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扶光
李玄瑾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看向戚婵,“难闻吗?”
“不难闻吗?”戚婵反问,她将盒子递还给他,李玄瑾放在鼻端微微一嗅,淡淡的臭意袭来。但他让清风清玉闻,都说闻到的是清雅的芬芳。
“这是雪凝胶,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那位连大夫给我的。”李玄瑾说。
戚婵哦了一声,她对这不感兴趣,她盯着李玄瑾问,“安王身体怎么样了?你要办的事办好了吗?”尤其是那位连大夫,你打发他回去了吗?不过最后一句话戚婵没问出口。
李玄瑾忽地沉默了下,他将雪凝胶搁在嵌珐琅的漆彩圆桌上,陶瓶和玉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哐声来。但李玄瑾搁东西的力道轻,这声音并未引起人的重视。他看着戚婵,摇了摇头,“今日出宫遇到了一件事,我没去安王府。”
戚婵愣了下,“什么事?”
李玄瑾手拉着戚婵,让戚婵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阿婵,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戚婵心里猛地一跳,但他神情平静如常,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就像是日常相处随口一问,戚婵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她心理素质好,很快她把那股奇奇怪怪的情绪压下去,说,“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琥珀色的杏眸里折射出灿亮的日光,她语气正常,神色自若。
戚婵极可能是另外一个中蛊对象,那么从逻辑来讲,她是最有可能给他下蛊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玄瑾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给他下蛊做什么?不相信他吗?
李玄瑾心里有些生气,生气之外还有些恐慌,恐慌之后就是检讨,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不够好,让戚婵不够信任他。
但阿婵神色懵懂,语气自然,李玄瑾觉得他想多了,他和阿婵经历许多才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
“阿婵,连大夫医术高超,某些地方比宫里的太医还略胜一筹,既然他来了京城,我今儿把他叫来给你号一号脉。”李玄瑾温声道。
戚婵对连山戒备心超强,听到李玄瑾这么说,戚婵呼吸都快了几分,下一瞬,她鼻头皱了皱,拒绝道,“我不想见李子凌的人。”
“他不是李子凌的人,只是子凌请到京城的大夫。”
“可是……”戚婵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着头说,“我不想见。”
见戚婵抗拒,李玄瑾想了下,直接说,“连大夫说我中了一种叫合嗣蛊的蛊。”
戚婵神色控制不住的一变,险些没惊叫出声。
李玄瑾见状,低声安慰道,“别担心,这种蛊对身体伤害极小。”话落,他将合嗣蛊给戚婵解释了一下。
随着他解释,戚婵指甲紧紧地掐在掌心种,这和莲兰说的一模一样。思及此,这个时候听李玄瑾又道,“你应该是另外一个中蛊的对象,连大夫已经在侧室等着,我请他过来给你断脉。”
事已至此,戚婵没别的拒绝的办法,只好让那位连大夫进来,连大夫进殿的时候戚婵手藏在衣袖里,仔细打量了下他,他看起很温和,不是李子凌装出来的那股温和,而是骨子里就是个温和慈悲的人。
戚婵伸出手腕,过了片刻,就见他对着李玄瑾轻轻点头。
戚婵唇动了几下,但一时真的没法选择,到底是将计就计,假装不知,还是干脆承认,这两种办法各有优劣,就在她踟蹰之际,就见连山退了出去,而李玄瑾也垂眸思索道,“阿婵,你说谁会在我们身上下这种蛊?”
从李玄瑾坦诚相告他中了蛊时,戚婵就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现在见他还和自己商讨,戚婵闭了下眼,她宁可他怀疑自己,毕竟合嗣蛊对身体伤害极小,他怀疑自己,她才能拿感情说事。
而他越是信任她,她做的事却很不信他,戚婵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第76章 真心(六) 玄瑾,我就是太害怕了,我……
下了蛊戚婵倒不后悔, 毕竟已经做了的事后悔也无济于事,只是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差,遇到了一个来自西南的连大夫。
戚婵唇动了几下, 最后她低下头,她给他下蛊这件事只有莲兰知道, 可莲兰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而且看她的样子, 应该不是汉人, 所以寻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 我也不知道。”戚婵说,说完了, 她视线又挪回李玄瑾脸上, “这个蛊能解吗?”
“很难解。”李玄瑾如实说,说完见戚婵眉心轻轻一蹙,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道,“不过这个蛊不能解倒也无妨。”
戚婵听到这话心里一惊。虽然她知道李玄瑾不是重欲之人,也很爱她, 可不管怎么说,对一个男人来讲,他愿意只和一个女人生孩子是一回事,他只能和一个女人孕育子嗣又是另外一件事。
戚婵看着李玄瑾,李玄瑾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他又低头凝思。
思来想去,李玄瑾再去找了连山。
“连大夫, 你可知合嗣蛊谁在培养?”京城里的大夫对这种蛊见所未见,若不是连山,他也不会知道他中了这个蛊, 既然知道这个蛊,或许对养蛊的人略有而知。
连山还真知道,“合嗣蛊应该出自西南苗族,草民之所以认识这种蛊,还是因缘巧合,结识了苗寨里的一位友人,他们寨子养蛊,其中便有合嗣蛊。”
“当然了,这蛊虽然极难养极难得,但苗人能养出来,别人知道了办法,肯定也能养,不过会是谁草民就不知道了。”
李玄瑾轻皱眉心,虽然这次下的蛊对他没有大的伤害,但这人能够背地里偷偷下蛊,就不得不找出来。且按照连山所言,下蛊的时间就在两三年内,清玉仔细审查了这两年能够让李玄瑾不设防喝水饮酒的人,但始终不得进展。
直到这一日,他从孟六处得来个消息。孟六如今在凤鸣宫做女侍卫,她说她想起一个人,就是皇后娘娘当年在敞县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奇怪的姑娘,姑娘名叫莲兰。
孟六道:“莲兰姑娘有西南蜀地的口音,连大夫是西南人,而且陛下中蛊有些日子,可太医们什么都没发现,反而是连大夫发现了,还说西南的苗人养合嗣蛊。”孟六的话停下,她觉得莲兰和这事有些风牛马不相及,毕竟她干嘛和陛下下蛊,她都不认识陛下,和她们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然而清玉是比孟六谨慎细心之人,陛下虽不怀疑是皇后娘娘,但这件事他虽然不敢明着想,但……皇后娘娘的嫌疑的确很大。
清玉思索一番,目前这件事毫无进展,他去别院见了连山,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莲兰的人。
“莲兰?”连山双臂拴着臂膊,刚刚从药房里过来。
他顿了下,告诉清玉,“我听过这个名字。”
“在何处?”
连山就站在院子里说:“我好友的妹妹就叫莲兰,就是那位告诉我合嗣蛊的苗人好友。”
终于有一环对上了。清玉闭了闭眼,不过莲兰和皇后不过是几面之缘,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终于有和合嗣蛊有关的人,清玉立刻派人去西南寻找莲兰,然后将这件事禀告给了李玄瑾。
虽然戚婵在敞县的时候两人经常书信往来,他知道她绝大部分事,但不是所有。李玄瑾批阅完奏折,坐在龙椅上,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了下,而后沉沉的目光凝在清玉身上,“你怀疑阿婵?”
清玉低着头道:“从动机来说,的确是皇后娘娘大一些。”
是的,李玄瑾脑子里也飞快地转过这个想法,从理智上来说,阿婵太有可能。
但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给他下蛊。
她说过的。
李玄瑾握紧拳头,定定地看了清玉一会儿,许久后,他的理智才压过他的情感,提醒自己清风怀疑阿婵很正常,毕竟他不清楚他和阿婵之间的感情。而且莲兰的确是目前和合嗣蛊有联系的人,他挥挥手,示意清风退下,然后起身抬脚往凤鸣宫走。
李玄瑾回凤鸣宫一路都走的很快,直到抵达凤鸣宫殿,丹喜在殿外道皇后娘独自在内殿,他的脚步才放轻。数十步后,他穿过刻葡萄纹的隔扇门,就看见坐在罗汉榻上的戚婵,正值午后,明亮的光从敞开的花窗射进来,她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绣绷,素白丝绢上刚刚绣出松柏的身形,李玄瑾的心跳忽然缓和下来。
不过戚婵的心并不在绣花上,因为她的针插过丝绢,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李玄瑾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准备叫戚婵一声,这个时候戚婵余光瞥见前方的玄衣暗纹,绣花针下意识往里,忽地一下戳破指尖,戚婵眉心微拧,没等她出声,李玄瑾两个箭步上前,捉住她左手。
刚刚指尖只是被绣花针戳了很小一个痕迹,冒出一丁点血珠,不注意看其实很容易忽视,只是因为戚婵手指纤纤,洁白若玉,才引人注意了些。
李玄瑾拿了丝帕裹住戚婵受伤的手指,这时却听戚婵笑了一声,“陛下,话本子里姑娘的手指被针戳破了,可不是用丝帕包。”
李玄瑾抬起头看着戚婵。
戚婵流转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李玄瑾纯色比较淡,衬着那张精致冷冽的脸,尤其高冷。
李玄瑾深吸口气,他垂下眸,打开丝帕,见戚婵的手指没流血了,这才解开丝帕抬起眼问道:“刚刚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提起这个,戚婵心中一沉,她瞥了下李玄瑾,问道:“都好几日了,那个合嗣蛊有线索了吗?”
李玄瑾把丝帕放到桌子上,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戚婵,问:“阿婵,你记得莲兰这个人吗?”
莲兰?戚婵心口一抖,莲兰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过多的渊源都没有,他为什么会提到她?
“我曾经在敞县救过一个姑娘,是叫莲兰,你说的是她吗?”
“应该就是她。”李玄瑾将莲兰应该是连大夫友人的妹妹一事告诉她,顺便说了这位友人就是告诉连山合嗣蛊的人。
戚婵深吸了口气,等他说完,戚婵看着李玄瑾的眼睛问:“陛下,我若是真的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李玄瑾一愣,旋即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戚婵伸出双手,圈着李玄瑾的脖颈,脑袋也在李玄瑾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生气好不好?”说完了,她用那双雾蒙蒙的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李玄瑾。
戚婵是会撒娇的,不过她撒娇的时候要么心情好要么有求于他。
这次是后者,但会是什么事,李玄瑾突然浮现出戚婵得知连山本事后大变的脸色,他双手掐住戚婵的腰,拉开两人的距离,两只手按住她的胳膊,而后盯着她说:“阿婵,你告诉过我,你没有事瞒着我的。”
“我撒谎了。”戚婵避开了李玄瑾的眼神,她眼眸垂下,轻声说,“合嗣蛊是我给你下的。”
哐的一声,像是巨锤砸过李玄瑾的脑袋,他松开按着戚婵胳膊的手,猛地后退了一步。
戚婵抬起头,就见李玄瑾脸色突变,面上不停地闪过复杂惊愕晦暗,戚婵眼泪啪嗒一下从眼眶里落下来,她抬手擦了擦,但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落,“玄瑾,我就是太害怕了,我那么喜欢你,死缠难打费尽心思才让你也喜欢我,我害怕你将来不爱我了,所以才……”
第77章 这之后(一) 戚婵闭着眼睛,语……
戚婵哭的梨花带雨, 李玄瑾却猛地一下打断她的哭声,“戚婵!”
戚婵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李玄瑾整个人都要被烧着了, 他最相信的人竟然在骗他。他茫然地看着戚婵,戚婵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玄瑾, 李玄瑾顿时回过神,转身就往外走。
戚婵连忙跟上。
李玄瑾忽地转过头, 戚婵的眼圈微微泛红, 配着她玉白的小脸, 和歉疚的眼神,无端端地令人觉得脆弱, 见他转过头, 她登时一动不敢动。李玄瑾的声音从齿缝里憋出来,“让我静一静。”
戚婵神色微顿,只好留在了原地。
殿外的宫人见皇上阴沉着眉眼走了出来,俱都愣了一下,因为帝后大婚一个多月, 感情那是如胶似漆。
李玄瑾背影彻底消失在凤鸣宫,丹喜才抬脚进了内殿,杏棠在戚婵成婚前半个月嫁了她的表兄,所以只有她跟着戚婵进了宫,成了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娘娘。”丹喜小声叫了她一声。
戚婵望着殿外,沉默了半晌,道:“我没事。”
当夜, 李玄瑾没回风鸣宫,也是成婚以后他第一次没回风鸣宫。
第二日午膳也没过来用。眼看就要到未时了,戚婵亲自下厨, 做了两份点心,拎着去了勤政殿。
今儿的风有些大,戚婵披了件薄绸粉紫绣茱萸纹的披风,站在勤政殿空旷的丹墀前。
若是从前,见皇后娘娘来了,李总管肯定笑着进殿内向陛下通禀,今日却觉得是件麻烦事,陛下和皇后娘娘闹矛盾的消息他可早就知道了。且陛下今儿心情也不大好,虽然陛下不是个迁怒人的主子,但到底是天下之主,心情不好的头上做错了什么事,说不准就会牵连一二,李总管只好恭敬地让戚婵稍等,然后进了殿内。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李总管道。
李玄瑾沉沉的声音过了片刻,才从龙椅上传来,“不见,让她回去。”
李总管应了声是,然后将李玄瑾的意思传达给了戚婵,戚婵朝着巍峨的勤政殿朱门看了眼,然后将手里拎着的食盒递给李总管,“这个劳烦李总管拿给陛下,再告诉陛下,他若是不见我,我就在门口一直等着他。”
“这……”李总管有些为难。
“你进去吧。”戚婵道。
李总管只好他回了勤政殿内,李玄瑾听见脚步声,往殿内看去,李总管拿着手里的食盒说:“陛下,这是皇后娘娘让奴才拿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