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毓华
姊妹一个模样肖了娘,一个肖了爹。
“大姊,我们之前不是说好要去探望待在屋子里养伤的小五妹妹?怎么一忙就给忘了,你瞧她那儿还裹着巾子,真是可怜,我说妹妹,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要知道好死不如赖活呀,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盛丹丹一副苦口婆心的劝着,但深一层去想,她对盛踏雪的遭遇没有半点同情心。
盛踏雪要是有个不测,不只家里晦气,到时严府要不到人,遭殃的不就变成她们吗?所以她现在不能死,等一个月后嫁进严府了,她要怎样她们也就管不着了。
盛丹丹脸庞圆润,眼下有颗泪痣,身穿烟罗紫束腰雪缎长衫,袖口用银丝锁边,一对金宝结,绿宝石镶嵌的流苏步摇,猫眼石耳坠,比起盛丹玥的满头珠翠,品味不知甩了她几十条街。
相较盛丹玥直来直往的粗暴,这位二姑娘果然如阿瓦说的,是个喜欢绕来绕去的主,常绕得人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而不自知。
都说会咬人的狗通常不会吠,她是咬了人一口,那人还会问她有没有把牙咬疼了的那种人。听说以前的盛踏雪就吃她这一套,完全就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真不知怎会突然开窍不愿当个冲喜新娘?
然而如今的盛踏雪已经不是从前的盛踏雪,她可是比在场的人多活了一世,要是还听不出盛丹丹话语中的恶毒,那她也就白活了。
这两姊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代表!要是被送上门冲喜的人是她们其中之一,最好是想得开、笑得出来!
三人之中,看着像是个隐形人的盛丹霏,垂着头,不言不语,摆明了就是个怯弱的小跟班。
盛踏雪看着大房两个嫡姑娘一唱一和,唇边挂着笑容,一句话不吭。
这五妹妹好像有点不一样?盛丹玥觉得不对劲。“怎么了?五妹妹好大的架子,你二姊姊和你说话,竟敢不回应?”
盛丹玥是个沉不住气的,在她身上看不出那种被精心教养出来的大气,完全就只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千金姑娘。
她细细描绘的眉毛挑得老高,看盛踏雪一副没把她们放在眼里的神情就一肚子的火。
表面是替盛丹丹不平,其实不过是受不了被漠视。
对她来说,一个庶子生的女儿,凭什么和她们互称姊妹?偏偏这盛踏雪还长得比她出色,虽然稍嫌瘦弱,但那眉眼间的娇美完全是她的梦想。
阿瓦不必盛踏雪示意,看见盛丹玥开始为难自家姑娘,她马上伶俐的一个福身,出声道:“还请大姑娘、二姑娘见谅,我家姑娘伤了喉咙还没好利索,大夫吩咐要噤声,半旬后才能开口说话。”
盛踏雪真想给阿瓦鼓鼓掌!
这两姊妹在她卧床那些天,没一个来看过她,如今在这里和她“偶遇”,摆明是来看她上吊没死成会是什么凄惨模样,她的不能言语应该够她们回去开心好一阵子了。
“什么,不能说话?”盛丹丹忘了遮掩的笑得灿烂。“我说五妹妹,这会不会就是老天爷在惩罚你得了严家那么好的亲事还不知珍惜?啊呀,这寻死的经验想来不一般,要不要给姊姊们说道说道?”
不能说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最好从此都不能开口发声,成了哑子,看她空有一张脸蛋有啥用,哼,她只配给她做陪衬!
盛踏雪转了转眼珠,看来她就算继续装聋作哑,这两个“好姊姊”也不会轻易罢手,可她们真当她是软柿子呀。
她轻抚着喉咙,假装痛苦不堪,“……好人家吗?既然二姊姊这么羡慕小五,对那位严大公子倾心爱慕,从前有孔融让梨,不如我这妹妹也让出这难得的好亲事,成全二姊姊的仰慕。”
乍然听到盛踏雪沙哑到近乎粗嘎的声音,盛丹丹乐得差点没笑出来,她就说嘛,这盛踏雪就是个禁不起激的,随便一激就寻死觅活,屡试不爽,她这会稍稍一刺,不就又开口了?
摆明就是个蠢到不能再蠢的蠢货。
不过……她幡然回过神来,“谁仰慕那个痨病鬼?你不要随便污蔑我的清誉,再说,长幼有序,咱们家要嫁也该是大姊先才是!”
这话盛丹玥可不爱听了,“盛丹丹你的脑袋被驴子踢了?这会说什么长幼有序?娘不是说,等被媒婆点中的五妹妹进了严家门,就有银子替咱们疏通,各讲一门好亲事,你忘了吗?”方才还一副相亲相爱、姊妹情深模样,一见火烧到自己身上,盛丹玥马上把暗藏的心思给掀了。
她压根无视这花园除了自家姊妹,还有其他来来去去的下人,完全没想到哪个随便往外一张嘴,就能制造出无数的流言,自己或整个盛府都会成为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盛丹玥想的只有——都是自个儿的爹不好,士农工商做什么不好,偏偏家里从商,是四民之末,比泥腿子还不如,害得她的亲事这么波折,与意中人的距离那么远。
盛丹丹呸了声。“大姊,你这是想骗谁?是你看上师爷家的公子,缠着娘替你设法,不要牵拖到我身上!”她不扛不该她背的锅。她没说的是,蔡氏原先是想算计盛丹霏的,是媒婆过来点了盛踏雪,这才由她顶了冲喜新娘的缺。
从头到尾没说半句话的盛丹霏低垂着头,眼光闪过一抹复杂,她很清楚半个月前大房设计的媒人相看是自己逃过一劫。
盛踏雪冷眼看着开始互揭疮疤、狗咬狗一嘴毛的两姊妹,她不过轻轻一挑唆,她们就不隐瞒的全部抖出来,摆明就算大房这样,自己一家人也对抗不得。
凭什么自己就该被这些人算计?
盛踏雪啊盛踏雪,你以为脖子往绳子上一吊就没事了?你是没事了,却留下烂摊子给我这重生的后来者。
看来徐徐图之真的图不了什么,她不是正想找机会将事情闹大?眼下这姊妹俩不就给打瞌睡的她送枕头来了。
盛踏雪心思飞快的转了一圈,嘴角一撇,忽然就泪流满面了,捂着脸,嘴里嚷嚷着,“我不活、我不活了,原来大伯娘是这样算计我的,我说什么也是她的侄女啊,凭什么大姊姊就能有好姻缘,却拿我去换钱……”
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哭得那一个委屈啊,天都要下六月雪了。
阿瓦一下懵了,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想起当初姑娘会上吊,也是被大姑娘和二姑娘给激的,那天姑娘也是这样又哭又叫,然后当晚就吊了脖子……
她全身一阵激灵,姑娘不会又让大姑娘和二姑娘给刺激得想不开,再寻死一回吧?
没多细想,她提起裙子匆匆追赶上去。
姑娘,千万不要又想不开啊!但是姑娘为什么边跑还边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不堪?接着还回过头,挤眉弄眼的示意她跑慢一点?
最让阿瓦瞠目结舌的是,姑娘奔往的可是稍早她特别说的种满粉桃、老夫人独居的院子耶,姑娘不是向来怕老夫人怕得连正堂都不肯进?
第三章 母女当自强
盛踏雪不顾守门婆子的拦阻,一脚拐倒一个,一拐子再撞摔一个,终于闯进盛老夫人院子的正堂。
大夫人蔡氏、二夫人房氏正陪着盛老夫人聊天说笑,笑声隐隐的传了出来,可见谈话的愉快,但因为她的闯入,笑声嘎然而止。
既然要作戏,就要把全套做足,于是盛踏雪一进门也不管盛老夫人瞬间沉下去的面容,她瞬间双膝跪地,声音大到听见的人都要不忍了,接着膝行着往盛老夫人靠去,拉住盛老夫人的裙裾,小小的脸蛋上泪流满面,因为抽噎,肩膀一抽一抽的,神情是无尽的委屈、旁徨又可怜。
“祖母……求您替小五作主……”
“这是在做什么?不好好的在房里养伤,怎么又跑出来?这是想替大家增添麻烦吗?”盛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看着盛踏雪抓住自己裙裾的手,强忍住不喜,毕竟不能拍开,表情很是僵硬。
盛踏雪哭得全身发抖,一下回不了话。
同样心生不悦的蔡氏趁机插话,“小五,祖母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你娘没教你要敬重长辈?”这小五怎么敢来这?又想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