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酒狂宴
却没得到回应。
于是半晌后,他终于撑起身子。
他以为穆染没有在架子床上,便打算下床去找,结果刚刚起身,忽然殿外廊檐上的宫灯被夜风吹得动了动,烛光摇曳,恰好照亮了床脚之处。
“……皇姐?”
穆宴这才看清楚,原来方才以为不在床榻之上的人,竟整个人坐在了最里侧的床脚之处,且一直没开口,这才导致穆宴以为她不在。
“怎么了?”穆宴缓缓往她那里挪去,接着停在她跟前,在黑暗之中看着对方,“皇姐为何不睡?”
穆染沉默了半刻,接着才从喉间吐出一个字。
“……疼。”
穆宴听得一怔,下意识问道:“皇姐受伤了?哪里疼?严不严重?”
说着便伸手要去触碰她,可却在将要碰到对方时猛地停下来。
在不知道穆染究竟哪里疼之前,他不敢轻易触碰对方,怕再伤了她。
穆染虽看不清他眼下的神色,可也能从对方的言语之中听出紧张之感,显然是在担忧。
“伤得不重。”她道,“但是我有事问你。”
穆宴想也不想便道:“皇姐究竟伤了哪里,为何不叫人来瞧?……不行,朕现在去叫尚药局的人来!”
显然,在他的心中,穆染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别去。”穆染抬手拦住对方,“伤在何处你一会儿便知晓,眼下你回答我个问题。”
见此,穆宴没辙,只能说了句:“皇姐你问。”
穆染便问了他御前的人是否都是口风严谨之人。
穆宴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听后不由地一怔。
“皇姐这是……何意?”
穆染才将下午的事说了出来。
她什么都没瞒,而是直接以陈述的方式全都说了遍,末了了方道:“我知道你做事不会如此没首尾,思来想去,便唯有御前的人那边了。”
旁人不是轻易能得见天子的,唯有御前轮值的人才能几乎日日都见着天子。
也只有这些人,能偶尔听得几句旁人不知的秘辛。
那李静涵若不是听了些话,又怎会想得那样远?
因此除了御前的人,穆染暂时也想不到会是谁将话传出去了。
她将此事告知穆宴,一是想提醒对方日后再有类似的事要谨慎些,莫要叫旁人看出来了。二就是查查这御前究竟是谁如此多言,泄露了天子的事。
可谁知穆宴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里,他在听了穆染说的话后,整个人心中的怒意一点点聚集,及至最后,穆染说完时,他长久没开口。
就在穆染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森然着声音说了句:“朕要杀了她!”
说着竟直接往床榻下去,似乎要离开。
穆染见了,短暂地错愕之后,忙抬手拦住他。
“等等!”她的指尖拉住穆宴的小臂,“你去做什么?”
穆宴便回了句,说去叫人拟旨。
“那个女人敢对皇姐动手,朕即刻便赐死她!”
饶是穆染先前有了准备,也未料到他会这样激动。
开口便是赐死。
“我今日已经罚过她了。”
穆宴冷笑了声。
“那也太便宜她了,怎能叫罚?”
说着转过头来,接着殿外的烛火看着穆染脸侧。
听了她说,穆宴才发现对方莹白的脸侧此时有些泛红,还隐约能看见指节的印记。
“是朕的不好。”穆宴的声音又变得低沉下来,“朕当初就不该应了李太妃的话,将李静涵那个祸害留在宫中,若不然她也不能一再地来明安殿骚扰皇姐,今日竟还敢动手了。”
“你是看在李太妃面上,才留下李静涵的?”穆染问了句。
穆宴便说了个是。
“只是未料到那李静涵竟这样举止无状,这人早就该一道送出宫了。”
可穆染此时却想到了其它的。
她想了半晌,而后问:“先帝嫔妃众多,可你独独留了李太妃一人在东内,真是因为她曾照顾过你?还是因为她同先太后情同姐妹?”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穆染却很知道,穆宴从来都是异于常人的人。
他看上去温和,可实际上却极为淡漠,若说他是因着感怀李太妃的照顾,而将人留在东内,好好地养着,其实已经不现实。
因为穆宴根本不是会为了旁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的人。
更不用说,李太妃明明只是个太妃,也不是陛下亲母,连养母也不是,不过是在先太后逝世后曾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罢了。
可穆宴登基后,却偶尔也会去慈安殿坐上一段时辰,旁人都觉得陛下是将太妃当成了母亲孝顺的。
穆染先前也没细想,可眼下忽地一想便觉得不对。
她分明记得,当初先皇后崩逝后,那时的李太妃确实照顾了陛下一段时日,但那段时日却是穆宴最不喜欢的一段日子。因为李太妃并不是他生母,却总以生母自居。
后来穆染便没多关注了,因此也不知两人之间的感情到来了何种地步。
直到登基后,听得众人都在传,才觉得穆宴是不是真的将李太妃当成了自己母亲。
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为了李太妃而将一个原本备选的家人子留在宫中。
穆染先前并未多想,眼下忽地一想却有些不明白。
而她一句话,将穆宴问得一滞,脑中下意识想到答案,可却没说,只是说了句:“当初母后离世前同朕说过,要尽量好好对李太妃,朕那是答应了。”
言下之意便是完成先太后遗愿。
这个回答其实也不能说不好。
可落在穆染耳中却似乎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半刻后,正要开口再问时,便听得对方道:“皇姐不是脸疼么,为何下午的时候不叫人来瞧?”
接着在穆染还未开口前,他便又说了句。
“朕这样瞧着都觉着疼,皇姐怎的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子?”
“……果然留着那李静涵便是祸害,还是寻个由头将她处置了好。”
听得这话,穆染的心思一下子被拉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的人。
“她再怎么说也是朝臣之女,你若是要罚便罢了,却不要真的处置了。”
“可她伤了皇姐你……”
“我也还回去了,她那模样,只怕没个十天半月恢复不过来。况,她眼下知道了这事,不管如何都不是好的,你记得我的话,御前的人回头叫陆斌查查。”
穆宴听着她的话,整个人又往她那里移了移,接着悄悄伸手抱住她。
“李静涵日后若是不再生事便罢了,若是……你做什么?”
被忽然抱住的穆染一顿,接着转头,结果微凉的唇恰好轻触在对方的额头之上。
穆宴抱着她,将下颚压在她的肩胛骨处,半晌后才低低着声音道:“抱着皇姐,朕才觉着安宁些。”
穆染:……
“真的不要叫尚药局的人来吗?”穆宴见她不说话,便又问了句。
“眼下这情叫人来做什么?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
穆宴想了想便道:“皇姐说得对,那朕替皇姐处理吧。”
穆染闻言正要问他怎么处理,却忽地感觉到颊边一凉,有些许濡,湿的感觉,下一刻她便说了句:“穆宴,你又乱来了。”
闹了一会儿后,穆宴才退了回来。
两人过后又说了几句,穆染便逐渐有些困了,穆宴便没再缠着她说话,反而安静地在她身旁躺下。
及至听见对方轻缓的呼吸声后,穆宴才慢慢睁眼。
他的视线落在穆染有些微红的颊边,眼底戾气翻涌。
那个女人他不会轻易放过的。
第五十五章 穆宴骗了她。
穆染做了个梦。
那是她六岁前的记忆了。
那时的她还和母亲一起在冷僻而陈旧的殿宇中居住。
身边伺候的人只手可数。
贴身伺候的唯有一宫娥罢了, 还有一个内侍,原是洒扫庭院的,可因着母亲不得宠, 身边的这两个宫人便十分不尽心,从不好好伺候。
仗着主子性子好, 时常惫懒耍滑。
穆染自来性子便冷淡,便是年纪小, 也甚少因着外界的事而产生过多的情绪波动。
唯独能激起她心中情绪的便只有母亲一人。
她这样的性子, 实在算不得好。
旁的帝女见了先帝都是会笑会闹, 可唯有穆染,木着一张脸, 也不懂得开口说些吉利之言。
因而她出世之后唯一一次见自己的父皇,便以被地方嫌恶告终。
那是一次宫宴, 也是她第一次被带着参加, 在宫宴上她见到了自己其他的姊妹兄弟们,也见着了自己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