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漪知
沈芳宁听了冯氏的话,虽然不多,但她知道冯氏是告诉她,如今傅老夫人带着于相宜去净慈寺小住是傅正则和傅老夫人沟通的结果。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用完膳,在内间等着傅正则时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傅正则揽过她的肩头说道:“久住傅家对她名声也不好,母亲这是想通了。更何况,我是你的夫君,这些事因我而起,也应该我来为你扫平障碍。”
沈芳宁点了点头,她攀上他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呼在傅正则的耳颈交界处。她的声音很柔,“你真好。”
她信任他,他从不让她烦恼。
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朝堂多诡谲,你抽不出身。如果有那天,你不要顾忌我。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对我说,我命大着哩。”
沈芳宁也非一无所知,她知道频频出现在傅家的幕僚代表什么。以及傅正则每日眼下的青黑,他睡觉时紧紧抓住她的手。
当一个臣子的气焰被皇帝所忌惮时,朝堂的腥风血雨便少不了了。
第56章 回京 二叔靠着我父亲平步青云这两年,……
沈大爷因私放印子钱之事被大理寺收押着, 而沈清宗显然脱不了干系。
这便也造成王辅成和徐晏青也有联系。所以朝堂上有些人,巴不得沈大爷背了所有点罪名,好好的当一个替罪羊。
沈二爷如今在工部任侍郎, 他顶头上司是王恒昌的人,加之从山西调任回京也是受王恒昌一派的照拂,俨然是属于王恒昌一派。
只不过沈芳宁始终不明白, 当年沈二爷究竟是怎么做到全家去山西,又调任回京, 明平暗升,坐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上。
要论才华, 沈家三兄弟自然是沈芳宁的父亲沈三爷当之无愧。论人脉,早年沈老太爷在时, 沈大爷便已经是朝堂官员,比二爷早了好几年。更何况安氏的娘家大小也是帮衬过沈大爷的。
若说沈三爷死后, 最为得利的不仅不是沈大爷,反而被沈二爷冒了一头。
后来, 从胡掌柜那儿知道了早在沈三爷死之前沈二爷就和王恒昌勾搭上了。一切的一切疑惑,便豁然解开。
她从沈大夫人身上闻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今日沈大夫人穿了一件浅褐色的长衫, 衣服有些大了,看上去很清减。
她和沈芳宁坐在沈芳宁名下的香料铺里。外面生意兴隆, 内里自然也别有洞天。
沈大夫人将袖中的信带给沈芳宁,“当初沈二离京,整理行李时我寻了空子, 让心腹找一些把柄。但他谨慎得很,只不过我那二弟妹倒不在意这些东西。便悄悄叫我给拦下了。
“既然决意和二房撕破脸,我也不怕什么。这小匣子里都是他和人来往通信的信件, 你自己拿去看吧。”
说着便让身边的妈妈将一个布包的匣子递了过去,沈芳宁示意拾穗打开。
里面是一沓的信件,都有些泛黄的痕迹。
沈芳宁:“离开沈家那日,都没想过和大伯母能平心静气地喝茶。”
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眼看沈家二房就要踩到大房头上,她安氏哪里能沉得住气?只不过如今夫君在狱中沈清宗又因人所累被人脱到巷子里打了一顿,吓得他整日不出门,唯一的女儿又要让她嫁给卢六公子……件件事情如同锋利的刀刃在沈大夫人的心上挥舞。
“谁能料到呢?”沈大夫人不自然地努努嘴角。
她去见了沈大爷,因着只是暂且收押,倒也没有什么邢狱之灾。只是人至中年糟了事,一下子老了许多。
沈大夫人和沈芳宁也没有什么旁的情谊可以讲,将手头上的消息递给沈芳宁后。她知道,无论是傅正则还是沈芳宁跟二房都有一笔账要清。她只需要到时候操作沈大爷的事情就好了。
罪不至死,也不至于革职。
沈大夫人一时间想开了,远离京城是非也好。
她回到沈府,见沈蓉锦终日躲在自己的小院里,消极地过日子,心里又是一顿刀割。
沈芳宁前一脚才见了沈大夫人,后一脚回到傅家,便有人说沈萍兰来了。
沈萍兰和傅老夫人是同辈,虽然二者年岁差了许多,但忠勤伯府和傅家的交情也不浅。故而时常也有走动,只是近两年随着忠勤伯摔下马后便少了许多。
“世子也要回来了,你身上的担子必然会轻了许多。”沈芳宁踏进冶春院的正厅时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回京了?
她心底不免想道。
沈芳宁纳了一个福,傅老夫人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她留沈芳宁和沈萍兰吃了一盏茶便说道:“你们原来是堂姐妹,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我便不打扰你们兴致了。”
“哪里……母亲可别打趣我了。芳宁跟在母亲身边,学到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沈芳宁嘴上抹了蜜似的,逗的傅老夫人眉开眼笑。
“你可要好好招待萍兰。”她这些日子忙着于相宜的事情,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大好,现在也
等出了冶春院,晚春的风拂过沈萍兰垂下来的流苏,珰珰作响。沈芳宁带着她在小路上慢步走着。
“忠勤伯世子你和他关系好吗?”沈芳宁想起傅老夫人所说的话,便问道沈萍兰。
沈萍兰穿了一件如意纹的长褙子,宝蓝的颜色衬得她肤白,却又压了几分老气。她梳着繁复的牡丹头,手上戴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看上去很雍容华贵。
只是如花的面靥上,总有一股驱不散的寒冰。
沈萍兰向来是有什么直说的主,何况作为忠勤伯府多年,也没有多少人能让她弯了腰。
“我不过大了他四岁,他能对我这个继母有尊敬之心?不过关系就那样,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道从前是去哪儿碰了壁,舍身入了军营,攒了军功。”
她凝睇着屋檐上飞起来的燕子,“旁的不说,沈家那里可有眉目了?”
她母亲余姨娘倒是写过两封信让小厮传给她,不过被沈萍兰打了一个太极,绕回去了。
沈芳宁想了想,虽然沈萍兰肉眼可见对沈家冷淡,但毕竟她的亲生母亲还在沈家,便不能不为她考虑。
“和正则查到的大差不离,大夫人也是豁出去和老夫人以及二房撕破脸了。”
沈萍兰闻言,轻哂:“撕破脸尚有一线生机,老夫人又不可能真的不管父亲。若是不撕破,那便是任由二房踩在头上,她怎么可能?”
沈芳宁拍了拍她的手,“说这些烦人的做什么,我只相信因果报应,不属于自己的永远都是暂时拥有罢。”
池水粼粼,她叫丁香取了一些鱼食。傅家辟了一个荷花池,如今正是养了许多鱼儿在里面游走。一撒食,便一哄而上。
沈萍兰看着哄抢鱼食的鱼儿,目光淡淡,“看着他们过得不好,我也有一丝开心。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只管说便是。”
沈芳宁摇摇头,“你知道我只想让我的父亲的死有价值,而不是看着那些朝野的蛀虫继续腐蚀根部。”
“二叔靠着我父亲平步青云这两年,是时候还了。”
第57章 交谈 陛下也必定会有所举动。……
曜灵西匿, 皓月初挂。胭脂一样火热的彩霞渐渐被夜色笼罩,初夏便迎来了阵阵蝉声。
琥珀指挥着丁香与紫苏,将锦帘换下, 用竹帘代替。屋内的帐子也换成了更为清透的绡纱,风从窗棂那儿吹过来,银子般的月光流转在光上。
沈芳宁则在东间, 打开了沈大夫人给她的匣子。
里面的信是一沓,烤漆都已经生了旧。沈芳宁拆开来看——
“江南一事多败露, 沈三恐有变测之数。
“……若沈三启程回京,立除之。”
“搜遍沈三近身, 未曾发现账簿。”
……
那一张张泛黄且带着潮湿的纸,在她的手上也不免颤抖起来。沈芳宁从最开始的平静到现在杏眼含泪, 只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呜咽之声不过几封信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她将这些信扔在一旁。白皙的脸蛋上有两道泪痕, 微红的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珠。眸若春水,蓄了一汪泉。
沈芳宁不禁想起知道父亲去世的那日, 她看见沈老夫人假惺惺地落了几滴泪。那时候她天真又没有心眼,真以为父母去世后,沈家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却谁曾想到, 离沈三爷逝去不久,在沈老夫人哄的她完全放下心防时, 当头一棒把她给砸醒了。
“她身边没有,我这些日子进进出出也没看见她有什么不一样。你究竟在找什么?”沈老夫人问着一个男人。
男人默然不语,他只说了句:“无事, 母亲便安心吧。三弟死了,还有我和大哥呢。”
沈老夫人冷笑道:“他慧极必夭,压了你们兄弟这么久, 怕早就折了他的福气。沈芳宁如今身上有她母亲丁氏的嫁妆,左右年纪还小,好拿捏极了。”
沈芳宁那时候藏在角门旁,或许是沈老夫人他们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来,以至于院子里都没什么人。后来,她看见柳琴进来了,便藏在门后面,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这场始于沈老夫人母子的谈话,将她的傻砸得一干二净。仿佛上天都在可怜她似的。
……
她不由得再想起信中提及的盐政。沈三爷那时候在江南做官,她也跟着去过一段时日,江南里的门户多富户,丝绸、漕运等也极为兴盛。但不得不提的便是盐商。
盐自古以来就是重中之重的地方,前朝亦有贪污之案震惊天下。本朝虽多有桎梏,但谁能保证呢?
从信中种种,沈芳宁不难猜到她的父亲当年定是发现了猫腻。而沈二爷又替谁做事,哪能不明白?
沈芳宁放空大脑,将从前存在脑中角落里的细节极尽之所能地回想。她的指尖在罗绮上反复地抠着。
“二爷。”竹帘被搴开,琥珀等丫鬟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傅正则。
傅正则穿着一身月白的常服,他面如芝玉,气质高华自然极为相衬。若是平时,沈芳宁同傅正则回来,便会过来牵着他的手,夫妻二人说些悄悄的小话。
他的手如今有点空。
傅正则眼神示意琥珀,琥珀见状连忙低头道:“夫人在东间,奴婢们先告退了。”
她指挥着丁香二人将换下来的帷帐都搬了出去。
傅正则摸摸袖子,他便迈步至东间。
沈芳宁听见响动,早已抹了一把泪。她手里揣着绣帕,手指蒙着轻轻点起眼角的泪珠。
“正则……”她拂开帘子,将一张俏丽的脸蛋露了出来。
泫然欲泣,眼尾微红。
他到底看得出来沈芳宁在东间难过了一阵,颇为心疼地揽过她的肩头:“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沈芳宁抬头问道:“你会替我找回去吗?”
傅正则盯着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咽了咽声,“也不是不可以。”
沈芳宁突然一笑,她似乎接受能力已经在这两年里千锤百炼成钢了。哪怕是这样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情。
她道:“我知道二叔为什么要害我父亲了,或者说王大人为什么要害我父亲了。”
王大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