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不一
路边的照明灯和大门上安装的景观灯都已经完全开启,散发着明亮的淡黄色的光芒。
梁云笺下了车,摘下了头盔。
陆云檀用修长的双腿支地,松开了把手,抬起双手去摘头盔。
也不知道天气太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脸颊泛着红,额头上全是汗,还有几缕头发贴在了红红的脸颊上。
暖风习习,千千晚星。
梁云笺垂眸看着她,一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在刹那间占据心头,促使他忽然开口:“you had me at hello.”
3分的听力水平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优势”,陆云檀一脸懵逼的看着梁云笺:“什么?什么hello?”
梁云笺轻叹口气,无奈一笑:“劳动节快乐。”
陆云檀:“……”
这也至于甩英语?
陆云檀没好气:“五一又不放假,我一点都不快乐。”
梁云笺却笑着说:“我很快乐。”
第43章 “走哪去?我不许你走!……
距离高考还有十天的时候, 东辅市教育局向广大高三学子们公布了高考考场。
陆云檀被分到了九中考试,距离东安老街仅两个路口的距离,从她家走路过去,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 骑电动车的话更快,三分钟就能到。
所以,当广大学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喊家长去考场附近订酒店的时候,陆云檀淡定的跟没事人一样, 内心深处甚至还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遗憾:哎,天天从九中门口路过,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甚至还丧失了一些高考该有的紧张和刺激,感觉跟晚上吃完饭出门遛弯一样。
不过高考考场公布后,一切都算是尘埃落定了, 不管考场分的好或者不好, 高考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注视、等待着大家的莅临, 如同一位守候在高大城堡前的负责任的老管家,时间一到,就会按时为大家打开城堡的大门, 至于进去之后会得到什么,各凭本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时间转眼就到了六月四号。
七号高考,五号六号是留给考生们提前熟悉考场、进行身份检录的时间, 所以六月四号这天, 是高三生的离校时间,彻底离开的那种——无论在这三年间有多少的爱恨情仇留在了母校,都必须要走——这是人生之手为各位斩断青春而砍下的第一刀。
东辅二中要求学生们四号下午五点半离校, 与平时周末放学的时间一样,不一样的是,下一周,再也不能回来上课了。
四号这天,全天自习。
其实早在两周前各科老师们就已经不讲课了,按课表监督自习课,所以学生们也都早已习惯了从早到晚上自习的模式。
离校的最后一天早上,陆云檀又是第一个抵达教室的学生——高三的下半学期,几乎每天早上都是她来开的班门。
和往常一样,推开班门后,她先把锁放到了讲桌上,然后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然而才刚走下讲台,她就顿住了脚步,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桌面。
昨晚她急着去打水,所以离开教室的时候有些匆忙,没来得及整理桌面,一切都乱糟糟的:考试专用的透明塑料文具盒腹中空瘪,涂卡笔、签字笔、自动铅笔和橡皮全都不在文具盒里,各有各的想法似的,横七竖八地分布在层层叠叠的演草本和习题卷子上。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课桌已经被整理干净了,各种文具全都回归到了文具盒中,演草本和卷子也都已经被叠好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的右上角,沉甸甸的文具盒压在其上。
但是令她感到惊讶的并不是焕然一新的桌面,而是……
干净整洁的桌面正中央,静静地放置着一只白色的纸叠乌篷船,是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双头乌篷船,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艺。
这是自从三年前的军训结束之后,她第一次收到来自折纸艺人的传书。
莫名其妙的,还有些紧张。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陆云檀才继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只白色的乌篷船,捧在了手心中,认真而又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两端船头尖尖,船身对称端正,边角部位严丝合缝,最薄弱的棚顶处一丝褶皱都没有,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像是一放进水中就能等比例变大、变成真的一样。
这做工,依旧是技艺精湛!
折纸艺人三年不出手,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陆云檀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但是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继而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折得这么好,她压根舍不得拆开,但是不拆开,又看不到里面写了什么。
哼!
真讨厌!
不炫技能死么?
檀女侠拧着眉头,不高兴地盯着手心中的乌篷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忍痛将乌篷船拆开了。
洁白的纸张上,若隐若现着优雅飘逸的云纹,黑色的钢笔字铁画银钩,极具风骨: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陆云檀知道,这是他对她的祝福,也是对她的鼓励与期许。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到了。
这个弹奏《春日颂》的少年,总是能使她的内心软化、塌陷,从不开窍的黄土之地变成泛着阵阵涟漪的春日池塘,草木葳蕤,阳光充盈,旖旎无限。
所以,她一定会加油的,一定会在高考的战场上打一场漂亮的收官之仗,一定会凯旋而归,一定不会辜负他对她的期许与祝福。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云笺纸捋平,夹在了必修一的语文书中,又将这本书放进了书包的夹层中。
一整个早读,她都处于一种极具振奋的状态之中,全情投入地背书,好像即将迎来的不是影响命运的高考,而是五光十色的颁奖仪式,她正在背的也不是英语作文,而是上台领奖时的演讲稿。
虽然是在校的最后一天,但是课间操照旧,陆云檀又一次地逃了操。
其实她原本没打算逃操的,毕竟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跑操了,不参加多遗憾呀?但是她收到了乌篷船。
虽然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收到乌篷船”和“今天必须逃操”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就是逃了操,第六感告诉她,今天必须逃操,她要见梁云笺。
班里面的其他同学都去参加了最后一次课间操,教室里空空荡荡,陆云檀趴在了窗户口,伸长了脖子朝楼梯口张望,不过多时,梁大检查官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他穿着夏季校服,身形修长挺拔,五官硬朗而清隽。
烈日当空,一束明艳的阳光斜射入一楼的走廊上,他从其中穿过之时,陆云檀的脑袋里面忽然闪过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之前读起这句诗的时候,她从来不能想象出具体的画面和人物,只觉得这是一种文字的美化与夸张的修辞,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诗——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
一晃之间,梁云笺就走到了窗前。
“最后一天了,还想背英语?”他轻笑着说。
陆云檀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都最后一天了,梁大检察官还这么严格要求?”
梁云笺轻叹口气,做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谁让最后一天还有人逃操呢?”
陆云檀眨了眨眼睛:“那你要记我的名字吗?”还甚是挑衅地说了句,“我没有请假条,也没背英语,赤手空拳地逃操!”
嗯,回回逃操都这么理直气壮。
梁云笺无奈一笑:“不敢记檀女侠的大名,怕挨揍。”
陆云檀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折纸艺人曾给她留过的一句话:不敢欺诈,怕挨揍。
相同的句式,相同的语气,相同的调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说法方式和思维模式,除非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不然绝对不会说出如此相同的话语。
但是梁云笺和周洛尘,一点也不像,他们两个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所以,他不可能和他说出几乎一样的话——前提是周洛尘是折纸艺人。
但是比周洛尘来说,梁云笺更符合她心目中的那个折纸艺人的形象。
或者说,他完全与她的第六感契合。
可他如果真的是的话,为什么一直不承认呢?为什么要放任周洛尘取代自己呢?
陆云檀的脑子又开始乱了,像是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在房门口倒挂金钩,问哥哥被喜欢的那个人到底能不能感觉到别人的喜欢?
哥哥的回答是:火炉靠近你,你还能感觉不到热么?
她当然能感觉到,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暖她,而且,她也不需要被其他人暖,只想要折纸艺人。
她只是想弄清楚,那个与她折纸传书的少年,到底谁是。
抿了抿唇,陆云檀决定试探他一下:“那个,帮我个小忙,”她桌子上拿起了演草本,从后翻开,撕下来了崭新的一页,递给了梁云笺,“给我叠个小船。”
梁云笺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回避她的目光:“我不会。”
陆云檀的手悬在了半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死心地发问:“你真的不会?”
梁云笺攥紧了双拳,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真的不会。”
陆云檀默然不语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地垂下了手臂,眼神却如刀似得盯着他:“你要是敢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梁云笺深吸一口气:“骗你干嘛?”
陆云檀哑口无言。
对啊,骗她干嘛呀?骗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她能感觉到折纸艺人对自己的喜欢,如果他真的是折纸艺人,还能把自己喜欢的女孩推给别人么?
或许,真的是她多虑了。
但还是有些失落和不甘。
陆云檀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又撩起了眼皮,看着他问:“高考那两天你准备干嘛呀?”听说他已经申请好了国外的大学,所以不参加高考。
梁云笺:“去考场当志愿者。”
陆云檀眼睛一亮:“哪个考场?”
梁云笺:“九中。”
竟然是她的考场?
陆云檀忽然就对九中改观了:近有近的好处,虽然没有新鲜感了,但是不会迟到呀,而且还很方便呢!
人要知足,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
一年一度的高考在六月七号上午九点整开始,第一场是语文考试,时长两个半小时。
六月六号这天晚上,大部分考生都紧张的睡不着觉,但总有那么一小波人心态无敌好,即便是快要上战场了,依旧吃嘛嘛香睡得踏实,陆云檀就是这其中之一,真的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还没心没肺地坐在电视前追连续剧呢。
她妈原本不想训她,担心会影响她第二天考试的心态,但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全国人民都紧张起来了,就你自己跟没事人一样!”
陆云檀的回答也很理直气壮:“我们老师都说了,高考考的是心态,所以这两天要放松心态,不能太把高考当回事,不然会影响发挥哒!”
言外之意:我看电视剧是为了放松。
纪女士越发的气急败坏:“你们老师这话是说给你听的么?人家那是说给那些有心的孩子听的,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火烧屁股了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紧张!”
陆云檀:“……”
最后,在纪女士的强制命令之下,她不得不关掉电视,不情不愿地回了西厢,换衣服洗漱上床睡觉,反正就是不学习,一眼书都不看,觉得没必要:明天就高考了,今天看书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开开心心地等待高考的来临,最起码还能保持一副好心情上考场。
心大的人入睡极快,陆云檀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但是,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