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染
宋明月醒来后,段都安就理直气壮地把视频电话递过去了,“自己看吧。”
宋明月接过去,秉着呼吸看画面里的女孩。
然后段都安就看见宋明月眼睑颤动得厉害,嘴唇抖动,深陷的眼窝里有水光,但更多的是光亮和色彩,再不是灰蒙蒙死水一样的空洞了。
宋明月是不可能会认错的,那就真的是陈清雪了?
段都安惊呆了,然后也窜过去凑近了看。
是清雪,是清雪,她还活着。
宋明月四处看了看,又晃了晃脑袋,再看电话里的人还在,高兴起来,然后又闭眼,睁眼,问段都安,“我醒着的么,我是不是做梦,段叔,你在手机里看见什么了?”
他声音在发抖,一边是狂喜一边是痛苦,目光错乱,段都安看他秉着呼吸,身体和手因为紧绷发抖,眼里却含着莫大期待的模样,感觉他心里就这一簇火光在燃烧了,是,就会越烧越旺,不是,那就是毁灭和死亡。
段都安点点头,“清雪啊,十六七岁的清雪,昏迷着,现在在贺茸家。”
清雪,清雪……
宋明月抓了抓头发,然后就要掀被子下床,段都安忙拦住了,“做什么?”
宋明月声音是干哑的,也是愉悦的,“清雪生病了,我去照顾清雪。”
段都安好笑,心说臭小子你们俩看起来,明显对方气色红润,谁照顾谁也指不定。
反正宋明月现在不能下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想让清雪看到你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么,你不但会吓到她,还会让她担心,养好一点再去,你胸口上的伤,一动就出血。”
清雪会担心,会吓到清雪。
宋明月脑子木木地,不会运转,不真实,不敢多想,他只是点点头,又躺下了,还给自己拉好被子,然后就一直捧着手机,好似他乖乖听话,老天就能把清雪还给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唤她,“清雪……”没答应他,是不是做梦啊,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
唐仕群举得手酸,索性找了个架子支起来了,看宋明月精神状态不错,心里也高兴,“刚给费星元发过视频了,说看样子最迟再有一个月就能醒,你不放心,我把人搬来病房,然后你们俩一起养病,可好?”
“好,谢谢唐局。”
宋明月有些焦躁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唐仕群把手机支着,然后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在床角上装了活动轮,把人运到了医院。
路上宋明月就一直盯着手机看,但很配合,让吃药就吃药,让换药就换药,让喝粥就喝粥,简直比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听话,还乖。
段都安算是看明白了,陈清雪救宋明月十之八九是因为她的职责,但陈清雪之余宋明月,那就是命,让宋明月离开陈清雪可以,让宋明月独活,不行。
宋军国是最了解这孩子的了。
两人的床被挪了靠在一起,段都安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咂舌问,“真是清雪啊,我们担心是叛徒,是敌人潜伏进来的奸细。”
宋明月还不能移动,但手撑在旁边看着,唇角挂着笑,眼睛里装着夏夜星空一样,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是清雪,清雪说濮阳真有复生异能,清雪要是吸收了他的能量,有可能会复刻这一项异能。”
段都安就松了口气,“那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敌人消灭干净了不说,你们俩也没事了。”
宋明月目光就没从妻子的脸上挪开过,看不够,也怕自己是在做梦,稍稍一不注意,就黄粱一梦,什么都没有了。
段都安想给他们腾一点空间,又不放心,给他递了一把小指甲刀,最小号的那种,“你给清雪剪一剪手指甲,然后,就算这一个不是,清雪也很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等着和你相遇——”
段都安指了指他的手腕,“你这样很蠢,知道么,所以等清雪醒来,我要告诉她,让她来教育你。”
自杀的人都是懦夫,他不想被清雪讨厌,也不想让清雪担忧挂心,他会很快好起来的。
宋明月慌乱了,朝段都安求道,“段叔,段叔,我错了,不要告诉清雪,不要告诉她。”
段都安看得失笑,又觉得心里酸酸的,宋明月这样浓烈的感情,就算是冰川,也能融化了,“那你好好的陪清雪,我明天再来。”
宋明月点头,“谢谢段叔。”
说完又朝靠在门口的唐仕群道谢,“谢谢唐局。”
唐仕群一笑,逗乐道,“哪敢,今天是双喜临门,等会儿我们其他人要去聚餐,替你们庆祝,明月你想跟我们一起去,还是在这陪清雪呀。”
宋明月摇头,“我在这陪清雪。”
唉,小年轻,感情中二,总是不能冷静对待,但这样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共生感情,对宋明月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世界太单一,单一的世界里,唯独有这一抹色彩是鲜亮的。
唐仕群感怀了两声,和段都安出去,轻轻拉上门,回头看臭小子正凝视着旁边的人,石头一样,仿佛光看就能看一辈子,哎哟了一声,“宋老一大老粗,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情种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段都安叹了口气,“阴差阳错,当初我跟宋老说明月性子太淡,又过于天才优秀,就算身体没事,也根本不可能娶妻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他不可能看上什么人,什么人在他眼里,那还不如实验仪器来得有趣,宋老不服气,阴差阳错选了这门亲事,只能说缘分了……”
反正只要陈清雪在,宋明月出不了事。
两人挂怀几个月的心,总算是有着落了。
宋明月给陈清雪剪指甲,剪完坐了一会儿,给她重新摆上玉佩,等到九点,就在她身边躺下来,翻了个身侧躺着,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脑袋靠在她肩窝里蹭了蹭,暖暖的温度从两人相触的肌肤一点点传到他心里,流遍四肢百骸,每一个血液分子似乎都欢快有力了起来,世界也跟着明亮起来,不压抑,不沉闷了……宁静了,也不吵了。
清雪,清雪……
“清雪……”
陈清雪只是觉得很累,睡得很沉,身体也很沉,但有人在耳边一直唤她,一遍又一遍。
不能一直昏睡,大家会非常担心,尤其是明月……
陈清雪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睛扭头,脸就蹭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鼻息间都是熟悉的气息,不用看都知道是宋明月,他没睡,因为被子底下还在握着她的手指,有时候就轻轻捏一捏,或者是摩挲着她的指甲盖,像是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存在一样。
陈清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了。
陈清雪就轻轻唤了他一声,“明月……”
宋明月身体一僵,然后就抬起脑袋来,他不能夜视,所以就凑得很近,惊喜忐忑像是做梦一样,“清雪……是你么?我又做梦了,幻听了么?”
陈清雪噗嗤一声笑了,探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是我呀,明月你还好么,受的伤好了没,还疼不疼,给我看看……”
宋明月又高兴又慌,“不疼,清雪你疼么?”自爆的时候,这样异乎寻常长身体的时候……
陈清雪摇头,也不追问他手腕的伤是怎么来的,搂住他和他紧紧靠着,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明月,抛下你一个人。”她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宋军国信里说的话,但换位思考一下,她会希望明月牺牲自己救她么,感情是相互的,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但留给明月的伤痛,也是不可估量的,她在宋明月问她是不是做梦这一刻,忽而懂了一点。
宋明月一颗心都是酸的,眼泪差点喷涌而出,但忍住了,他对清雪只有爱,浓烈的爱,她还在就好了……
宋明月搂紧了她,胸膛起伏得厉害,但并不说话。
陈清雪偷偷拿精神力给他治伤,让他好好躺着,别再动到伤口了,好一会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明月,我不会死,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好好等着,我一定会来找你,知道吗,以后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他听她的。
宋明月声音沙哑,“好,你在,我就在,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生同衾,死同穴,做什么他都跟她一起。
唉,陈清雪失笑,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心里喟叹了一声,在他唇上吻了吻,承诺道,“好,以后我在哪里,明月在哪里。”
宋明月就开心了,眼里还带着水色,但笑了起来,搂着她觉得安心了,满足了。
第64章 救援
陈清雪给的资料里有记载2070年会发生第一场末世自然灾害, 地点在中州留城,但是因为时间久远,再加上末世大面积降临,很多史料和资料已经在灾难中毁坏了, 具体的时间、波及范围并不是非常明确。
所以基本上国安局这边都会把预警时间提前两到三个月, 然后再根据城市人口、分布情况提前安排搬迁,除去前期的准备工作,光是搬迁这一个过程,前后都持续了将近六个月。
这是一个非常浩大且艰难的工程, 因为不知道末世自然灾害发生的原因, 所以只能采取最保守的办法。
留邑位于中州西部, 市区面积八百平方公里, 横跨浊河中下游南北两岸, 东临郑州,是一座有五千年文明史、一千五百年建都史的千年古都, 人口六680.4万,因为不能确定具体范围线,所以怎么搬迁, 新城选址都是问题。
截止陈清雪醒过来,有关留邑安顿事宜的会议, 已经召开过数百次了。
搬迁过程十分艰辛, 群众工作不好做,足足六个月,还有几十万的公民不肯走, 甚至有人要求‘预测这一末世危难的专家们’出来解释,相信的人并不多,搬走的一部分也是半信半疑。
国人对故土通常都是有感情的,没有谁会愿意不明不白地离开长居的家园。
也有一部分学者发言举证,“留邑是一座千年古城,并未处在地质断裂带、火山活动地带、板块生产边界上,地壳厚度39KM,堪称九州之最,千百年来留邑甚至从未出现过火山岩浆喷发的现象和记录,经我院地质勘测,留邑不具备构造地震、以及火山地震生发的必备条件——”
“提出此异议并不是不配合政府决议,但我们身为留邑人,眷念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眷念留邑城里盛开的牡丹花,眷念这个由留邑人一手建设的、干净的、文明的城市家园,这关系到数百万人今后的生活去向,究竟如何预测出灾难即将降临,希望官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类似的质疑和呼声都很高,铺天盖地的,越吵越乱,陈清雪能预知灾难的能力不能暴露,那么‘解释’这些事情就交给了展国文、贺良、舀尧这些权威地质学家了。
但确实是一起完全没有根据的预知,谁拿着都头疼,就算他们抱着相信陈清雪、相信末世灾难这个论调来寻找原因,也是一筹莫展。
光是做公民的思想工作就让公关部门焦头烂额。
最后还是军部态度强硬,直接下令强制搬迁,有条件的,可以在附近城镇购买房产,国家补助部分资金,没有条件的,必须要先搬到临时建盖的安置区,新城建设后会给予住房补贴,一定年限内发放不低于当地最低工薪水平的生活补助,安置其间所有的吃穿住行、医药开支全部由政府支出。
受灾害影响的入学学子、中考、高考、研究生考试将酌情给予教育基金、搬迁过程中依然学习优异、表现出色的学子,可以申请特殊奖学金,金额不低于十二个月城市最低薪资水平。
负责这件事的米斛态度很坚决,“抓紧搬迁,强制性的,不要管那么多,有闹事的,先做思想工作,做不通的,直接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起来再说,不要耽误工作。”
“虽然对灾害降临日期有一个估量,但谁也不知道准不准,是提前,还是推后,时间紧,任务重,没工夫耽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不肯走的人多了,我看旁边的原中战区兵营很大,装个一二十万不成问题。”
唐仕群摇头,“距离事发月份最短还有十八天,再等等吧,一边做思想工作,一边先把博物馆、图书城、资料库迁移出来,文化界的人比我们更着急,天天给我们出难题,那陵寝、遗址、动辄长宽几千米,还得在保证里面结构、文物、不透风不透气的情况下一整个挖出来,然后原封不动挪到两百公里之外的新坑去——真当我们是神仙啊!”
米斛听了,就竖起手指摇了摇,“你个大老粗,懂个什么,那是历史,里面藏着的是千百年来的文化底蕴,不挖,是因为目前没有挖掘技术,一旦挖出来,就会像明帝陵一样,遭受不可恢复毁灭性的破坏,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之前好好的,一出了土,立刻就灰飞烟灭的都有,老专家提这样的要求,是真的在为考古界、为文化界负责。”
“你得尊重老同志,好好说。”
唐仕群哪敢怠慢,那都是国宝,他也是真心尊敬,只是技术上真不容易。
两人正说着,外头贺茸探进个脑袋来,“秦老、钱老、还有九州考古队的人都来了,在外面等着要见你呢。”
唐仕群头大,“啊,我最近天天被他们缠着,都被缠出噩梦来了!”
见还是得见的,唐仕群让贺茸把人请到会客厅,然后朝米斛示意了一下,去接待这些上访群众。
十多个人,手里就拿着牌子,唐仕群一看,是真的被气乐了。
九州考古队、中州考古队、留邑考古学院、崇州考古队、九州文物研究院、九州博物馆……各有派系代表,而且大部分风尘仆仆的,基本上就是从全国各地跑过来驰援的。
当前头发花白的两个老人家情绪非常激动,见到唐仕群就冲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大张白纸,情绪激动,“唐同志,我们几个已经把需要整体挪移搬迁的遗址都圈出来了,你快点安排!”
因为不希望这些埋藏在地底下的宝藏受到一丝破坏,文物工作人员对灾难预警是最先做出反应、并且最着急的那一批,反正火烧屁股一样,比留邑人都着急。
老人家看唐仕群没有立即答应,急得恨不得上手摇他,“你不要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死物没用了!这都是祖先留下的东西,上次惊动世界的抗癌药方,难道不是从出土的古药方里复刻的么,还有丢失掉的特殊烧瓷法、刺绣、甚至古乐器、哪一样一出,哪一样不是震惊国人和世人的,祖先们还有很多未知领域等着我们去探索,这些都舍弃了,将来我们怎么和子孙后代交代啊!”
“对啊,对啊,不能放弃!”
“是不是缺钱,缺钱的话,我们考古行和文物研究博物馆自愿众筹经费——”
“我们馆里面也有点钱,可以全部捐出来,唐同志,救救那些国国藏吧!”
“小唐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历史被岩浆全毁了啊——”
老人家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特别心酸,“我真的,要我肉身能堵住岩浆口,老头我就豁出去这把老骨头,死也就死了,小唐啊……”
唐仕群头皮发麻,连忙安慰道,“柳叔柳叔,您别激动,别激动,喝口茶,搬,没说不搬,人在往外牵,咱国家宝藏也不能落下,已经开过会了,有国家工程部的人给我们做技术支持,放心了。”
柳东铭是行业泰斗了,一听这话连高兴都来不及,立刻用袖子抹了眼睛,把地图摊开,“古墓博物馆、HgW帝陵、MY帝陵、QT志斋、古刹寺、唐帝陵墓群、偃师商城殉葬群——”
唐仕群看着地图上被圈满的红线,有些呼吸不上来,这浩荡的工程,能完成么?
柳东铭看唐仕群没应和,又急了,“用你们那个整体平移大楼,给飞机场挪位置的那个技术,整体一起往外挪,还有啊,我都看新闻了,九州工程部,曾经用十天就建盖了一座十万平方米的高铁站,别跟我说你做不到,老头我都知道的,别想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