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芙芊
“不,还是我来吧,您去睡。”竺珂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金婶也只好叹了口气,站到一旁了。
谢绍身上滚烫,从前那样结实壮硕的一个人现在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竺珂看着看着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到底忍了回去,按照掌柜说的那样,不停的擦拭着他的身体。
毛巾热了就要立马重新去换,水温了也要重新去打,从前连木桶提着都费劲的竺珂,竟也能自己从井里打水上来了。
一盆盆的换,不知换了多少遍。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边泛起了白肚皮时,谢绍的热终于退下去了。
竺珂大松一口气,赶忙叫来了药堂掌柜,而她自己,一夜未眠,在初冬的早上竟是浑身大汗,狼狈的紧。
“热能退下去就好,我来给他配药。”
金婶走到竺珂身边,心疼的很:“小珂啊,快去休息休息吧,这有婶子呢。”
竺珂一天一夜未合眼,人也是的确有些受不住了,她看了看谢绍旁边的那张小床,道:“我就睡这儿,就睡一个时辰,金婶你一会一定记得叫我。”
“好好好,放心吧。”
竺珂疲累至极,挨着枕头睡意就涌了上来,她坚持面对谢绍那边,确保自己一睁眼就能看见他。入睡前,竺珂朦朦胧胧的想,要是谢绍这次能平安挺过来,她就要跟他把话说明白。
她这辈子就认这一个男人了,没有什么所谓的良人,她也不可能从谢家走,即使他嫌弃她进过那种地方,竺珂也不在乎。除了谢绍,她不想跟其余的任何一个人过。
眼角滑下了一滴泪,竺珂悄悄的擦掉,吸了吸鼻子,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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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猎户进山打猎不幸被野狼袭击,生死未卜的消息,很快就在青山城这个小地方传开了。
陈氏是在集市上买豆腐的时候无意听见的,谢猎户...谢家...脑中电光火石一样的,立马想了起来,那不就是竺珂嫁给的男人嘛!她惊讶万分,豆腐也不要了立马跑回了家。
李全正在屋里看书,看她慌里慌张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么急要干啥!”
陈氏顾不得其余,立马上前将今天在集市听见的消息转述给了李全,李全听后怔愣了半晌,“珂儿的夫君?”
“是啊,可不就是你外甥女嫁的好人!”
李全连忙起身,要往外走:“不行,我得看看小珂去。”
“你回来!”陈氏在后面喊住了他。
李全皱着眉回头:“啥事?”
陈氏哼了一声:“你要去看你外甥女我没意见,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她男人指不定这次就扛不过去了,你不要打把人接回来的主意。”
“不过嘛——”陈氏话头一转。
“我看她也是可怜,这才嫁过去多久,就马上要成寡妇了,她回来住也行,但是话先说好,那男人留下来的钱,我们要分一半!”
“你做梦吧你!”李全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且不说人家还没事,就算出事了,你以为珂儿还愿意回来住?陈氏,你趁早打消了你那些龌龊的念头!”
陈氏一听就冒火了:“我龌龊?!李全你自己想想看,小宝刚刚入学堂,家里的钱给夫子了一大半!咱家多久没吃过肉了?还有上次她自作主张嫁给了猎户把刘员外得罪了,我现在出门都要绕着走你知不知道啊!”
李全懒得理她,气冲冲的拂袖离去了,留陈氏一个人在屋子,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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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珂半梦半醒,几乎是迷迷瞪瞪的。而药堂掌柜过来给谢绍换了两次药之后,脸色也愈发沉重了起来。
金婶将人悄悄拽了拽,示意出去说。
两人刚刚走,竺珂就睁开了眼睛。
“大夫,现在是什么情况?”
“哎,我刚给他把脉发现又发热了,我担心着来回反复,伤口感染,怕是凶险啊。”
金婶急了:“那现在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有是有...只不过...”
“您快说呀!”
“我有几个药方,但是都凶猛异常,而且没有试验过,贸然使用的话我担心会适得其反。要是提前做过试验就好了,现在...怕是来不及啊。”
“啊...那您说,您说现在可怎么办好?”
“这,这老夫实在是——”那掌柜也是心急如焚,仅剩的几缕胡子都要给薅没了。
“我可以试药。”清脆坚定的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过来。
金婶和药堂掌柜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这才发现竺珂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站在门口,明显是将他们两人的话都听了去。
“小珂,你胡说什么呢!”
竺珂坚定的朝他们走了过来,面色平静:“大夫,我可以替他试药,你用我来试吧。”
“谢家娘子,你冷静些,这药不是一般的药,我身为一个大夫,也不能随意在健康人身上试药,这不是违背了救人的初衷吗?”
“大夫你听我说,我小时候出过天花,那时候根本没什么好法子,我娘为了救我,自己进山去采了药,挨个给我试的,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出的下策,后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竟神奇的完全康复了。有一回,我遇到了一个游医,那大夫替我把了把脉,说我小时候大难不死,又尝遍了百草,身体已经异于常人了,或许让我来试,不会有事。”
竺珂这番话说的镇定异常,倒叫金婶和药堂掌柜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珂啊,这事可不敢开玩笑......”
“婶子,我没说谎,是真的。”
那药堂掌柜踌躇着伸出手:“来,你叫老夫把把脉。”
竺珂乖巧的将胳膊递了过去。
片刻之后,那大夫捋着胡子,“的确是心脉特殊,你真的没说谎?”
竺珂坚定的点了点头。
“行吧,看在你情深一片的份上,老夫也就赌一把!我这就配药!”
金婶还在犹豫:“小珂啊...这事...”
“婶子,您就让我试吧。”竺珂打断了她的话,“我命苦,之前的遭遇您都知道,好不容易我才遇上了谢绍,万一,万一他没了,我也不想过了...”
金婶怔了怔,看见竺珂脸上的泪,也跟着红了眼圈,“别胡说...你俩肯定都会好好的,哎,谢绍也是个苦命的,看见你们感情好,我也觉得苍天不公啊...”
竺珂转过身去,又擦掉了眼泪,这时候她不能哭,她一定要亲眼看着谢绍醒过来。
三副药很快就熬好了,药堂掌柜先给她递了颜色最浅的这一碗:“你喝下去,我们观察半个时辰,若是没有大碍,就给谢绍用药。若是有任何不适,你一定要告诉老夫。”
竺珂点点头,接过那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喝了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在紧张的看着她的反应,还好,半个时辰过去了,竺珂没有半点的不适。
大家伙都松了口气,“快,给他喂药。”
药汤喂到谢绍肚子里,又过了半个时辰,掌柜开始给他把脉。
热还未退,这药不行。
众人稍稍失望,倒是竺珂,淡定的拿起了第二碗,还不等掌柜的说话,已经喝了。
“哎,你这孩子!”
竺珂擦了擦嘴:“没事,等着吧。”
忐忑的半时辰过去,竺珂依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这才给谢绍喂了第二碗。
但结果还是一样。
“小珂啊,要不算了——”金婶话还没说完,第三碗药已经被竺珂抢了过去,一饮而尽了。
她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若是这次还不行,那她就陪他一起死,也算了结了这悲惨的一生。
金婶看不下去了,背过身去,直抹眼泪。
那药铺里的几个伙计也向竺珂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可有不适?”
竺珂摇了摇头。
那掌柜怀疑的给她把了把脉,心脉的确毫无变化,真是奇了,他这药方用的可都是猛药,难不成这女子还真是体质特殊,天生适合试药?
不过既然人没事,就要给谢绍喂药,这最后一幅药下去,要还是不行,那就是真没法子了。
竺珂紧张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一直紧绷痛苦的神色终于在喝下第三幅药之后,微微缓解了。
“退热了。”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金婶激动的直抹眼泪:“太好了,太好了。”
竺珂疲惫的看了眼床上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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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堂门口,陈氏不住的朝里面悄悄张望,那门口抓药的活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走了出去:“我说这位嫂子,您是要抓药啊,还是看病啊,您已经在我家门口张望了十几回了。”
陈氏有些臊得慌:“我就是路过,你这铺子开着不就是迎客的嘛,还不能让人看啦?”
“不是,那您也不能像做贼一样一直悄悄摸摸的张望啊,这对我们铺子也不好,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
陈氏立马翻了脸:“你说谁做贼?!”
两人争论的时候,竺珂和金婶从里面正好走了出来,一眼,竺珂就看见了门口的陈氏。陈氏显然也看见了她,立马换了副脸色:“那我外甥女,谁说我没事了!”
竺珂脸吊了下来。
陈氏连忙走进去,亲昵的拉起了竺珂的手:“小珂啊,可让我担心坏了,你还好吧?谢猎户还好吧?”
竺珂自打看见陈氏第一眼,就已经看穿了她那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此刻将陈氏抓着她袖子的手强硬的给扒了下去,语气冷漠:“我很好,多谢您费心。”
陈氏一愣,脸上的尴尬快要掩饰不住了,但依然强撑着笑脸:“小珂啊,我也是前天在集市上听说了谢猎户的事,哎呀,你说说,这老天怎么那么不长眼呢,你才嫁过去多久好,竟然,竟然......”陈氏说到夸张之处,竟用帕子抚起了眼泪。
“诶我说你这人!什么意思啊!谢家男人好好的在后头躺着的,你说这话不嫌晦气啊!”金婶不像竺珂,脾气一点就着,丝毫也不会给陈氏留脸皮。
“啊,不是,我是听说进了慈善堂后院的人,十有八九......”陈氏口不择言,话刚出口,自己就后悔了。
果然,那药铺的伙计也不干了:“什么意思啊!你意思就是说进了我们慈善堂的病人就没有善果了?”
一时间,所有来慈善堂看病抓药的人全都变了脸色,纷纷向陈氏投去不善的眼光。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竺珂冷冷的看着她,笑了一声:“你还是快走吧,要是自己不会说话得罪了什么人,我也帮不了你。”
陈氏终于装不下去了:“不识好人心!我也是看在谢猎户快不行的份上特意关心你的,你说说你才嫁过去多久,真是个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