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宴
赵羲姮的脸色还没好,他又轻咳两声,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压根儿没有的灰。
然后凑过去,跟赵羲姮转移话题,“怎么这么乱糟糟的,他们有病吧?来了带那么多人,你不觉得吵吗?把他们都赶出去吧,省得耽误你养胎。”
“赶出去睡大街?”赵羲姮虽然也觉得他们带的家眷实在太多了,但人家家人丁兴旺,一家和乐还不让?
“睡大街就睡大街,反正又不是我睡。”卫澧解下腰带,把外衣随手一扔,动作利落潇洒。
赵羲姮跟他说话了,那就是不介意他将凳子踢倒这件事了,他站在火炕上,一身雪白的里衣,打开手臂,对着赵羲姮道,“来,抱一个。”
“不抱!”幼稚死了,多大的人了还亲亲抱抱,“你没洗澡。”
卫澧下意识闻了闻自己身上,一点儿异味都没有啊,然后又凑过去,“我身上不臭,你闻闻。”
“不要。”赵羲姮滚进被褥里,蒙着脸不见他。
卫澧一边往隔壁室内的温泉里去,一边威胁赵羲姮,“赵羲姮,你好好给我等着点儿的,等我出来揍你,现在还敢嫌弃我了。”
赵羲姮蓬松柔软的被子里探出头,“我就等着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卫澧脸一沉,他是不能怎么着,赵羲姮现在就是个小祖宗,他现在十分怀念之前那个每天软糯糯的小姑娘了,他怎么捏捏都不会反抗他。
他一咬牙,钻进去洗漱。
没多一会儿,他带着满身的水汽出来,站在炕下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我洗完了,来抱抱。”
赵羲姮满脸都写着抗拒。
“抱!”卫澧执拗的朝她伸出手,“来,你过来我掂掂你多沉。”
这次不待赵羲姮拒绝,他长腿一跨,踩上来,揽着赵羲姮的腰和背把人带下来。
赵羲姮吓得护住肚子,惊呼一声,待反应过来,低头狠狠咬了他的脖子。
卫澧疼的闷哼一声但始终不愿意撒手,“你不给我抱打算给谁抱?”
自打歇晌起来那次,他有些没分寸,闹了她将近一个时辰,赵羲姮就好久都不让他碰,捏捏小手指都不让,更不要提抱抱了。
他没别的心思,就是想抱一下。
轻轻照着她肉多的地方拍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凶?”
赵羲姮羞愤的脸都红了,换了个地方又咬了一口。
但是刚才那口咬的牙都酸了,这次咬人更像是小猫舔舐人,痒痒的。
卫澧收起心猿意马,单手搂着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垂。
“赵羲姮,你高了。”他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道。
身高一直是赵羲姮的执念,她以前想长到卫澧的下巴,但后来发现她长卫澧也长,这个愿望有些难以实现,于是就改了,改成长到卫澧肩头那儿就成。
“你是不是糊弄我的?”她松了口,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
“真的。”卫澧将她放下来,与自己贴着,用上次量身高的法子来给她比量了一番,的的确确是长高了,这次已经到卫澧的肩膀了。
赵羲姮惊喜地贴贴他,照着这样长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到卫澧的下巴呢。
卫澧顺势摸摸她的腰,“怎么高了也没见沉?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腰怎么也没变?”
“怎么没变的?”赵羲姮忙不迭辩驳,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这个月大了好多,不信你摸。”小家伙现在已经四个月多一点儿了,怎么可能没变化。
她急于解释,忽略了卫澧嘴角那一抹阴谋得逞的笑。
“你都快一个月不让我碰了,我上哪儿摸去?我哪知道长没长大?”卫澧话这样说着,手掌却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上,上下摸了摸,小心翼翼从上衣下摆钻进去,滚烫的掌心贴着她小腹的皮肤。
赵羲姮一缩,“痒。”
卫澧揽住她,与她额头相抵,温柔道,“我就摸一小会儿。”
“嗯,就一会儿。”赵羲姮做出了一点点让步,毕竟小家伙也是他的。
“咚”
四周是寂静的,这一声是卫澧脑袋一根弦儿崩断的声音。
他脑海里,现下不亚于山崩海啸,巨浪滔天。
继而嗡的一声,神志全都丧失了,眼前白光阵阵,浑身颤抖起来,眼眶不自觉红了。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赵羲姮……”
卫澧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想这样的,但他止不住。
赵羲姮也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抚上自己的小腹,“卫澧,动了。”
医师说小家伙四个月的时候,就已经会胎动了,只是不明显,若是不仔细感受,很容易忽略。
这是第一次在动,小家伙很懂事,知道要让爹爹娘娘都感受到。
卫澧与赵羲姮一直期盼着这个孩子降生,他们知道这个小宝贝正安安静静在赵羲姮肚子里逐渐长大,但却是第一次,他们真切感受到小家伙是个会活动,会闹腾的生命。
这种感觉,让即将成为父母的两个人激动又心悸,几乎喘不上气来。
赵羲姮去看卫澧,却发现他眼睛红的像个兔子,睫毛都颤颤巍巍沾了泪珠,死死咬住下唇,好像一副强迫自己的不哭出来的样子。
“你是不是高兴得都要哭了。”赵羲姮牵牵他的手。
卫澧没敢说话,他怕自己一松口就哭出来,只能摇摇头,倔强的将下巴抬高,表示自己才不会哭。
但真实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赵羲姮将脸埋在他胸口处,环抱住他的腰,“我不看你,就抱抱你。”
卫澧没有亲人,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和他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人,她知道他激动,想哭就哭,她又不会嘲笑他。
卫澧这才将她回抱住,下巴搭在她的肩头,松懈下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怕自己哭出声,死死咬住拳头。
他会好好努力的,赵羲姮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第89章 一更
两人激动因为第一次胎动激动到了半夜,但孩子再也没什么动静,像是打个招呼又睡着了。
赵羲姮也不能不睡觉硬挺着,逼着自己强行入睡,怕影响小家伙正常发育。
卫澧搂着她,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腹部,像是在摸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个刚得了新鲜玩具的孩子。
赵羲姮睡梦中觉得痒,迷迷糊糊地提醒他:“别摸了,我要睡觉。”
卫澧亲亲她的嘴角,果然收了手没再继续动作。
第二日清早,她一睁眼就瞧见卫澧撑着头,见她醒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的脸比往日更苍白些,但眸子黑亮的吓人。
赵羲姮不自觉揪了揪被角:“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放屁,老子是那么经不住事儿的人……”他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赵羲姮的手正掐在他的腰上,慢慢收紧。
“把脏话给我收回去。”赵羲姮凶巴巴地抬头看他,“别教坏了孩子。”
卫澧默默闭上嘴,想起小家伙有胎动了,说不定能听见他讲话,他这样说话是对孩子影响不好。
“那我再摸摸他。”卫澧跟赵羲姮打商量,“我再摸摸就去练字看书。”
赵羲姮小气吧啦地躺平,“就许摸一下下。”
卫澧摸了一会儿后,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地去书房了,半点儿看不出是个一夜没睡的人。
那些太守的家眷一来就派人来打探赵羲姮的作息,预备寻个时间拜见她。
赵羲姮放了口风,这几日都有空,让她们随时都可以来。
卫澧凶名在外,连带着赵羲姮都让人战战兢兢,小意奉承,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
这倒是和卫澧之前和她结缡时候口是心非的想法一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名声什么样儿,连带着赵羲姮的名声什么样儿。
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也就对赵羲姮什么态度。
但赵羲姮却没被他带着人人喊打。
卫澧从正院到书房的一路,都能瞧见大大小小的生面孔同他请安,他心下了然,这些估摸着就是已经住在西院的太守们,沿路蹲他呢。
他一大早心情好,见着第一个的时候,尚且没什么感觉,但两个三个四个,走到一半儿就耗尽了他的耐心,这些或年轻或年老的东西,打过招呼之后总试图逮着他多说几句话。
卫澧不胜烦躁,直接指着人骂,“滚回西院去,谁准你们在东院瞎溜达的?没事儿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这些太守忙不迭滚了,既然卫澧这儿突不破,找不成好感,只能从赵羲姮那儿下手。
是以赵羲姮还在吃早饭,外头就已经等着了好几口的家眷。
衣香鬓影,暗香浮动,兼之环佩叮当,一个个女眷将发髻梳的高耸入云,赵羲姮下意识觉得自己这个主公夫人太素气些了。
赵羲姮如此觉得,下面那些太守家眷自然也觉得,她们原本以为会见到个华贵非常的女子,毕竟天家公主,还是卫澧的妻子,怎么着也不会比她们打扮的寒酸。
但纵然一身清减,赵羲姮端坐上首,容貌和气度都远在众人之上,那一眉一眼瞧着盈盈娇弱,却不是个可欺的模样。
简单寒暄后,众人依次落座,侍女挨个为她们奉了茶。
都不熟悉,但这些夫人各个游走在交际场上,都是人精,自然有好的切入点。
“妾身是昌黎郡太守的妻子王氏,听闻夫人怀有身孕,这是妾身早年孕育一双儿女的时候,家母特意找人开的方子,有助顺产,今日特地献给夫人,还请夫人笑纳。”一落座,便有人抢先道,捧上一只匣子,表明身份。
礼不贵,但有用。
赵羲姮点头致谢后收了,其余人暗暗心焦,于是争奇斗艳地献礼,生怕开口开的晚了,赵羲姮对其印象不深,场面一时热闹起来。
无论送的什么,赵羲姮皆是淡淡的照单全收,不惊不喜,也不做什么承诺,但总归收了,让那些夫人们略感心安。
夫妻一体,既然赵羲姮肯收她们的东西,那就是卫澧对她们的丈夫并没有过于不满。
赵羲姮抿着茶,心下暗叹,上次被这么争先恐后的奉承,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都记不清了,那还是阿耶在的时候。
这些人不是自己来的,多半还带着年轻的女儿,女孩们坐在夫人身后的绣凳上,年纪与赵羲姮都相仿,一个个娇嫩鲜艳,规规矩矩的。
话说到一半,有些人将女儿从身后拉出来了。
“夫人正当鲜妍,妾身年老,恐与夫人说不上话,若是夫人不嫌弃,闲时可召我家小女儿来说话,好歹是个解闷的。”
她们说得真诚,赵羲姮便回了些场面话,“小娘子们与我年纪相仿,我见着也很喜欢,若是有空,来我这儿玩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