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某某
赵向阳点头答应。赵庭上校是钟木兰的绝对心腹,如今也是白选的左膀右臂。赵向阳便担当起白选的机要秘书重职,一些比较隐密的交易都由她处理。
长吁一口气,把自己彻底藏进毛毯里,白选觉得好累。这个时候,就应该出现一个坚实的肩膀让她倚靠啊倚靠。好在还有皮皮能给她以安慰,它用微凉小舌头不时舔舐她的耳垂,或者挠她脖颈。
“乖乖,那家伙一直跟着车子在飞呢。”皮皮瞟了眼窗外,狠狠握起小爪子,“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我还是不打算原谅他打伤了你改名字就以为本皮认不出来了么?”
他速度倒是快,居然就返回了。白选到底还是心疼,明知道这样的夜风对白璧微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捏捏皮皮的爪子,她微声说:“让他进来。”
皮皮哼哼唧唧了半天,不情不愿地飞出悬浮车落在某人头顶的银冠上,没好声气地说:“乖乖喊你进车里。”
这世上,除了白选和浮城城主,就只有白璧无瑕能看见皮皮。但是与白璧微瑕的第一次见面,皮皮就知道此人也是看得见自己的。那他不是白璧无瑕又是谁?
白璧微瑕在空中轻飘飘随风向前,紧紧跟住中间那辆车。听见头顶传来声音,他不奇怪不惊讶,身周亮起彩光,随即闪进车里。
“辛苦。坐下吧。”白选懒洋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此处月色甚美,不如乘风赏月?”白璧微瑕丝滑声线如乐音,向来冰冷的语气今天竟格外温暖。他向白选俯身,弯腰偏头打量她的神情。她眼底的郁色让他很冲动地说出上面的话,不过微酸微胀的心却立时好受了许多。
白选裹着毯子坐直,借着车内微光定定看了他良久。“坤儿,你们先回家。”她终于开口说。白璧微瑕来到她身边不过两天的事儿,她还没有好好和他说上话。
蒋坤张了张嘴,但知道白选只怕不会改变主意。这位一出现就直接夺去一号保镖位置的白先生,以他的绝对实力坐稳位置。别说赤手空拳,当日列昂尼得驾驶机甲也只有惨败的份儿。而白选对这位白先生的态度也很让亲卫们疑惑,二人之间明明有淡淡的疏离,可是她却极为信任他。
“白先生,请您注意总队长的安全”蒋坤公事公办,神情很是严厉,“请不要辜负总队长的信任”
“放心”白璧微瑕冷漠地回答。他弯腰把白选连人带毛毯一起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替她掖紧边边角角。赵向阳和蒋坤目瞪口呆地看着白选乖巧地倚在他胸口,就这样像个孩子似的被他抱走。
“白先生一定就是乖姐在虚境的男朋友”赵向阳欣喜叫道,“他来找乖姐了没有分手他和乖姐没有分手”
“哼”蒋坤从鼻子里挤出哼声,闭上眼睛不理赵向阳。
他曾经搭乘过行宫,隐约知道那座能在深海航行的瑰丽宫殿属于了不起的人物,后来才听说是白选的男朋友。可是回到天舟,他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人。
好像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没有。在白选最艰难的时候,和她并肩作战的是元启森是花满楼是他们“女王军团”的所有“战士”,没有那个人。知道一些白选在虚境诸事的人们,和蒋坤一样保持了沉默。提及,必是伤。
对于白璧微瑕,白选不是没察觉蒋坤众人眼里的疑问,她只做不知。此时被白璧微瑕抱在怀里,她和他的长发被风吹得绞缠在一处,她感觉很好,且不想说话。
高天罡风刮骨,不过白选被白璧微瑕保护得很好。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神智有些恍惚。这种让人安心、韵律十足的强健声音,她有多久没听见了?
尽管有元启森站在身后,可是直面风刀霜剑的人仍然是她。那些嫉恨得要发狂的眼神如毒蛇如附骨之蛆,只要她出现,就必定缠绕紧随,让她一刻不得安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多少次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满脸满眼的泪。
于是这一刻的安然便弥足珍贵,白选隔着毯子紧紧揪住白璧微瑕的衣袍。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渴求,把她抱得更紧。“这里离月亮很近,晒一晒月光,也许你能睡得安稳些。”他低下头,温热呼吸喷在她耳边。
白选抬起埋在他胸口的头,四处张望。这儿不知是哪座城市郊区的小山巅,不高,但确实是附近离月亮最近的地方。白璧微瑕坐在树梢,一根树枝便支撑起他和她的重量。
仰面,阖目,晒月光。似有只温柔小手轻轻抚摸她疲惫的眉眼,驱散了风的淡白光辉洒落她微微翘起的嘴角。白璧微瑕魔怔了一般,痴痴凝视她的面庞。他不知道原因,但此时此刻被“挖”去一角的心好像慢慢被什么给填上。
“你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昨天我发怒打伤了你,可是我自己却疼得几乎厥过去。真是难以想象,我怎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伤势心痛若死?所以我回来了。现在我很清楚,”他忽然开口说,“我不认识你,但你肯定认识我。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我们的过去?我很想知道。”
白选仍然闭着眼睛,浅浅一笑,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叫白璧微瑕这么奇怪的名字?”
“如果我完、美无缺,自然不会有瑕疵。”白璧微瑕低头蹭了蹭她的额角,“可惜我的心缺了一大块,我的妖魂也不完整。我曾经很喜欢四处游历探险,但是从四年前开始,我发现那些遗迹再也不能让我快乐。我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在我眼里世界苍白得可怕,我看不见一点彩色的光。”
正文 第十章我已经爱无能
似乎要睡着,身后这个人给予白选无比安心的感觉。他在这里,她的心就能好好儿地在老地方待着,平静安悦。哪怕他不记得她,还失手打伤了她。
昨天,白璧微瑕眼中因烦恼愤怒而喷涌的两道彩色流光如飘带一般抽在她肋下,她很奇怪地产生“以前他为我付出太多,所以在阔别后第一次见面就要让我感到疼痛,因为他也曾经这样痛过伤过”的莫名想法。
刹时呆若木鸡。白选任由流光飘带把自己捆成粽子,可怕的能量肆无忌惮地攻击她脆弱身体,让她大口吐血。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狐疑迷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忽然他如被雷击中一般浑身战栗,狂暴气焰搅动得那方海域就似飓风来临,紧接着他转身就跑。但是不过半个小时,他却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水淋淋落汤鸡也似,紧盯着白选,他失魂落魄地说:“我要跟着你。为什么刚才我那么痛?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疼痛的滋味。所以我要跟着你。”
回想起昨天诸般让人觉得恍如梦中的情景,白选在心里也颇为嘘唏。白璧微瑕、白璧无瑕,她知道就是同一个人。夜风摇晃着树枝,此时她被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再度体会到自己很珍贵、被人当成宝贝呵护的美好感觉。她蜷在他怀中,一时想到了很多漂亮词语,譬如天荒地老、譬如死生契阔。
拂开白选长发,白璧微瑕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额上。他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亲昵,实在不像是自己。可是和怀里的女子如此亲密无间相依相偎,他又很踏实。缺失一部份的心,也更快地被某种无形他却仿佛又能清楚看见的东西填补。这种感觉让他既惶恐疑惑又欣喜满足。
明澈眼睛中仍有茫然,白璧微瑕喃喃说:“我走了许多地方,没有哪儿能驻足超过三天。我变得越来越厌恶这个世界,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最久的一次,我有半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我家里有很多人,无论他们为我做什么我都开心不起来。”
“他们给我找来许多美丽女人,说我需要女人。可是那些女人一靠近我,我就要作呕。我从身体到灵魂都讨厌她们”白璧微瑕声音里充满了憎恶,却把白选抱得更紧,好像忘了他怀里也是个女人。
倾诉显然让他感到愉悦,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讲述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他们又给我找来许多漂亮男人,说我需要的也许是男人。然而看见这些漂亮男人,我就有把他们都杀死的冲动。”他重重喘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我讨厌漂亮男人。尤其讨厌元启森,讨厌夏尔。”
白选秀眉微蹙,主动贴紧了白璧微瑕。从他的讲述中,她听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彻骨的孤寂和寒冷。除了她,没有人——无论是美丽女人还是漂亮男人——都不能让他温暖。她和他才是彼此的暖炉。
白璧无瑕的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贴在白选颈窝里一点也不觉得冰冷。他急促地喘息,声音闷重:“他们说,我得了一种病。他们把这种病叫做‘爱无能’。我不仅无法爱上陌生人,对亲近之人也越来越厌倦。于是我离开那个让我生病的地方,四处流浪。漫无目的转悠了许久,我终于发觉自己下意识在找什么,究竟找什么我却不知道。我不能停下寻找的步伐,否则会倒地不起。直到终于……遇上你。”
闭上眼睛,把白选抱得离自己的心脏更近一些。白璧微瑕鼻息沉重,悦耳声音也变得沙哑。微凉液体流入白选衣内,他微带着哽咽说:“昨天见你发呆流血,我忽然眼前发黑,只觉天塌地陷。我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是我打伤了你,似乎,你应该是对我而言极为珍贵的存在。可是在那个地方,被我打伤的女人哭得再凄惨再悲凉都没有让我多看一眼。对她们,我只有厌恶烦躁。”
脑海中又出现让他刹时方寸大乱的情景。她脸色雪白,一口一口地吐血。可是她眼里脸上没有愤恨恼怒,她笑得那么欢喜。她凝视自己的目光欲语还休,她伸向自己的手臂脆弱却透露出无比坚决的意念。她也是美丽女人,却让他情不自禁想靠近再靠近,甚至拥她入怀亲怜蜜爱。
然而冥冥中有个声音突然厉声喝斥——你不能看她,不能看她当时,这雷鸣怒骂在白璧微瑕脑海中响彻,完全遮过他的心哀哀哭泣之声。所以他转身逃走。有一股沛然不可抵御的力量在拼命拉扯着他的双腿,让他远离她。
但不过数里,他却险些在海水中昏厥过去。他的心竟然有如暴炸开来一般地疼,疼到就算是他都无法忍耐的地步。就是在这时,他猛地想起似乎有谁对自己说过——那个能让你痛入灵魂的人,就是可以医治你“爱无能”的人。
“我要找的人,我苦苦寻觅着一定要找到的人,就是你,就是你对吗?”白璧微瑕抬起头,目光眷恋,近乎贪婪地一寸一寸细细瞧着她清美眉眼。
他屏住呼吸,被月光下这张散发着微光的脸庞深深魅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一直懒洋洋流淌的血液也像怒海一样哗啦啦冲刷着血管,随时有可能冲破阻碍。她的唇粉光致致,若有若无香味儿缭绕在他鼻旁。
他全身都在发烧,不知从何处燃起的火焰腾地将他吞没,烧灼得他的魂魄都在呻吟。痛苦,也愉悦。有什么东西已经直面他心底黑暗沉重的屏障,挣扎、狠狠撞击。
缓缓睁开眼睛,白选看见白璧微瑕的面具在月光下莹莹生光。他的眼神充满了不确定和想要确定的渴望,他急切地盯着她的唇,期盼得近似于祈求。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身体如火炭一般滚烫。
抽出一只手,白选的指尖在白璧微瑕的面具上游走,细致描绘俊美立体的五官。她柔声说:“有些人有些事,只是藏在你心底最深处,不到准确时候不会醒。我不会告诉你什么,如果你走累了,不妨在我这里歇会儿。”没有度过生死关碍,她绝不会主动唤起白璧无瑕的记忆。
白璧微瑕眼睛里的煜煜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清冷声音如一捧雪将他冻醒。痴怔片刻他才轻声说:“也许你才是对的。我应该自己想起一些事情,而不是让别人来告诉我。”轻轻捏住白选抚摸自己面颊的手指,他低头看了半天突然塞进嘴里抿着,含糊不清地说,“再摸我,就吃了你。”
白选身体微僵。这句话是她与白璧无瑕浓情蜜意,把他撩拨得快要控制不住时,他无奈的威胁。此时白璧微瑕完全是下意识吐出这话,他眼里闪烁着疑问,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安静听了半天八卦的皮皮老气横秋地说:“真是傻到家了怪不得人家说,智商再高的人,在……”它模糊带过去,“……的时候也会变成智商为零的傻蛋更有可能变成疯子。”若有所指地看着白选,它问,“乖乖,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