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弄
只是临上马车前,转头冲阿年道:“阿年,等我。”一如他送别阿年来永城时的样子,连话都不曾变过。
阿年仰头看他,半披散的乌发被风儿扬起,粉颈桃腮,身形纤弱,笑意盈盈的望着他,漆黑眸子灼灼。
分离总叫人沮丧,周玄清心头不舍至极,看了下四周,抵不过心内纠结,还是下了马车,在间或的几声笑意中,紧紧的抱住阿年。
“世子,”阿年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周玄清。
凡事迈出第一步后,接下来的事都是顺水推舟,周玄清也不管旁人了,揽紧纤腰隐忍的在阿年鬓边亲吻,嗓音喑哑,缱绻留恋:“阿年,我走了。”
阿年满脸通红,低低的应了声:“嗯。”
等周玄清上马车后,又忍不住朝前跑了几步:“世子,一路小心。”
周玄清温柔流连的目光环住她,随后便上了马车。
阿年目送着那辆马车,直至彻底消失不见,才落寞回转,只觉一颗心都飞远了。
岑缨这时才走过来,如今女儿比她还高一些,抬手替她顺了顺北风吹乱的乌发:“好了,阿年,回去吧,明年春日,他就会来接你的。”
“嗯。”阿年重重的回应了一声。
岑缨却有些心酸,若是这次未回永城,她不再忆起楚家就罢,可回来后,总归是想起了从前。
“真是委屈你了,若是……”若是她父亲还在,即便是不需那唬人的头衔,她也不需这般出嫁。
阿年却展颜一笑:“娘,我现在,比从前可好多了呢,您别伤怀。”
岑缨眼中含泪,明明已经送嫁过一次,可这次却格外的不舍,揽着阿年的肩,母女慢慢的走着:“是,现在都好了。”
周玄清单人行路便快了很多,那些人都留给了国公夫人,只带回一个车夫跟两名小厮。
德喜早早就来接他,一见到周玄清就哭丧着脸:“世子,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周玄清诧异的看着他。
德喜满脸为难,吞吞吐吐的:“世子,您和夫人都走了,国公爷他……他……”
周玄清眯了眯眼,神色瞬间变得冷淡:“说。”
“国公爷跟人在花楼抢戏子,被人打了。”德喜真的都快哭了,国公府现在没有主子,大小姐毕竟是嫁出去的,如今丧夫寡居,压根无法出面。
德喜也去找过她,大小姐气的登时就砸了个杯子,也劝过几次,可没有两天,周季深就故态复萌。
周玄清闻言不禁阖眸,长长的吁了口气,下了马车重新上马,拉紧缰绳道:“他人现在在哪?”
“现在还在府里。”德喜急急说道,正打算再解释下情况,却见周玄清一拉缰绳,马儿已是向前冲去。
周玄清极少在街上打马冲,他也不介意国公府再多些八卦轶事供人口舌,可周季深到底是他亲爹,若是不管,实在有违孝道,他在昭文馆供职,这些事情总得顾忌一些。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是快到黄昏了,永城总是秋雨绵绵,而玉京的秋末,晴朗的日子偏多,只是萧瑟了些。
进府后那些落叶拂面而来,周玄清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的,好像是两个世界,去年秋日里回来,府中尚还有阿年。
等看到周季深的时候,周玄清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一边的徐嬷嬷正端着醒酒汤喂他喝下,嘴里还不停的哄着:“来,国公爷,咱们把这个喝了,很快头就不痛了……”
周玄清瞧着,只觉不可置信,他觉得徐嬷嬷的那种语气,像极了母亲哄阿蕴喝药时候的样子。
国公爷依旧发着脾气,桌子拍的‘砰砰’响,眼睛都瞪圆了:“不喝,不喝,阿婉呢?我要找阿婉……”
他浑身酒臭味,胡子拉碴,不过这么短时日不见,瞧着竟是老了许多。
从前那一丝不苟浑身整洁的模样再不见了,此刻这一身碧青色长锻衣裳上满是油渍,邋里邋遢的,像是很久没有洗漱。
周玄清一时怔楞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回来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状况。
他印象里的父亲,从来不是这个模样,即便是最狼狈的时候,他都是极为清醒的,或是为自己辩解,或是为自己找个靠山,亦或是干脆消失不见。
徐嬷嬷好不容易喂完醒酒汤,才看到周玄清立在门前,连忙放下碗,匆匆行礼:“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他这是喝醉了?”
徐嬷嬷没有说话,周玄清立时就明白了。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看过大夫了么?”
“大夫压根近不了身。”徐嬷嬷回头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就是这两日,我瞧着不对,就不让国公爷出去了,他就闹的厉害。”
周玄清点点头,冷静的走到周季深身边,才抬头吩咐下去:“吩咐下去,多抬些水到耳房去。”
第81章 并肩的第七天
徐嬷嬷连连摆手, 有些焦急:“不行的,世子, 国公爷不让人近身……”
国公夫人治家甚严,即便是一段时日未归,这寿安院依旧如昨。
周玄清摇头,嗓音平稳,神情缓和了不少:“不碍事的,嬷嬷,你去吧。”
他扶起周季深, 周季深竟也随着起来了,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不愿说话。
徐嬷嬷见确实无事,便也吩咐了下去, 周玄清扶着他往耳房去, 心里有些想不通, 周季深的性子, 怎么也不会落到跟人打架的地步。
“父亲,咱们洗漱吧。”
周季深闻言点了点头, 瞧着又不像是失了智的模样。
周玄清一边试着水温一边想着,父亲竟是这么脆弱么?叶婉走了,他就这样哭天抢地,那当初又何必娶母亲?
又想起自己那手腕铁血的祖父, 周玄清叹了口气, 这一场乱点鸳鸯的闹剧, 到了如今,都收不了场。
大夫也很快就来了,这次周季深不言不语的很配合, 周玄清总觉得他只是喝醉了。
“国公爷血气顺畅,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大夫捋着胡子细细的诊治了一番,发现确实没什么事情。
可周玄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又问徐嬷嬷:“父亲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徐嬷嬷仔细的回忆了下,才不确定的道:“国公爷好像有很多事不记得了,也不是不记得了,就,好像很混乱的样子,说的话也奇奇怪怪,不过没一会又好些了,我也就没当回事。”
周玄清立刻将周季深身边的小厮喊了来,那小厮倒是说的清楚些:“世子,国公爷这两日会突然忘记一些事情,不过很快又好了,就是情绪有些变化,有的时候会突然发脾气。”
大夫倒是拧眉沉思了起来,又重新摸脉,良久复又摇头,有些不确定,满脸欲言又止。
“这病症我曾经遇到过,不过,那人是发了癔症之后才找到我,我也是通过他家人了解到一些情况,早期时候与国公爷的病症很像。”
周玄清直觉不好,只冷静的道:“最坏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夫摇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再不能如常人,严重的到最后行事记忆会如孩童一般,不过这是最差的,我遇到那病人的时候,他是已经六十五了,可国公爷尚还不到呢,事情有转机也说不定……”
周季深这一辈子,并未操过什么心,平日保养得宜,养尊处优,此时瞧着,像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竟会得一个与老人家一样的病。
喝了醒酒汤,又洗了个澡,唤来丫头给他馆发修面,周季深瞧着又恢复了往日的翩翩君子模样。
“清儿,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周季深呆呆的坐在窗前,眉头紧拧,郁郁不欢。
周玄清松了口气,说话还清醒,大概喝了大夫的药,应该会好些。
“父亲,您好好在府中呆着,母亲不日便会回来的。”
周季深望着院子中的绿草如茵,点了点头,眸中清醒。
长宁院也没什么变化,云央看管的很好,出来迎接时瞧着周玄清身后空空荡荡,满脸掩不住的失望。
周玄清:……
“世子,阿年怎么没一起回来?”云央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出了声儿。
周玄清朝正屋走,闻言侧目瞧了她一眼,还是开了口:“三月廿四,我会娶她回来。”
云央瞬时瞪圆了眼,连连开口问:“真的嘛?真的嘛?世子,阿年要回来了?”
周玄清点了点头,便进了屋中,看着云央在院子里高兴的忙忙碌碌,心头不由也高兴起来,总归是有件喜事了。
趁着天还未黑,又去陈家看看周玄宁。
给阿蕴带了不少阿年编的小玩意,阿蕴还挺喜欢的,揪着周玄清问个不停:“舅舅,阿年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我娶亲的时候就回来了”
“舅舅要娶舅母了?那阿年怎么办呀?”
“阿年就是你舅母。”
阿蕴闻言便皱眉,坐在一边沉思,小小的脸上满是萧索。
周玄清看了眼周玄宁,指指阿蕴:“他最近怎么了?”
周玄宁乐不可支,看起来幸灾乐祸的:“他的好朋友小胖搬家了,现在没人陪他玩,估计以为阿年以后也不能陪他玩才烦恼吧。”
“唔,”周玄清点头,“阿年以后是不能陪他玩。”
周玄宁:……
两人又谈到周季深,周玄宁无奈叹气:“父亲如今已经糊涂了,叶婉走了,他就这样不顾惜自己,到时候母亲若是回来,肯定又是一场灾难。”
周玄清良久才开口:“不会的。”
周玄宁说着又端了个檀木盒子出来,递给周玄清:“喏,这是叶繁星走之前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阿年的,你拿着吧,我怕我忘记了。”
周玄清接过,又看向周玄宁:“阿姐,回府住吧,这陈家,不待也罢。”
“先不回了,我一个人现在过的挺快活的,何况阿蕴还小呢。”
周玄宁看着阿蕴,满眼慈爱,“你终于也快成亲了,说真的,阿年与你很相配,阿弟,恭喜你。”
那满眼藏不住的春意,周玄宁早就瞧出来了。
周玄清嘴角压不住的上扬,矜持的点头:“谢谢阿姐。”
两人其实很久没有认真说过话了,想来阿年在其中还充当了不少角色。
暮色四合,周玄清用完饭后回去,端着那个檀木盒子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动,虽说不知道他给阿年留了什么,可君子不动他人委托之物。
他还将叶繁星留在他这的镯子收了起来,添妆嘛,也不差这个镯子,周玄清将镯子藏到了屉子最深处,也不打算拿出来了。
第二日,周玄清就销假去上值了,卿风一看到他,十分夸张的抱着他就哭。
“清哥,你可算回来了。”
周玄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推开他,冷冷淡淡的道:“怎么了?”
卿风假装哭哭啼啼的,抱着周玄清的手臂不撒手:“清哥,我打不过一个女人,没天理啊。”
周玄清看着卿风,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