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扶光
明卉伸长脖子看了眼,恍然大悟,“这是阿婵亲自晒的茶,好像是放了三七和普洱,有消火清热的功效,我们今夜吃炙食,阿婵怕我们上火,特意拿来的。”
戚婵听到明卉的话,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被火红的篝火照耀得少了冷厉的年轻郎君,笑着说:“殿下喜欢这茶?我那儿还有一些,回去可以拿给殿下。”
戚婵不知道才吃了什么,此时嘴唇特别红艳水润,李玄瑾把瓷杯放到一边,声音淡淡:“不必了。”
戚婵瞄了他眼,也没多说,只让婢女递杯温水来解渴。
婢女端来温水,戚婵伸出手去接,却不小心和婢女错开了手,哐的一声整杯水倒在戚婵裙子上。
递茶的婢女登时回神,双膝跪地。
戚婵要的是温茶,水不够烫,但倒在膝盖的量大,就算没烫到她,那湿润的水意传到戚婵的肌肤上,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众人一下子看了过来,明卉赶紧站起来问:“阿婵,没事吧?”
戚婵扫了眼湿漉漉的裙摆,安抚地笑了下:“没事,是温水,不烫,只是裙子湿了一块。”
戚莹蹲下仔细地打量戚婵的裙摆:“姐姐,那你的裙子怎么办?”
裙子最外面是层薄如蝉翼的纱,纱上绣各种石榴纹玉兰纹,茶水褐色,浸润裙摆,甚至还有茶叶镶嵌其上,戚婵蹙着眉头说:“我去处理下。”
山腰后头有排茶房,戚婵进了女客的房间,杏棠要给戚婵擦一擦裙摆,戚婵摆摆手:“擦不干净的。”
杏棠不死心,蹲在戚婵面前认真擦拭,一刻钟过去,她终于认清这条裙子擦不干净的事实,杏棠无奈道:“姑娘,现在怎么办?”
戚婵的目光落在对面的梨花木架子上,她当然没有带备用的裙子上山,不过以防万一,梨花木架上放着几条备用的裙子,防止意外。而这次陨星雨明卉负责,她自然知道准备的那几条裙子都是什么样的。
戚婵唇角向上勾了勾:“那儿不是有干净的裙子吗?”
戚婵走过去,眼神在几条裙子上掠过,最后选了条墨蓝绣莲纹的交领襦裙。
只是换上之后,杏棠就皱了皱眉,她扫了眼戚婵的胸口,神情微微怪异,戚婵倒是神色如常,“这条裙子已经算是最合身的。”
杏棠嗯了声,跟在戚婵挺直的脊背后出门,只是自家姑娘刚走出门口,就愣住了。
李玄瑾没想到这么巧,刚从净房出来,就能瞅见从茶房出来的戚婵,她现在换了条墨蓝的裙子,墨蓝颜色暗,可那透出的脖颈脸颊特别白,白到就像剥了壳的新荔肉。
戚婵行了个礼:“五殿下。”
李玄瑾收回目光,嗯了声,阔步往前而去,戚婵连忙跟上去,她才跟上去,李玄瑾脚步微顿,戚婵眼里闪过好奇:“殿下,怎么了?”
夜色深沉,晚风漂浮,清淡的香这次被微风清晰地吹入鼻端。
丝丝缕缕,不容忽视。
是玉兰的味道。
李玄瑾脸色没改:“没事。”
戚婵再看了他眼,跟着他往最热闹处走。
刚走近篝火旁,明卉先注意到她和李玄瑾回来,她扭过头看他们一眼,笑着冲她们招手:“阿婵,五哥,你们总算回来了,陨星雨还早,坐着没事,我们刚说猜字谜对对子呢。”
她说着走过来拉住阿婵的手:“阿婵给我们当裁判。”
李玄瑾闻言说:“我来吧。”李子凌因病未来,李绪今日有事回了皇城,在座只有他一个男子,虽然都是他的亲妹妹或者堂妹表妹,不会尴尬,但猜谜对联这种事,李玄瑾也不耐烦和一群女孩子抢。
他话刚落下,一道否定的声音立刻响起了,说话的是他的堂妹柔西郡主,“不行,上次就是阿婵赢了,这次得让阿婵来裁判,不然若是她又赢了,多没意思。”
李玄瑾他看向戚婵,戚婵浅浅地笑了下:“好,我来裁判。”
话毕,明卉看向李玄瑾:“五哥,你还是和我们一起玩吧,我们都好多年没一起玩过猜谜对对子了。”
若是他当裁判戚婵就只能坐冷板凳,李玄瑾虽然对她心存戒心,可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孤零零地坐在一侧,既然是这种情况,他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那阿婵裁判,我们每个人轮流出对子字谜,其余人答,谁答的最好最快就是赢家。”大家玩的次数多,对规矩驾轻就熟,明卉话一落,自发地拿了彩头出来,有些彩头是一根玉簪一对耳铛,李玄瑾见这一盘子钗环首饰,他嘴角抽了抽,摘下腰间的玉佩放下。
戚婵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玉佩的成色上好,通透的翡翠色,雕刻成栩栩如生的麒麟形状,麒麟眼神呆呆望着远方,一点也不威武,便显得憨态可掬。
戚婵盯着玉佩,敛去眼底的遗憾之色。
大安皇室的公主郡主们都被名师大儒教导过,即使有些人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多年的熏陶下来,多少有点才学。
一时间,对答抢答不断,浮山山腰属于人间烟火的香气淡去,多了袅袅的书香。
这次又轮到安阳公主出题,因为她前面出的所有字谜对子都是最简单的,每个人都能很快给出答案,所以这次她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我下面要出一个极难的对子,你一定不知道答案。”
“那你快说。”明卉根本不当回事,安阳是她们里面最讨厌读书的,她的水平肯定难不了。
“那你听好了。”安阳清了清嗓子才缓缓地说:“上联是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话毕,她目光落在明卉身上,见她松懈的脊背挺直了,她唇角微牵,看向其他冥思苦想的人,满意地挑挑眉:“你们有人知道答案吗?”
明卉脸色变得难看,她没想到最没学识的安阳能给出今晚最难的题目,她皱着眉使劲地想,可想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下联。明卉看向其他人,个个都敛眉深思,似乎都没想出下联。
安阳见状,得意地瞅着众人,“一刻钟快过去了,再没人没给出下联,按照规则,这局我赢了。”
明卉瘪了瘪嘴,她扭过头看见一抹墨蓝色的裙角,她眼睛一亮,像抓住一根浮木样看着戚婵:“阿婵,你能对出下联吗?”
戚婵想了想说,“我可以试着对一下。”大家都对不出来,阿婵这个裁判自然可以参与。
听是试着,安阳也不在意,戚婵的确是她们之间的才女,但是她们都是皇亲国戚,就算什么也不学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所以读书习字不过就是闲暇时消遣,戚婵这个她们间的才女,水分肯定不少,前人都没对出的对子,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赶紧说。”柔西郡主迫不及待。
戚婵看向山腰处的一颗松树,众人眼神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去,李玄瑾也不例外,但当目光对上那颗松树,他登时明悟过来。
而这时,戚婵已经缓缓开口了:“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这话落下,半山腰有瞬间寂静,然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喝彩声,其中以柔西郡主声音最响亮:“对的好!”
戚婵被赞赏,但表情一如既往地淡定沉稳,她偏过头,刚好撞见李玄瑾看过来的目光,戚婵笑了下,才缓缓移开目光。
李玄瑾搁在膝上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
然后大家接着玩了几刻钟,说得口干舌燥,才适可为止,今日答得最好最快的是柔西郡主,婢女将一盘子的彩头递过去。柔西看了眼,示意婢女端着盘子跟她过去,她走到戚婵面前,笑着说:“阿婵,你今儿裁判辛苦了,还对出了一个奇对,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戚婵知道柔西说的是真心话,她没推辞,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托盘,在那枚翡翠麒麟玉佩上眼神停留了两瞬,戚婵拿起麒麟玉佩旁边的白玉簪:“我要这个。”
戚婵将白玉簪递给杏棠,杏棠刚接过,这时候亭子外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陨星雨出来了。”
夜色越浓,山腰处的寒风越冷冽,大家便挪到了亭子里,听到这个声音,众人一愣,而后赶紧跑出亭子。
烟火绚烂耀眼,而发着光的线条形陨星成群结片地滑过墨黑的天穹,照亮大片大片墨黑的天穹时,那瞬间的烟花就像是星比于月,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大气精致而磅礴的美。
戚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地握住身侧人的胳膊:“明卉,果然比画上的还漂亮!”
女郎的手柔软白嫩,握在臂上的力道几近于无,但那软绵无力的触感却令人难以忽视,李玄瑾僵硬了下,下反应将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
她感受到,便抓得更紧,“明卉……”话刚出口戚婵就扭过头,然后看见她抓的人,她愣了下,下一瞬,戚婵默默收回手:“抱歉,五殿下,我以为是明卉。”
说完,她立马又抬起头,然而陨星虽美,不过几瞬,如今天穹里星光皆已落下,戚婵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便发现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依旧幽沉。
戚婵抬起头。
李玄瑾目光淡漠,若水一样,凉凉洒在她身上:“我亦希望戚二姑娘方才是无心之过。”
戚婵笑容缓缓变淡,李玄瑾直视她的双眸,那眼睛里有锐利的审视。
第6章 暗撩(六) 而且,或许她真的没有别的……
此时天幕上陨星已经结束了,明卉意犹未尽地低下头,就发现身侧两个人的气场似有些不对,她扯了扯戚婵的袖子:“阿婵,怎么了?”
戚婵收回目光,望着夜幕上的繁星说:“只是陨星雨结束得太快了,有些不舍。“
“可不是。”明卉感慨道。
李玄瑾亦看向天幕,薄唇抿成条线。
现在已经很晚了,半夜的浮山又冷,看完陨星大家赶紧下了山,走到岔路口,李玄瑾和几位皇妹堂妹表妹告别,没再多看戚婵一眼。
戚婵看着李玄瑾走远的背影,她垂下脑袋,掌心轻轻地摩挲了下。
真是个又冷又硬的骨头。
戚婵笑着回了响春院,虽然睡得有些晚,戚婵第二天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时辰起床了。
玉棠站在背后给戚婵梳发,戚婵随口问杏棠:“我还有多少三七茶?”
“还有一两多。”
戚婵抚了抚螺髻上的紫玉步摇,吩咐道:“等会儿都给五殿下送去。”
杏棠应好。
用过早膳,杏棠就将剩下的一两多三七茶用自家姑娘挑的圆肚青白瓷罐子装好,亲自送去了李玄瑾住的鸣玉阁。
杏棠送东西来的时候李玄瑾正在书房里研究地形图,清风捧着一个圆肚青白瓷罐子走进来,李玄瑾看着地形图头也没抬,就听见清风的声音在前头响起:“殿下,戚二姑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李玄瑾怔了怔,才抬起头问:“什么东西?”
清风把罐子往前推了推:“就是这个,戚二姑娘给你送的三七茶。”
李玄瑾凝在罐子上头的目光沉了沉,两瞬后,他低下头继续看着江南的地形图,神色漠然:“告诉戚二姑娘,我谢过她的好意,东西请她收回去。”
话落了片刻,却没听见清风离开的脚步声,李玄瑾再度抬眸看去,就听见清风纠结地问:“真不收?”
“送回去。”李玄瑾声音冷了几分,说完话,他放下地形图,疾步走了出去。
清风闻言赶紧应诺,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他是觉得戚婵姑娘也算是殿下的表妹,虽然曾经是和太子黏糊不清,但如今似乎已经改过自新,自家殿下做表哥实在不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思及此,清风又叹了口气,就自家殿下这个冷漠的性格,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娶上媳妇,真让他愁死了。
清风将圆肚青白瓷罐子交还给了杏棠。
戚婵正在屋里看书,听到一阵有些沉闷的脚步声响起,她微微偏过头,就瞧见杏棠嘟着嘴进来了,目光往下,就看见杏棠手里熟悉的瓷罐。
杏棠发现自家姑娘眼神落在她手里的瓷罐上,她表情怏怏不乐地说:“姑娘,五殿下让人将东西送回来了。”
戚婵伸手拿过瓷罐,闻言坐直了身子,喃喃了一句:“不收啊。”
杏棠见状,赶紧安慰:“姑娘,不收就算了,你晒些茶也不容易,我们留着自己喝。”
戚婵听罢浅笑了声:“杏棠,我要教你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握紧了手里的瓷瓶,戚婵缓缓启唇:“做人可不能轻易放弃。”
杏棠茫然,不懂姑娘为何说这个道理。
戚婵的唇角又往上勾了勾,问:“五殿下还在鸣玉阁吗?”
“没有,方才他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