能照出人们心中最纯净最温暖的一面。

  姜雍容脸上露出了笑容,晃着头躲避年年的手。

  年年被逗得咯咯直笑,声音清脆无比,最后一把抓住了簪子,抽了出来。

  风长天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走进来之前就看见了这里温暖明亮的一盏灯,就听见了孩子清脆的笑声。

  走进来之后,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年年穿着一身葱绿色的小锦袍,一把抽下姜雍容的发簪。

  姜雍容的长发如水一样披散下来。

  这一个瞬间好像突然被神仙施过仙法,每一寸时光都被放慢。

  他看到姜雍容的发尾轻轻扬起,然后再像一匹被打开的墨色绸缎,垂过面颊,垂过肩头,垂过衣襟,最终停在腰下,仿佛给她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外裳。

  风长天猛然就发现了一个事实,姜雍容更适合这些浓墨重彩的颜色,比如红色,又比如黑色。她平日里穿的那些素净颜色虽然清雅温柔,但只有红与黑这样的重色,才能彰显出她那惊人的美貌,带着一股杀气,让风长天有一种被利刃迫面的错觉。

  就像一件绝世名剑,让他既为它的美丽臣服,又为它的锋芒倾倒。

  第一次在坤良宫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给他这样一种感觉。

  只是那时她脸上是冷淡淡的,此时眼角眉梢却都带着一丝暖暖的笑,她抱着年年笑得那样开心,风长天忽然发现原来她的右边脸颊有一粒酒窝。

  酒窝是不可能平空出现的,但他来了这么多次居然没见过,是他没有注意,还是她根本没有真正笑过?

  “高高!”

  姜雍容和思仪都围着年年转,还是年年率先发现了风长天,笑容越发灿烂,向他伸出来了两只胖乎乎的小手。

  风长天走过去把他接过来,跟着把他往后颈上一放,于是年年就拥有了一个室内最高的视线,这就是年年最爱风长天的原因。

  风长天顶着年年,一瞧桌上空空如也,只有半碗年年喝剩下的牛乳粥:“咦,饭还没好?”

  姜雍容恭声道:“陛下有所不知,妾身昨日偶得一梦,佛祖命妾身从此吃长斋,初一十五断食一日。今日正是初一,是以殿中不曾备得饭食。还请陛下启驾回宫再用晚膳吧。”

  风长天看着她嘴角的酒窝消失了,不由自主觉得有点可惜,再看看空空荡荡的桌面,脸都垮了:“有这么持斋的么?”

  “陛下,此乃重斋,需持满一年。”

  风长天苦着脸:“你这是告诉爷,爷一年之内在这里都吃不上好吃的了?”

  姜雍容垂首:“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爷当初走遍大江南北,餐风露宿那是家常便饭,饿几顿没什么大不了的!”风长天说着,拎起那半碗牛乳粥,咕嘟咕嘟喝了,放下之后,咂咂嘴,“有点淡,下次放点糖,另外多煮些,不够吃。”

  姜雍容:“…………………………”

第9章 . 高高 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

  那半碗粥当然填不饱风长天的肚子,他吩咐思仪把点心果子装一些出来,一面吃,一面陪年年玩。把年年高高抛起接住,年年开心得咯咯大笑。

  姜雍容看时间不早了,便进言劝谏风长天回宫,偏偏年年不让,两只胖胖的小胳膊死死抱着风长天的脖子,“要抛高高!抛高高!”

  姜雍容去抱年年:“年年乖,陛下还有很多大事要忙。”

  风长天笑道:“你跟他说这个他哪里懂?再说我哪来的大事,大事都是你爹他们拿主意。”

  这话让姜雍容微微一顿。

  皇帝……这是在抱怨姜家架空了他?

  不过风长天看上去笑嘻嘻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再者且看风长天对奏折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国事真的半点也不上心,应该是她想多了。

  年年则像是听懂了风长天的话,抱得越发紧了,无论姜雍容怎么哄都不肯撒手。

  姜雍容还真是没法子。她自小就被告诫要懂事明理,凡事别说让大人开口说个“不”字,早在大人们眉头微微一皱的时候,她就自动听话了。

  偏偏年年没有被长辈管教过,身边全是侍候的下人,当然从来没尝过被约束的滋味,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要不到就痛心疾首,放声大哭。

  最后还是姜雍容妥协了,她点起一线细线香,指着香,向年年道:“年年要玩抛高高可以,但等这香灭的时候,陛下就得走了。”

  年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反正听见可以玩就重新高兴了起来。

  泪珠还挂在脸上呢,就已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风长天是年年的大玩具,年年也是风长天的小玩具,他正要把年年再度高高抛起,姜雍容的手忽然搭住他的手臂上。

  动作很轻,就和她平时说话的语气一样,也和她平时任何的动作一样,舒缓轻柔。他来这里照旧穿的是羽林卫的铠甲,她的手搭在冰冷坚硬的铠甲上,像一块雕好的羊脂玉,每一片指甲都在灯下微微泛着光。

  她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拿起绢子替年年擦泪水,动作细致温柔,脸上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年年的脸擦干净了,风长天却没动,目光直直地盯着姜雍容。

  姜雍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陛下恕罪,妾身擅自碰触龙体,实属僭越,请陛下责罚。”

  风长天一把拉起姜雍容,“得了得了,要是碰过爷的人都要责罚,那天虎山上的人首先就要先死绝了,起来。”

  姜雍容知道他不拘小节,并不会在乎这些,但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让她有一丝丝悬心,下意识想离他远一点。

  “抛高高!抛高高!”

  年年待得不耐烦了,在风长天身上扭来扭去。

  风长天便把年年往上抛,在年年清脆的笑声里,道:“我听说这小东西是我那个七哥和他那个傅贵妃的儿子是吧?”

  姜雍容道:“是。”

  “我还听说,我那个七哥只宠傅贵妃一个人,还把统摄六宫之权都交给她,全然对你不管不顾,你怎么还对他们的儿子这么好?”

  自己对年年好么?姜雍容倒不觉得,她道:“妾身是小殿下的嫡母,陛下与贵妃皆已殉国,妾身自当替他们照顾小殿下。”

  风长天接住年年,认真地看着姜雍容的眼睛:“你就一点儿也不恨他们?特别是那个贵妃。”

  这话姜雍容听着特别耳熟,之前先帝的后宫只有她和傅贵妃,姜家总觉得傅贵妃是妖妃,魅惑先帝,独占圣心,只要除掉傅贵妃,她就一定能得到圣宠。

  其实真相和所有人以为的相反。

  先帝和傅贵妃之间,永远是先帝顺着傅贵妃,而傅贵妃连一个好脸也难得给先帝,因为先帝下令处死了傅贵妃的兄长。

  傅贵妃从不掩饰自己对先帝的恨意,而先帝则从来不以为忤。

  最后傅贵妃竟然陪着先帝一起殉了国,姜雍容还真是没想到,她原以为傅贵妃是最巴不得先帝死的人。

  “傅氏与先帝缘深,妾身与先帝缘浅,缘乃天定,妾身认命,无怨无尤。”姜雍容道。

  这当然是假话,但有时候最能哄人,风长天点头赞道:“你真是一个好女人。”

  姜雍容深深一福身,表示领受了他的夸赞。

  其实这话也不能说全然是假的,至少入宫的第三年起,她就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一点。

  而之前的两年,她不解,她困惑,她愤怒,她悲哀,她甚至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不好,所以她拼命去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但无论她做得多么出色,先帝永远只会给她一个凉凉的眼神。

  那个眼神里不单只有冷漠,还有厌恶,以及戒备。

  在这样的眼神里她终于明白,她的无宠将会持续一生。因为皇帝厌恶的是她姜家长女的身份,厌恶的是她身后的姜家。

  早在大央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姜家就已经是平京城的一株参天大树,扎根有万丈之深。长久以来,平京朝代更迭,龙椅上已经数不清到底换了几种姓氏,只有姜家,永远屹立在京城,根深蒂固,永世不移。

  后来姜家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姜炎,他助太/祖皇帝开创了大央。

  太/祖不单给了姜家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爵,更留下遗旨,凡风氏皇帝必迎娶姜氏嫡女为后,用这种方式与姜家共享大央的河山。

  姜家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对大央的掌控丝毫不弱于君王,史上甚至有好几代风氏君王受制于姜家,大央实际上成了姜家的大央。

  先帝是在冷宫里长大的,前无帝王宠爱,后无母族助力,姜家在他的面前不异于一头猛兽,他终生都在抗拒自己会成为这头猛兽口中的食物,成为又一个风家的傀儡皇帝。

  就好像风长天这样。

  对于姜家来说,风长天真是一个完美的傀儡。他不通政务,生性跳脱,又粗枝大叶,对治国毫无兴趣。

  姜雍容几乎可以预见得到,父亲第一步会往宫中送来美人,让美人占据风长天的大部分时间;第二步便会搜罗能人异士,最好是各种武功高手和秘籍,让风长天玩物丧志;第三步,则是让百姓知道风长天是怎样一个皇帝,世人都将明白是丞相姜原撑起了大央。

  从此天下人只知姜氏,不知风氏。

  那就是父亲的终极目标。

  可父亲的第一步好像就栽了跟头。

  姜雍容每天至少能看到五六封催促风长天选妃立后的奏折,可见风长天一直没理会这事儿,而且他清晨上朝,上午和重臣在御书房,下午就到她这里来练功,那些美人们根本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像今天的古雨儿,说是祈福,分明是听到一些消息,知道风长天来过清凉殿,所以特地以风筝为借口,过来想找人。

  姜雍容原以为或许是这一届入选的贵女姿色平平,无法吸引风长天。但今天单只古雨儿和赵明瑶两个,就已经是春花秋月,各占胜场,

  还有她的四妹云容,几年前就已经出落得不俗,父亲还曾经动念将她送进先帝的后宫,是她一连去了三封家书相劝,父亲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年不见,云容应该已经像花朵一样盛开了吧。

  但皇帝不选妃,不是她这个前皇后应该过问的事,她静静在旁边看着风长天陪年年玩耍。

  一炷香尽,她上前告诉年年可以下来了。

  年年又一次搂住了风长天的脖子,嘴巴一扁,又要开始哭闹。

  姜雍容看着年年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年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就不是小男子汉了。”

  年年扁着嘴道:“不要男子汉!要高高!”

  他说着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跟着嘴一张,就预备来一场万试万灵的大哭。

  风长天对小孩子的眼泪没什么抵抗力,“哎想玩就玩嘛,他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道理?再玩一炷香就是了。”

  年年得了这话,估且暂时把眼泪收住。

  但姜雍容道:“一炷香又一炷香,陛下国事烦忧,总不能一直陪他玩下去。”

  “这么个小孩子,玩不了多久就累了。”风长天道,“再说你说得可真对,爷一看国事就烦忧,还不如在这儿陪孩子玩。”

  姜雍容:“……”

  她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妾身可否求陛下一件事?”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早已经知道了,风长天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话说得越软和,他越容易答应。

  果然她这么低声下气一问,风长天立马道:“嗐,咱们什么交情?你直管说!”

  “小皇子现在年纪尚小,正是养成规矩的好时候。有陛下给小皇子撑腰,小皇子不会听妾身的。但妾身是他的嫡母身负教养之责,还须陛下成全。。”

  风长天脸上有明显的不以为然,显然觉得“规矩”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于是姜雍容接上一句:“陛下能答应妾身,妾身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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