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魏娆攥紧了缰绳。
陆濯瞥眼她的手,忽地笑了,自嘲地笑,垂眸道:“你以为我是介意你与外男进出酒楼吗?不是,我是气你,气你让匆匆赶回锦城的我扑了空,气你与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对我却从不肯有半句软话。”
“我若只想遵守契书,你与外男说笑与我何干,真闹大反而让我有了提前和离的理由。我若没有对你动情,你在哪里更衣又与我有何干系?”
说到这里,陆濯抬起头,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道:“魏娆,你可以嘲笑我先是看不起你现在却非你不可,你也可以不原谅我不待见我,但你不能总将我往坏了想,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没那么坏,屡屡恶意欺你。”
人迹罕至的小路旁开了几朵野花,陆濯说话的时候,魏娆便盯着其中一朵花看。
可她没有在意那花是什么颜色,没有留意花瓣上有没有挂着露珠,她耳边只有陆濯的声音,脑海里只有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
最后一幕,是她从马车里醒来,黎明刚过,天上还满是繁星,陆濯带着伤坐在车辕上,温声告诉她,前面就是锦城。
那短短的几个字,是她听过的陆濯说出来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不是做戏,不是讽刺,他真的为她赶了一夜的马车,真的在安慰她,不用再辛苦赶路了。
他是英国公世子啊,是上四军中最耀眼的年轻将领,是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是让舅母表姐乃至全京城的闺秀惊为天人的神仙公子,是对人温和彬彬有礼的儒雅君子,这样的陆濯,哪个闺秀不想嫁?
她不是什么端庄闺秀,如果陆濯敬重她,她也想嫁的。
可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陆濯就嫌弃她,连她委屈自己跟公鸡拜堂给他冲喜,他也嫌弃她。
他在外面君子,在她面前不是冷笑就是讥讽。
凭什么?
魏娆一扬马鞭,雪白的骏马流光一般冲了出去。
飞墨动了动蹄子,却被马背上的主人制止了。
她不高兴,他愿意等。
第95章
魏娆本想陪外祖母在闲庄多住住,不料四月中旬,宫里的皇后娘娘要办牡丹花会,月初就把请帖发到了各位名门闺秀手中,魏娆作为全京城唯一的郡主,当然也收到了请帖。
“往年好像也没有这么大办过花宴。”魏娆将帖子递给外祖母,稀奇道。
寿安君看看帖子,笑道:“你还不记事的时候,太后办过几次,想替皇上充盈后宫,不过皇上面都不肯露,后来就不办了,如今景王、福王都到了大婚的年纪,这次花会,可能是要替他们遴选王妃侧妃了。”
王氏也在一旁坐着,心中一动:“难道咱们娆娆也有可能做王妃?”
寿安君瞪了她一眼,哪家王爷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做王妃?如果不是知道王氏少个心眼,她都要怀疑王氏存心要给外孙女添堵。
魏娆只是笑笑,不管她是否和离过,她的大堂姐魏姝已经做了端王妃,其他两个王妃的位置都不可能轮到她。
“去吧,或许还能结识几位聊得来的闺秀。”寿安君语气轻松地对魏娆道。
以前有太后压着,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结识魏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太后不在,魏娆封了郡主,无论是真正欣赏魏娆的闺秀,还是存心奉承巴结魏娆的闺秀,都会朝魏娆靠拢。
魏娆又在闲庄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回京城了。
郡主府终于盼回了主人,等魏娆休整好了从内室出来,魏公公便汇报了一个他刚打听到的消息:“郡主,宫里给行宫那边下旨了,今年皇上会去行宫避暑,叫行宫早点准备起来。”
皇上肯定不会一个人去,妃嫔大臣都会带上一批,所以行宫的宫人们现在就得将空置许久的宫殿院落收拾干净。
魏娆心跳加快,太后都死了一年半了,元嘉帝这次去行宫,总该接母亲弟弟回来了吧?
“有说何时去吗?”魏娆问。
魏公公道:“好像是过完端午就去,今年宫里还要举办龙舟赛。”
龙舟赛?
魏娆忽然记起了上次龙舟赛的情形,初回京城的陆濯大显身手,一赛成名。
宫里的龙舟赛三年一办,所以,转眼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三年了吗?
今年元嘉帝会去行宫避暑,旨意一发,各官员之家便都知道了。
西山行宫里可住着一位当年艳冠京城的丽贵人,以及一位皇子。
表面上,元嘉帝已经冷落丽贵人四五年了,可今年去行宫的旨意一出,没有人会怀疑丽贵人会重新受宠。
官员们本来就分成各个派系,元嘉帝迟迟未立太子,有的臣子押宝端王,有的押宝皇后嫡子景王,有的押宝福王,当丽贵人复宠在即,膝下还有一位五岁的四皇子,而元嘉帝正值壮年,四皇子未必没有希望。
一道旨意,悄悄吹乱了众官员及其夫人的心。
本来就被皇后、德妃、贤妃三派器重的官员自然不会匆匆改立墙头,但剩下的一批里面,有的就想趁丽贵人还没有回京,先行讨好丽贵人的女儿魏娆了。毕竟,现在讨好面子还好看些,等丽贵人回来了再开始,诚意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魏娆刚回京,便收到了几家闺秀的花会请帖。
这些人家倒也未必完全是为了巴结,结交一下至少表达了善意。
因为时间有冲突,魏娆让魏公公回帖,说明情况,然后由她做东,请这些闺秀来郡主府赏花同乐。不认识的闺秀都请了,魏娆自然也给堂姐端王妃、平西侯府戚仲恺的侄女戚妙妙、西亭侯府的表姐周慧珍、闲庄的表妹周慧珠,以及英国公府的陆长宁、贺微雨下了帖子。
花会定在四月初十,这日天气晴朗,郡主府的花园百花争艳。
娇客们陆续到了,但凡第一次踏进郡主府的闺秀,无一不被郡主府的气派惊艳,深思一下,元嘉帝将这么好的府邸送给魏娆,冲的还不是丽贵人的面子?对丽贵人与前夫所生的女儿都宠成这样,等丽贵人母子俩回了宫,元嘉帝得宠成什么样?
别说魏娆貌美却不自负、平易近人好相处,就是她眼睛长在天上,为着元嘉帝的盛宠,闺秀们也不会再冷落她。
陆长宁将郡主府的盛况带回了英国公府。
当天傍晚,英国公夫人就又把陆濯叫来了:“你在云雾镇住了那么久,与娆娆好好说过话吗?如今丽贵人母子复宠在即,娆娆的身份水涨船高,我猜用不了多久,便要有一批公子哥儿去娆娆面前献殷勤。”
英国公夫人一早就知道,自家孙子并不是魏娆唯一的选择,京城多少名门子弟多少后起之秀,魏娆本来就有美貌加持容易吸引少年郎们的心,如今又得到了长辈们的认可,魏娆可挑选的公子们太多了。
英国公夫人真的担心她的孙子要输了,将魏娆得罪的那么狠,唯一的指望就是一张脸。
陆濯不知道该跟祖母说什么。
他木头似的站着,英国公夫人叹口气,打发孙子回去休息。
转眼到了宫中牡丹花会的日子。
皇后与贤妃、德妃共同主持的花会,闺秀们一到,都要先过去给三位娘娘请安,然后再散开去赏花。
魏娆自然也要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条碧色的短衫,白底绣芙蓉出水的长裙,素淡清丽的妆容反而更加衬托了她艳美的姿色。
魏娆还没有靠近凉亭,皇后、贤妃、德妃便都注意到了她,恍惚间,这三人好像看见了刚进宫时的小周氏,那时的小周氏也是这样的做派,看似懒于浓妆艳抹,眉目中却全是自信,仿佛无论她穿什么戴什么,都会是花团锦簇中最美的颜色。
到后来,小周氏刻意给太后娘娘添堵,真正盛装出行时,连最不甘心的皇后娘娘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魏娆到底还年轻,还没有出嫁,有些敛着的,当年的小周氏可是肆无忌惮,恣意卖弄着她妖娆风流的少妇风情。皇后一边嫉妒,一边偷偷对镜模仿小周氏的神情,可无论她怎么挤眉弄眼,都学不来小周氏那一套。
这样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都媚若无骨了,真到了床笫间,哪个男人受得了?
这样的女人,美色上唯一能令人诟病的,便是其艳色过炽,不像正经女人。
男人们或许都喜欢魏娆,但女人们尤其是长辈们,绝不会多待见她。
皇后看了身边一眼,面露笑意。
魏娆还在凉亭外面,便注意到谢皇后身边坐着一位容貌殊丽的美人,美人瞧着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同样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只是褙子是淡粉底的,更显柔婉。衣裳都是次要的,吸引魏娆目光的是美人的脸,肌若琼脂,眸似秋水,端庄秀美的坐在那里,就像一朵雍容典雅的牡丹。
她有艳色,却也有能压下那股艳的雍容。
那气度,甚至比旁边的皇后还像一位国母,就连魏娆见到她,都觉得这是一位可亲可敬的美人,不能亵渎冒犯了她。
“魏娆拜见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
进了凉亭,魏娆微笑着行礼道。
皇后笑道:“快快免礼,娆娆可算来了,大家可都盼着一睹娆娆的风采呢。”
魏娆自谦道:“娘娘国色面前,魏娆何来风采之谈。”
这种奉承话皇后听得多了,毫不在意,将魏娆叫到跟前,指着旁边的美人笑道:“我在宫中,常听人夸咱们京城有两个绝色美人,一个有牡丹之称,一个有芍药之誉,今日可算把你们俩凑到一块儿了,可见传言不虚,你们俩坐在一起,把园子里那些真花都比下去了。”
牡丹美人?
魏娆这才知道,原来对面的美人就是谢家六姑娘,谢画楼。
算算日子,谢府好像是该除丧了。
“画楼见过郡主。”谢画楼先朝魏娆盈盈一拜,她一开口,声音珠圆玉润,很是好听。
魏娆笑着回礼:“原来是画楼姐姐,魏娆对姐姐神仰已久,今日总算见到了。”
谢画楼愧道:“虚名而已,郡主不必上心。”
一番客套之后,皇后示意两个姑娘可以去院中赏花了。
魏娆与谢画楼联袂而去。
“郡主,我在这里!”
一道娇呼传来,魏娆抬头,看到了陆长宁。
魏娆便与谢画楼告辞,去寻陆长宁了。
谢画楼见过陆长宁,以前谢家办花宴,陆长宁也去过,那时陆长宁很喜欢她,一口一个画楼姐姐,与她仿佛情如姐妹。
可如今,陆长宁只是远远地朝她点点头,眼里便只有魏娆了。
谢画楼面不改色,其实心中一片酸楚。
上个月,家中除丧了,大伯父官复原职,任正五品刑部郎中。
父亲与兄长们也都恢复了官职,一家人的生活与祖父在世时好像没有变化,只是,来府里做客的夫人们少了,她的婚事一时也无人问津。
之前魏娆与陆濯和离,街头巷尾都在传是陆家厌弃了魏娆,于是母亲兴高采烈地告诉她,或许她还有再嫁陆濯的机会。
没多久,魏娆封了郡主。
母亲没那么有把握了。
到了今年,魏娆搬进郡主府,陆濯对魏娆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先有跟着魏娆的马车送她回府,再又搬到云雾镇上常住,为了讨好魏娆与寿安君,陆濯不惜以英国公府世子之身,亲自犁地种田。
陆濯那么求着魏娆,魏娆都不愿意嫁,而她与母亲,竟然还妄想陆家会重新想起她。
没见到魏娆之前,谢画楼早已听说过魏娆的美名,只是那些闺秀们都说魏娆是芍药,姿色不如她,谢画楼便信了,今日她亲眼见到了魏娆,谢画楼才突然发现,什么牡丹芍药,她虽美,可与魏娆站在一块儿,没有男人会注意到她。
“母亲,忘了陆世子吧,他不可能还会想起我。”回到家里,谢画楼黯然地对母亲道。
谢三夫人杨氏追问女儿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谢画楼苦笑:“您不用问,等您见到郡主了,您自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