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宴
都过了好几次水,软软的。
小小的一件,还没有她两个巴掌大,每次见都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她一件件摊开在桌子上,给卫澧展示,“你看,都好小,好可爱。”
卫澧看看赵羲姮的肚子,看看才他巴掌大的小衣裳,小心放在手上晃了晃。
这么小,也不知道生下来该是多娇嫩脆弱的小东西。
他有种战栗的恐惧,还有一种对待新生命降临的迫切渴望。
赵羲姮又将鞋子给他看,像个大黄米汤圆那么大,两口子兴致勃勃摆弄着这些小玩意。
“卫澧……”赵羲姮攥着孩子的小红肚兜忽然不动了,急切喊他的名字,带着恐惧的颤音。
卫澧一把握住她的手,冰凉的。
“卫澧,我肚子疼。”赵羲姮一动也不敢动,咬着下唇掉眼泪。
她是不是要生了啊?
九个多月了,若是孩子养得好,不足十月生产也是正常的。
卫澧吓得不敢呼吸,手忙脚乱安抚她,“你别怕……别怕……”
他一向滚烫的手也像块儿冰似的凉了。
“来人呢!来人!”他一手抓住赵羲姮的手给她安抚,一手掀开窗,冲外吼道,脖子上青筋凸起,显得狰狞。
他不能慌,赵羲姮现在害怕呢,他不能跟个废物似的一起害怕。
九个月后,为了防止赵羲姮随时发动,医师、产婆都住在隔壁厢房,一听动静,有条不紊跑进来。
医师先给赵羲姮诊脉,“这是产前的阵痛,大约在今日夜里,或者明日凌晨就要发动了。”
第107章 新年好呀新年好!
此话一出,两人的脸霎时都白了,交握的手不断收紧。
距离生产,还有将近半天的时间,这其中自然煎熬。
侍女嬷嬷们纷纷添置产房,煮了汤汤水水来为赵羲姮补充体力。
每隔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宫缩坠痛,疼痛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生产时候的前途未知。
虽然产婆、医女都配备齐全,但谁又能保证途中不产生什么意外呢?
此时的疼痛,赵羲姮尚且能忍,且现在已经九月份,天气不算过于炎热,身上也未出什么汗。
卫澧扶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以助一会儿的生产。
小桃将鸡汤端来,劝她喝了补充体力。
谁都没说话,一种焦灼的气氛在四周无形地蔓延开来。
赵羲姮才喝了一半,肚子就又疼起来,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她折腾了一天,筋疲力尽,咬着卫澧的肩膀,浅浅睡了过去。
卫澧却不敢合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他一手托着赵羲姮的脑袋,另一只手臂搭在她头下作枕头。
他听着外头子时的梆子隐隐敲响,掐算着时候快到了,教人再煮碗参汤,等赵羲姮醒来时候给她灌下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赵羲姮呜呜咽咽醒过来,指尖掐在他的皮肤里,原本小小的哭泣声,逐渐放大,呼吸也粗重起来,说话上句接不上下句,“卫澧……疼……疼死了……”
卫澧低头亲亲她被汗水洇湿的额角,外头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产婆医女都进来了,将被子掀开瞧了瞧,喊道,“主公现在出去避着吧。”
于是进进出出的人就多了,手上端着热水白巾子,将床围起来。
小桃嫌卫澧碍事,将人扒拉开。
卫澧见着一幕如此熟悉,正是他许久前的梦境,不免的浑身战栗起来,冷汗津津,没了意识,只能呆滞看着她们忙乱。
赵羲姮闷闷的哭喊声敲在他心上,他去抓她的手,“阿妉,我在呢,你不要怕。”
“呜呜呜,卫澧……”赵羲姮回抓住他的手,因为疼痛,皮肤上一寸一寸突出青筋,“我要是难产了,你保大保小?”
“你瞎说什么?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卫澧被她问得一哆嗦,连忙往地上呸呸呸三口。
“你说!你不说,我就不生了!”她执拗看着他,咬紧了牙关。
“保大保大!”卫澧连忙道。
“呜……”她一口咬在卫澧手腕上,“你是不是都不疼我的孩子?那我还生他做什么?”
卫澧慌得没功夫口是心非,脑里心里想了什么,顺嘴便吐露出来了,“你都不在了,我带着孩子活有什么意思?”
“你俩肯定没事儿的,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甚至顺势坐在床边儿。
赵羲姮喘了口气,冲他喊,“问题回答完了,你就滚出去吧!”
“别在这儿待着妨碍老子生孩子,老子现在看你就烦,要不是因为你,能遭罪吗?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滚出去!”
卫澧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言语,被几个嬷嬷嫌碍事,联手推出去了。
“产房中原本就人多手杂的,主公在里面待着除了碍手碍脚也没有旁的作用,还不如在外头静静等着。”
嬷嬷面无表情说完后,砰的一下将门关上了。
赵羲姮要生产这么重要的事情,耳聪目明的自然听到了风声。
于卫澧那帮子手下来说,他们自然希望赵羲姮一举得男,让卫澧后继有人,也给他们一个定心丸。
卫澧什么德行,陈若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一个合格的副将,就该在方方面面为主公排忧解难,他拎着贺礼去陪伴卫澧,为他疏导心情。
陈若江带着陈若楠匆匆赶去主院里,正迎上卫澧被人推搡着赶出去的场景,陈若江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主公,主公不要担心,夫人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他哔哔叭叭说了一大堆,卫澧冷冷瞪他,“你说完没有?”
陈若江把嘴闭上了。
陈若楠像是根钉子似的,站在门口,又惊又怕,第一次知道生孩子是这么凶险的事情。
赵羲姮那么漂亮温柔的人,可千万不要出事,她双手合十,对着漆黑的天空拜了拜。
“主公,主公你怎么了?”忽然听见陈若江的叫喊声,陈若楠一回头,便见卫澧脸色煞白,额头冒汗,扶着自己腹部,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卫澧咬着牙,摸着腹部,“旧伤复发罢了,无碍。”
陈若江呆呆点头,旧伤复发?这处伤得可实在危险,再往下两寸qing长就是不可言说之处了,他不曾记得卫澧伤过这处。
卫澧只觉得腹部宛若刀割,又像是有人拿着棍子在他肠子里搅动。
他是将带倒刺的箭矢从肩上生拔下来都不皱眉头的人,自然不觉得这样的疼痛有什么,但一想,赵羲姮生产时候的疼痛,若是也如他现在的腹痛一般,便觉得难以接受。
她与自己不一样,那么娇气瘦弱的人,怎么能遭这样的苦呢?
卫澧越想,越觉得胆寒,腹痛一时间被放大的无数遍,因而流了汗。
赵羲姮在里头疼,他在外头,也将她所受的苦遭受了一遍。
“夫人,夫人,不要喊,攒攒力气,使劲儿。”有经验的嬷嬷一边为赵羲姮擦汗,一边为她鼓劲儿。
产婆在床位,大声喊道,“头露出来了,很顺利,很顺利……”
赵羲姮咬紧牙关,心里骂了卫澧无数遍,每多骂一句,就有了一分力气。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孱弱的小娘子,能摸鱼也能上树的,虽是头胎,胜在力气足。
丑时发动的,午时孩子才落了地。
嘹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产房,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赵羲姮一听见哭声,登时脱力,闭眼睡过去。
产婆连忙出去报喜,“生了,生了……”
卫澧乍闻这消息,没等到她说是男是女,便一下子仰倒了过去。
里头忙着给大人孩子擦洗,外头又乱作一团,将卫澧抬去偏室,又是灌水,又是摇扇,好半晌才醒来。
他睁开眼第一句问,“赵羲姮呢?”
“夫人好着呢,现在睡着了。”
卫澧下床,匆匆穿上靴子就去产房了,他轻手轻脚进去。
血腥味儿已经散了,熏了清甜的果香,帘子帐子全都拉着,不透光,暖和的像个小动物的巢穴。
赵羲姮睡着了,额上包着抹额,下唇被她自己咬的渗出血丝来。
卫澧手都在抖,下意识将手指放在她鼻子下,去探量她的鼻息。
人是温热的,是会喘气的,是有呼吸的,真好。
梦里那般可怕的场景并没有变成真的。
他一时间眼眶又红了,匆匆将眼泪抹掉,然后抓住赵羲姮的手。
这一年里他掉眼泪的次数都快赶上这辈子的了。
嬷嬷将孩子抱过来,弯下身子,给卫澧看,“恭喜主公,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卫澧的神色。
世上男人大多喜欢儿子,她怕卫澧也不能免俗。
“漂亮的什么?”卫澧狗眼瞪得溜圆,问。
他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放?赵羲姮不是说是个是个男孩吗?
是个女儿诶!
“漂亮的小娘子。”看样子不像是失望,嬷嬷着重强调了一遍,再次同他道喜,将小家伙的脸露出来给他看。
小姑娘还在闭着眼睛睡觉,脸蛋小小的,还没有个苹果大,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个猴子,露出的半截小手,像是鹌鹑爪子,又红又嫩,几乎透明能看出血管。
卫澧嘴唇动了动,忽然抬头,“什么的小娘子?”
“漂亮的小娘子。”嬷嬷继续重复,看看,当阿耶的都高兴傻了。
卫澧神色复杂,这些人睁眼说瞎话都不怕遭报应吗?
看看还在熟睡的赵羲姮,“夫人看过孩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