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知薇
这时,齐明箫从一旁的仆从中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拱手道:“公主,府里知道您这次一路去通县上的丰功伟业之后,一致觉得要给公主弄个凯旋仪式,恭迎公主凯旋归来,公主可还喜欢?”
宋茹甄嘴角抽了抽。
凯旋仪式?所以跳凯旋舞吟唱《出车》?拜托,她只是出去赈个灾,又不是去打仗。
看着眼前一个个期待的眼神,宋茹甄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挤出一句:“……辛苦大家了。”
清客们一听,兴高采烈地一拥而上,簇着宋茹甄就往里面走:“公主,我们还为您准备了庆功宴,还排练了新的曲子,准备了公主最爱喝的玉浆酒……”
等宋茹甄想起要拉着褚晏一起时,一回头,却发现褚晏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琼林水榭上,丝竹声细细,满楼香风来去,觥筹交错里,欢声连着笑语,好一派热闹景象。
清客们据席而坐,一个个簇拥在宋茹甄周边,兴致勃勃地追问:“公主,你给我们讲讲,这一路去通县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宋茹甄抿了一杯酒,心不在焉地答着:“发生了何事,你们不都已经知道了嘛。”
请客么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夸张地说道:
“小的们听说公主只带了两千禁卫军把虎牢山给炸了,不仅灭了虎牢山的两三千杀人如麻的匪众,还把虎牢山的贼头给抓了……”
“还有,公主利用戏法,将运出去的三十万灾银变到了扬州,以低价买了不少粮食,并暗度陈仓地悄悄送到了通县,救了通县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公主,听说您到了通县后,发现通县县令贪赃枉法,便威风凛凛地要砍通县县令的头,通县县令就吓得倾家荡产地去买粮助公主赈灾呢。”
“……”
宋茹甄嘴角抽了抽,挑眉用一种‘一群傻子’的眼神扫了清客们一眼,“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满华京的人都在传啊。”
“……”
果然谣言害人,再这么传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有三头六臂,手可通天了。
宋茹甄耐着性子解释道:“灭虎牢山剿匪的不是我,而是驸马,你们看我一弱女子能剿得了匪,擒得了贼?什么变戏法,那是驸马想出来的偷梁换柱之计……还有,本宫是傻子吗,动不动就要砍朝廷命官的头?下次听信传言之前,先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
众清客们:“……”
褚晏的身手府里的清客们早已领教过,这次驸马随公主一起去赈灾,他们自然知道这里面定有驸马的功劳,可他们的主子不是驸马,而是公主,这马屁他们自然只能拍在宋茹甄身上,谁知公主不领情,一不小心拍在了马腿上。
清客中,还有人不得领会,继续恭维道:“就算公主没有亲自出手,那也是公主在后面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有方。”
“对对。”立时有几个清客一起附和。
宋茹甄醉眼朦胧地盯着起初恭维她的那个清客问:“你叫什么?”
这些清客虽然是她府上的,但是真正能与她打照面的却没几个,很多人她完全不记得长相,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那人起身,颔首道:“小的秦昭。”
“你有家人吗?”
“小的家中尚有一老母和幼弟在。”
“你想回家吗?”
秦昭一听,笑容僵住,然后迅速出席快步走到宋茹甄面前,跪下磕头道:“小的说错话了,还请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宋茹甄笑了下:“本宫要你的命做甚,起来吧。”
“谢公主。”秦昭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大气都不敢乱喘一下。
宋茹甄看了一眼集体噤声的清客们:“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当初进公主府都是被逼无奈的,如今本宫做主,你们中有谁想回家的只消同明箫说一声,就可以领了身契离开,本宫还会为你们准备丰厚的银子出去安身立命。”
他们中有的以才艺拔尖,有的以样貌拔尖,若是生在世家,那也都是翩翩公子一类。可偏偏都是家道艰难的,入了她的公主府当个卖弄才艺的清客,委实可惜。她有意想放他们自由,一是为了清净,二……就当是为了积德吧。
“公主!”所有清客们全体出席,乌泱泱地跪在地上,“是不是小的们做错了什么,惹得公主不开心了?”
“你们别紧张,本宫只是随便问问,若你们想离开的随时可以离开。”
立有人道:“小的不离开,小的只求留在公主府里无事时给公主唱两首曲儿就心满意足了。”
“小的也是,小的给公主抚琴……”
“小的也要留下,给公主逗乐儿。”
宋茹甄晃了晃鎏金酒杯里的残酒,仰头一口将酒饮尽,才道:“去留随意罢,本宫的话随时有效,你们也不用急着决定。”
……
蕙兰与银翘扶着宋茹甄踉踉跄跄地回到了瑶光殿。
进门时,蕙兰怕宋茹甄被门槛绊倒,忙提醒:“公主小心门槛。”
宋茹甄顿住,低头盯着门槛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银翘蕙兰以为她罪地睡着了,面面相觑了一眼时,宋茹甄突然抬起腿,迈了进去。
进屋后,宋茹甄一眼看见不远处的沉香榻上,褚晏披衣坐在灯下看书,阿雪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睡觉。
褚晏沐了浴,穿着素色薄衫,一头长发齐整地披在肩上,形是雅正端方的形,透着清心寡欲的禁欲之冷,神却是风流洒脱的神,身上的每一处都似在释放着致命的诱惑力,勾得宋茹甄真想过去狠狠地揉一下他。
明明听见她进屋的动静,褚晏却垂眸看着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宋茹甄冲蕙兰她们甩了甩手,晃悠悠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一个人能行。”
蕙兰笑着欠身告退,见银翘还在迟疑,忙拉着她一起退了出来,再将门带上。
银翘担忧道:“公主晚上喝了不少,醉得可不轻呢,你就不担心?”
蕙兰笑:“担心什么,要说你小姑娘也不懂,公主和驸马在一起,那是醉了才更好。”
宋茹甄跌跌撞撞地来到沉香榻上,歪在褚晏对面,一只手撑着香腮,另一只手的食指戳了戳褚晏手里的书,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褚晏,你别看书了,看看我呗。”
褚晏放下书,抬眸抿唇,看着她不说话。
宋茹甄双手抱着腮,水汽氤氲的星眸认真地凝望着褚晏,嘿嘿地笑:“褚晏,你长得真好看。”
褚晏亦注视着宋茹甄。
眼前的少女向来爱华贵,衣着服饰,从来都是纷华靡丽,美轮美奂。这次去赈灾,却一改往日的华丽打扮,梳着一头利落的高髻,上面适当地点缀着几个细小别致的金花钿,往日喜欢的璎珞,耳坠一概都卸了,清清爽爽地露出一大截鹅颈来,清丽脱俗地如同一枝刚出水的芙蓉。
少女不知道,她的美根本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能迷倒所有人,尤其此刻,她香腮红透,朱唇似血,水眸含春,妩媚动人却不自知的模样,最是让人情难自禁。
褚晏喉结微滑,匆匆抽开了目光,转身欲起道:“你醉了,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宋茹甄忽然提高声音问:“褚晏,你是不是生气了?”
褚晏似有不解:“为何?”
宋茹甄撇了撇嘴:“你气我府里有很多清客,让你很没面子……”
褚晏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宋茹甄大声否定。
宋茹甄的反应有些过激,褚晏一下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何言以对。
宋茹甄垂下头,似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然后喃喃道:“因为他们在,外人就觉得我放浪不羁……也好,也好,这样反而自在,反正我也不需要做什么文成公主……父皇,父皇他不喜欢规规矩矩的人,母后也总劝他不要沉迷女色,荒废朝政……父皇就嫌母后烦……我,我不能惹父皇烦……父皇喜欢不规矩的人,那我,就做个不规矩的公主……这样,这样父皇就不会讨厌阿时了……”
她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褚晏已经听懂了,眼前这个少女,看似过得光鲜亮丽,但她的过去也曾有不为人知的举步维艰。
他看着宋茹甄搭在几案上的柔荑握成了粉拳,迟疑再三,终于抬起手……
宋茹甄突然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褚晏迅速缩回手去,目光躲闪着不去看宋茹甄。
“褚晏,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褚晏回过头来,侧耳倾听。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诗经《出车》
作者:女鹅又要耍酒疯占便宜了。
第40章 迷茫(四)【二更】
宋茹甄神神秘秘地瞅了一眼四周,然后凑近褚晏,小声地说:“我会跳舞。”
褚晏一怔。
跳舞……竟然是个秘密?
他有些费解地看着宋茹甄,却见宋茹甄的水灵灵的眼睛里亮得出奇,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窃喜,好像她做了一件人生中最具挑战的事情一般。
“母后总说我是嫡公主,要注意……仪态,歌舞乃伶人所艺,公主不得习……”宋茹甄仰着脑袋,念叨着,“母后不让我习歌舞,也不让我读列女传女德什么的,却让我熟读四书……”她神色突然一凝,“你知为何?”
她的情绪转变太快,一会儿笑,一会儿肃,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褚晏不由得担忧地喊了一声:“公主……”
“因为她早就想抛弃我和阿时了!”宋茹甄鼻子一红,眼泪猝不及防地漫了堤,她连忙把脸别向窗边。
褚晏见状,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才挤了一句:“别哭啊。”
宋茹甄用手背使劲地揩掉眼泪,然后,像个倔强的小孩似的咬了咬唇,昂起修长的脖子道:“我才没哭呢,母后不要我们又怎么样,我照样把阿时送到了皇位上,她满意了吧。”
“……”
宋茹甄眸光倏然暗了下去,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白嫩细长的手指,“以前母后在的时候,她不让我习舞,我就偷偷习,想着总有一日要在她面前跳上一次,好叫她心服口服……后来,她走了,我终于不用再偷偷习舞了,可她也不能看见我跳舞了……”她目光有些恍惚,仿佛沉浸到过去的某个岁月里无法自拔。
“阿甄……”褚晏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宋茹甄的手背上。
宋茹甄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从榻上跳下去,双眼放光似的盯着褚晏,期待地问:“褚晏,你想看我跳舞吗?”
褚晏喉结轻滚,道:“……想。”
“那我跳给你看。”
少女穿着窄袖石榴裙,鹅颈修长,纤腰一握,起势便宛如嫦娥奔月,转势又如鲜花怒放,轻灵又飘逸。
因带着浓浓的醉意,舞步时而急,时而慢,时而不拘一格,虽毫无章法但不凌乱,而且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舞姿,反而多了几分不加修饰的天然之美。
褚晏正看地入神,忽见宋茹甄绣鞋一歪,他立即放下阿雪,跳下榻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正在正在向后倒去的宋茹甄。
宋茹甄倒在褚晏的怀里,仰头看了一会儿褚晏,有些委屈地问了句:“褚晏,我不好看吗?”
褚晏心跳愈快,眸色渐浓,半晌后,他道:“好看。”
“那我和宋妍霜之间,谁最好看?”
闻言,褚晏愣了一下,似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宋茹甄见状,还以为她拿自己同他的心上人比较,所以惹得褚晏生气了,她立马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垂着眼,略显沮丧地说:“你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褚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