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纷纷和光
一边擦拭,天琴一边道:“在这里真受罪,如果是从前,姑娘哪能这么简单洗个澡就完事儿?”
小风一吹便凉丝丝的,驱散了所有的热气,明臻身上也凉津津,她裹着一件纱衣,任由天琴将头发擦得半干。
天琴道:“姑娘去窗边榻上躺着吧,奴婢帮您梳理头发,带的玫瑰油还有许多,这就让新夜找出来。”
明臻点了点头:“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许久,天琴和新夜都没有过来。明臻也倦了,盯着不远处的油灯看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姿势斜躺着。
灯火晕黄的一小点,摇摇曳曳,不停的晃动,似乎被风吹着。
但房间里又没有什么风,明臻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又泛出了一点点泪花,面上也浮现一些红晕,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天琴过来了,便问道:“许配是什么意思呀?”
柔弱纤瘦的肩膀被一个人按住,明臻身体突然失重,抬眸看到一张深邃冷冽的面孔,她眸子猝然睁大了:“殿下!”
祁崇淡淡的道:“你想把自己许配给谁?”
明臻觉得祁崇语气不善,她道:“我只是听旁人说,爹爹要把我许配人。”
祁崇揉了揉她半干的头发:“别胡思乱想,孤没有做决定之前,没有人能决定你的去留。”
明臻点头:“那好吧。殿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在这里可还好?”
明臻本来想说并不好,她晚上害怕,不敢睡觉。而且夫人看起来很严厉,明臻看到夫人就恐惧,几个姨娘讲话也让人不舒服。
但是,她又不想让祁崇觉得自己娇气,一点点苦头都不能吃,虽然是真的不能吃。
明臻点了点头,唇畔多了一抹笑意:“当然好呀,有两位哥哥见过我,他们还给我买了一匣子点心,也有姐姐,她很热闹。”
祁崇突然捏了明臻的下巴:“看来长大了,不曾思念孤。”
小小美人在自己手心,脆弱又精致,明臻本来勉强带起了笑意,听了祁崇的话,眼泪突然涌进了眼眶,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才……才不想呢。”
祁崇自然的为明臻擦眼泪,语气淡漠:“阿臻没有说谎吗?既然不想,孤便离开了。”
他起身便要从容离去,暗暗夜色,房间里的灯光也十分暗淡,唯一充溢这房间的,便只有明臻身上旖旎香气与祁崇身上的冷香。
明臻咬了咬唇,也跟着下来了。
对方背影颀长挺拔,如竹如松,墨色衣袍在这夜色里格外冰冷。
可惜明臻的腿不像对方那样长,她身子在祁崇面前过于玲珑,所以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落地之前,祁崇捏住明臻的腰,将人放了回去。
明臻:“……”
她总感觉祁崇故意欺负自己,但这种感觉隐隐约约,说不清道不明,她也不明白,对方是不是在故意。
祁崇平日里作风稳重,对于自己的小姑娘往往宠爱多于逗弄,这次倒是罕见的让小姑娘掉眼泪。
明臻道:“阿臻很想殿下,每天晚上做梦都想见到殿下。”
这般热烈的话语,换做另一个和明臻相同年龄的姑娘,准以为是在告白。
祁崇却知道,明臻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对她而言,大概就是单纯的想念。
因为祁崇曾经是给予她最多的人。
祁崇揉了揉明臻的头发:“已经干了,去睡觉吧。”
“殿下可不可以陪着我?”
“不行。”
祁崇毕竟是一个正常男人,不碰其他女人是因为他厌恶,明臻作为他唯一不厌恶的对象,如今又亭亭玉立长成了人,晚上睡在一起,极容易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先前在秦王府,在最熟悉的地方,祁崇可以将明臻视为曾经熟悉的小姑娘,但在陌生场合,明臻还穿得——
身上只拢了一层单衣,纤细锁骨深深,腰肢弧度优美,祁崇实在不能仅将她看做小姑娘。
祁崇捏了捏她的脸颊:“孤还要回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因为天热,两人穿得都薄,抬手的瞬间,明臻柔软的身子擦过祁崇的手背。
祁崇身体突然一僵。
明臻虽然失望,但她明白祁崇的生活一贯如此,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祁崇处理,也有许许多多的人需要祁崇拯救。
她道:“殿下可不可以抱抱我。”
祁崇不想再碰明臻的身体,今晚情动只是偶然,不可再继续下去。
见他不理睬,明臻轻声道:“殿下若有空,可以再看看我,如果没空,殿下也不用担心,阿臻不可能一不小心忘记殿下。”
说起来一不小心忘记他……这种事情还真的发生过。
七八年前祁崇还未弱冠,也是变化最大的时候,只不过出去了半年多,回来之后,明臻偏着头问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倘若在安国公府放久了,又有什么哥哥姐姐的陪着她玩,她每天自由自在,以她核桃大的脑袋瓜,过个一两年说不定真的不认识自己是谁。
记忆这种事情,可不是她自己做主。况且明臻的嘴巴压根不可信,今天她可以抱着祁崇的手臂喊好哥哥,明天就可以抱只兔子喊好兔兔。
见殿下不回应自己,明臻只好落寞的回头,乖乖躺在床上等着睡觉。
出去之后,夜风轻拂,祁崇身上还沾带一身的香气,马车在重重高墙之外,李福在夜色中不安的等待。
见到熟悉的身影,李福道:“殿下,如何?明姑娘一切都好吧。”
祁崇道:“像以前一样傻。”
李福不敢应,说明臻傻这件事,祁崇自己可以说,旁人说了,半条命都要没。
方才她让自己抱她,自己给拒绝了,恐怕晚上又要偷偷哭鼻子。
回想起明臻灯下伤心的面孔,再想想安国公为明臻准备的婚事,祁崇只想杀了那名姓温的家伙。
第26章 二更
第二天明臻醒来, 浑身不大舒服,甚至觉得头很痛。
但今天要去罗氏那里请安,所以明臻让天琴和新夜帮自己梳洗, 换了衣服去罗氏那边。她现在心不在焉的,路上碰见了明荟之后, 明臻也没有太在意,只喊了一声“姐姐”。
安国公武将出身,家里每个孩子都很康健, 明荟生得高挑俏丽,自己也能骑马舞剑, 同京城其他贵女相比,多了几分飒气。
也因为如此,她不入清高的嘉寒县主的眼睛, 嘉寒县主是才女,最看不惯女子在外显露威风,所以煽动宁德公主孤立明荟。明荟自有一些性情相投的手帕交, 但想起宁德公主,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今天, 明荟下午还要赴一场诗会,但她可不会做什么劳什子诗, 顶多做个打油诗。可嘉寒县主等人都在, 明荟如果不去, 倒显得自己露怯才不去的。
见明臻安安静静的, 小脸小手白白净净,让自己欺负了这么多次还乖乖的喊姐姐,再想起外面那些小贱蹄子,明荟银牙差点咬碎, 一边走一边嘟囔:“改天我也弄个一起骑马的聚会,全都把她们邀请一遍来,看她们怎么丢脸。”
明臻以为明荟在和自己说话,所以“嗯嗯”了两声。
明荟的气全泄了:“她们都像你一样好欺负该多好。”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想捏捏明臻的脸。
明臻赶紧惊恐的躲开。
这个时候,明臻和明荟迎面见到了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这名男子肤色微黑,身形高大,看起来十分洒脱,是明家庶长子明豪。
罗氏早年被连氏害得落胎之后,再也没有能力生下孩子。但她身为主母,虽然无法将其他孩子视为己出,却也尽到了本分。明家的孩子虽然各有性格,但本质都随罗氏和明义雄,识大体顾大局。
明豪道:“六妹和九妹去给太太请安?”
明荟点了点头:“是去太太这边。嫂嫂最近可好?多让她带着娃娃来太太这里玩。”
“她都好。”明豪笑着看向明臻,“九妹也长大了,个子和你差不多了。”
明荟道:“还差好些呢,我比她大两岁,她还没有我高。”
明臻恬静于侧,让人见之难忘,明豪道:“我出去和朋友会面,两个妹妹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胭脂水粉首饰都可以。”
明荟摇了摇头:“我月钱快用光了,下个月吧。”
阿臻也跟着摇了摇头。
明豪见这个小妹妹又乖,长得又好看,自己心中也喜欢。今天出门恰好也要和温鸿见面,阿臻与温鸿的事情,八字也该有一撇了,回头得提醒提醒温鸿,别欺负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子,不然明家饶不了他。
等明豪离开,明荟才悠悠的开口:“唉,爹爹许配给你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咱哥好看。”
明臻竖起了耳朵,认真看着明荟。
明荟又道:“他在京城贵公子中不算拔尖儿的。咱家虽富贵,上头也有更富贵的,和咱家差不多的也有,加上咱哥庶出,就有些人家挑三拣四,当年就有一些挑剔的小姐,嫌弃咱哥的脸长得黑,只有咱们嫂子慧眼识人才,觉得黑壮一点也不错,之后嫁给了他。”
明臻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旁人讲话,自己安静听就是了,不要打岔。
“我的意思可不是长得一般人品就好,像咱哥这样正经能干的也算是罕见。只是,最怕的就是长得一般,人品也差,自己还没家世没本事,这样还不如捞个好看的饱饱眼福。”明荟锐利的眼睛看着明臻,“阿臻,你懂吧?”
明臻小鸡啄米点头:“懂啦。”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不过,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天琴觉得明荟说话也在理,这些天明荟挑衅来挑衅去,像只炸毛的猫在门口叫几声,也没有抓人咬人,所以她也不把明荟当成什么坏人,顶多就是有坏心眼也有好心眼的半大姑娘罢了。
再看安国公府里,姨娘众多,小姐众多,虽然罗氏不待见旁人生的,更不待见一些姨娘,看见明臻也不喜欢,却没有做过损害子嗣的事情来,庶女虽不如嫡女,可也衣着体面,月银也没有被扣过,算是治家有方的主母。
明荟点头道:“懂了就行。你虽然很可能嫁一般人家当正妻,不容易攀好的,但也要记住,对方真的是君子才能嫁,否则,他脸老实也好,脸像潘安也罢,都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明臻点了点头:“好!”
明荟好为人师,如今当了老师去教人,还是教什么都说好的明臻,自己心中也得意。
自从明芙出嫁之后,府上也没有同她太亲近的姐妹。明家八小姐前些年因为风寒夭折了,七小姐太烦人而且较真,成天嘴巴里嘟囔个不停,常常因为一点小事钻牛角尖,所以明荟不和她玩儿。
明臻倒也算有趣。
去太太院中的路有一段时间,明荟便和明臻讲一讲什么男人才是好男人:“最最上等的便是秦王殿下和康王世子。秦王殿下我见过,他长得太好看人也太厉害,所以至今未娶,寻常人入不了他的眼睛,你个小傻瓜更不可能,由于其他人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就不提他了,他以后大概和宇文家的小贱人联姻。”
之后便是康王世子。
明臻听明荟讲了一路的康王世子,从骑马有多好看,到酒量有多大,甚至平常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知道了。
当然,明臻听什么忘什么,听进去的都是天琴和新夜。天琴和新夜都见过康王世子,人确实很好,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远远没有明荟讲的这么夸张。
……这位世子是明荟的未婚夫,情人眼中自然出西施。
明臻眼中的祁崇还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男人呢。
一直到了安国公夫人这里,明荟仍旧意犹未尽,她坐下来忙喝了杯茶润润嗓子。
明臻也小口喝茶。
罗氏见明臻脸色苍白,一路走来似乎出了一些汗,虽然不喜爱明臻,迄今也在记恨自己身边的嬷嬷因明臻而死,但人是安国公下令打死,正如无法怪罪安国公一般,她也怪罪不了明臻,只能不喜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