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 第140章

作者:山中君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姜安城在国子监附近有一所别院,离林家不远。花仔每天清早从林家收工,都是直接去姜安城的别院蹭吃蹭喝蹭睡。

  “别提了,那家伙生病了。”花仔道,“病就病吧,脾气还挺大,把我轰出来了。”

  姜雍容很替二哥叫屈。自从她把花仔送到二哥身边受教,二哥对花仔就十分照顾。这次轰花仔,估计是怕给花仔过了病气。

  “知道是什么病吗?”姜雍容问,“昨天上朝的时候还好好的……是不是受了风寒?”

  “不大像。我瞅着好像挺严重的,躺在床上都起不来,喉咙也是哑的。”花仔扒完最后一口面,搁下筷子,“你们身边哪个御医厉害点?借我用用。”

  跟一受点风寒就让全家都兴师动众的姜雍容不同,在姜雍容的记忆里,二哥好像很少生病。

  越是不常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便越是严重,姜雍容道:“等我一等,下朝之后我同你一起去。”

  风长天道:“嗯嗯,一起去一起去,爷也好久没出宫了。”

  “陛下不能去。”姜雍容道,“今日还要商议南疆新法的事,须得有人替林鸣镇镇场子,不然文林和赵成哲他们又有话说。”

  文林和赵成哲虽是对风家忠心耿耿,但对新法也有诸多微词,乃是看在姜家比他们更讨厌新法的份上,才勉强站在了林鸣这一边。

  下朝后,风长天不情不愿地往御书房去,临走之前交代花仔:“好好守着你大嫂。”

  “放心吧,大嫂要是掉一个根头,我拿脑袋来赔成不?”

  花仔说着,拉着姜雍容,带上御医,快步而去。

  *

  姜安城的别院就在离国子监两条街外的巷子里,巷子颇为幽静。

  “焦伯开门啦!”花仔把院门拍得哐哐响,“我回来啦!”

  院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眉眼生得十分平淡,属于扔到人堆里马上就找不着的那一种。

  “你是哪个?”姜安城为图清静,这边用的都是使惯了的人手,甚少有生人,花仔忍不住问道,“焦伯呢?”

  中年人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一眼花仔身后的姜雍容,然后退让到一旁。

  那一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有一种柔和的谦卑,在任何一个下人身上都看得到。

  但姜雍容却定住了。

  空气中仿佛有丝说不清的寒意,像一根细细的丝线,从后颈钻进她的身体,直接扎进心脏里。

  “花仔,”她一把拉住了正要抬脚往里去的花仔,声音微微颤抖,“……快走。”

  花仔眨了眨眼,起初是一脸懵,但转即便变了脸色。

  ——清早姜安城轰她离开时,和姜雍容此刻的语气一模一样!

  姜雍容拉着花仔,立即转身。

  然而已经晚了。

  巷口三三两两地踱进不少人,有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有挑着担子的卖货郎,有双手笼在袖中的闲汉……看起来好像是路人们随便走进来想看看热闹。

  随行的羽林卫还试图赶人:“走走走,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话还没说完,当先那名挎菜篮的妇人不知道怎么就扼住了他的喉咙,手一拧,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起,整个巷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卧槽……”花仔解下了背后的大刀。

  “没有用的。”姜雍容的声音清冷,镇定,清晰,“这是姜家的暗卫。”

  在此之前姜雍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在见到一瞬间,她立即就能确定,他们就是暗卫。

  传说中,姜家暗卫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小时候她还曾经以为暗卫们会使隐身术,此时才知道,暗卫是将自己隐藏在一层最普通最寻常的身份之下,当他们不出手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他们只是一个寻常的路人。

  “大小姐,家主大人等候多时了。”门内的中年人恭敬地开口,“请进吧。”

  “进你妈!”花仔骂道,“暗卫有什么了不起?我正好拿你们来磨刀!”

  “花仔!”姜雍容喝住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手!”

  “可老大说了要我守着你的!”

  “听话。”姜雍容微微一笑,“他们是我父亲的人,父亲要见女儿,能有什么事?”

  花仔思忖半晌,放下刀,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暗卫突然出手。

  “呛啷”一声,花仔手里的刀磕飞一柄漆黑的暗器,“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就上啊!”

  暗卫们缓缓踏上了一步。

  姜雍容心中一片寒意,她明白了,今天所有跟着她来到这条小巷的人,姜原都不准备放过。

  “救、救命……娘娘救命啊……”

  两名御医声音发颤,羽林卫们脸上发白。

  “住手!”姜雍容高声喝。

  暗卫们恍若未闻,两人走向御医和羽林卫,其余的全部围向了花仔。

  御医和羽林卫在暗卫面前毫无反手之力,幽静的小巷顿时成了修罗地狱,花仔虽然力大无穷,但到底没有风长天那份刀枪不入的本事,身上很快挂了彩,血一滴一滴沿着伤口往下,滴入青石板的缝隙里,和羽林卫们的鲜血混作一处。

  “住手!”姜雍容尖声,她拔下发簪,紧紧抵住自己的脖颈,锋利的簪角刺破了肌肤,一缕鲜血如同红色丝线,沿着白皙的滑颈一路向下,渗进衣襟。

  “父亲,我知道你听得见!”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每说一个字,簪尖便在脖颈上刺痛一分,“让他们住手,否则你只能得到一具死尸!”

  尾音消失在空气里,不知院内下达了怎样的命令,一直站在门边的中年人抬了抬手,暗卫们尽数退下。

  花仔整个人摇晃一下,长刀拄地,才稳住身形。

  “大小姐,请。”中年人道。

  姜雍容没有理他,扶住花仔,问道:“还撑得住么?”

  “死不了!”花仔咬牙,“我这就回去找老大来救你!”

  “我父亲只是找我说说话,我不会有事的。”姜雍容压低声音,凑近花仔的耳边,“你不必去找风长天,世间有克制暗卫之法。你照我说的去找一个人,找到她就有办法了。”

  花仔一喜:“好,人在哪里?”

  “西郊五十里有一处田庄,主人是一位姓鲁的老人家。”姜雍容说着,“你只要告诉她此间的情形,她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花仔用力点头,临走之前,问:“那小姜大人……”

  “放心。”姜雍容温柔道,“你也看见了,我与父亲政见不合,父亲尚且顾惜我的性命,二哥自然更没事。”

  花仔最后一丝顾虑被打消,拎着刀上了房顶,一个起落间,身影便看不见了。

  姜雍容脸上的温柔一点一点冷下来,整张脸冷到快要结冰的程度。

  她缓缓转身,看着向她张敞开的院门。

  宁静的小院静静伏在大地上,像一只张开了嘴的巨兽。

第134章 . 大礼 一尊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神……

  别院悄然, 风轻轻吹起地上的枯叶。

  枯叶拂上石阶,阶下的菖蒲犹绿。

  中年人打起帘子,姜雍容走了进去。

  这里是书房, 除了满室的书籍,还有一只练拳的木桩, 木头已经泛出圆熟的光泽,足见主人的勤奋。

  窗下设有地榻, 榻上一只圆脚矮茶几, 两只蒲团。

  姜原坐在一只蒲团上, 开了一只茶罐,正在往茶中放茶叶,一只红泥小炉中燃着炭火, 水已初沸,古拙的壶嘴里冒出袅袅热汽。

  “你二哥这地方倒是不错,泥炉竹榻,倒有几分隐逸之风,甚合我意。”

  姜原凭窗而坐, 身披鹤氅, 望之确实如神仙中人,不染半分俗世尘埃。

  姜雍容开口:“你对二哥做了什么?”

  “他已是我最后的儿子, 是姜家的少家主, 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姜原示意她入坐, 语气轻柔缓和,满怀关切, 如同以前在姜家每一次见到姜雍容时的模样,“来,阿容, 给父亲泡壶茶,你想知道什么,父亲都会告诉你。”

  姜雍容的泪水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

  她会的第一个字,是父亲手把手教她写的;她会的第一首诗,是父亲把在抱在膝上教她念的;她泡的第一壶茶,也是在父亲的教导下,一步一步泡好的。

  “爹爹喝茶!”

  小小的双手托着茶杯,稚嫩的面庞上带着满满的笑意,清脆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落。

  “唔,阿容泡的第一杯茶,爹爹自然要喝了。”修长的大手取过杯子,父亲的声音满含笑意,“爹爹要趁着阿容出嫁前多喝几次才行啊。”

  “阿容不出嫁!”

  “那可不行哦。”大手落在头顶,触感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我的阿容生来就是要当皇后的,不出嫁,怎么当皇后呢?”

  遥远的记忆在视野中模糊了又清晰,姜雍容没有去管脸上的泪痕,在榻上坐下,开始泡茶。

  “父亲到底对二哥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微微低哑。

  “我在他身上用了一点小小的药物,让他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不过在那个野丫头跑进宫之后,他就已经服下了解药。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回了家中,你放心吧,姜家的一切还要由他来承继,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茶水注入青瓷杯中,姜雍容端起茶杯,送到姜原面前:“那我呢?父亲准备怎么对付我?”

  “我的傻孩子,你在门外的时候不是很明白么?不管我要做什么,都不会要你的命。”

  姜原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替姜雍容拭去脖颈上的血迹。即使他再小心,脆弱的伤口还是被牵动,但姜雍容却感觉不到疼,依然保持着奉茶的姿势,“您要留着我的性命引风长天上钩,是么?”

  姜原手一松,沾血的帕子委地,他接过茶杯,尝了一口:“阿容的茶,还是这么好。”

  姜雍容知道,他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

  他的计划十分完美,姜安城重病,花仔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带进宫。而花仔带进宫的消息,无论是风长天还是姜雍容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眼下正是推行新法的关键时刻,姜雍容一定会留下风长天办正事。

  花仔想在暗卫的包围中带走姜雍容是不可能的,但要独自逃回宫去搬救兵却全无问题。以风长天的冲动和自信,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挟怒而至,而暗卫则倾巢而出,留下风长天的性命。

  皇帝身死,一切便结束了。

  “阿容,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了。”姜原道,“你以为你放过那个野丫头,就没有人去给风长天报讯?该来的终究会来,在你们执意要推行新法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任何人去报讯,都比不上一身是血的花仔杀伤力更大,更容易让风长天急怒攻心。

  但姜雍容支开花仔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一点。

  “父亲,您知道吗?您口中的野丫头,是二哥最看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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