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姑娘别哭
“那个校草?”另一个同学问。
“对对。在政府工作,有一次来我们局里办事见到了。”
尚之桃听大家聊天,一回头就看到老城的雪中灯火,街边行人呼出的哈气蜿蜒而上,卖冰棍儿的人将上百箱冰棍儿排在地上。突然就觉得,她应该回来了。
父母在,不远游。
她可以回到这里,用自己这些年来的几十万积蓄首付一套一百二十平左右的房子,重新开始热腾腾的生活。
决定就是这一瞬间定下的。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大家最好都有些喝多了,除了大着肚子的贺云。尚之桃好像很久没这么欢畅了,她靠在贺云肩上,对她说:“我觉得我们回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的时候你还毛都不懂呢!”贺云笑道,敲她头。
可不么,十七岁的尚之桃有点傻。无论谁有什么好事,考第一了获奖了,她都真心为别人鼓掌。同学们也会背后议论尚之桃:尚之桃不会是缺心眼吧?她怎么不嫉妒别人?
也有男孩给她递情书,把她吓坏了,对贺云说:“他不会想害我吧?”
故事可多了。大家在席间讲起,笑的不能自已。
是在晚上近十一点的时候接到的tracy的电话,她对尚之桃说:“本来今天想找你面谈,但josh说你家人生病请假了。没事吧?”
“就是我爸没有好好下楼梯,左脚骨折了。养着呢,谢谢tracy关心。”
“我给你打电话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今年公司的年会需要企划部一位同事来策划组织,我跟josh沟通过,他推荐了你;另外一件事,我本来想当面跟你说,但是我等不及了。”tracy明显心情不错。
尚之桃掐算着时间,用半个月时间搞定一场公司年会足够了,就答应了tracy:“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呢?”
“今年公司新增了一个特别贡献奖,与聘用专家同等奖励,有一点不同的是,聘用专家的股票是分三年行权。特别贡献奖即时生效。”tracy顿了顿,说:“特别贡献奖,奖励在公司工作五年以上,近三期绩效a+以上,操作过3个以上公司级项目,且操盘过s+级项目的非专家级员工。今年公司只有你和frank符合。所以flora,恭喜你。”
那天冰城的雪很大,尚之桃静静听tracy讲话。她并不知道她不知不觉流了泪,天气那么冷,泪水都冻到脸上了。
“tracy。”尚之桃的声音有一点哑:“谢谢你。”
“这是你自己赢得的flora。你不用感谢我。如果真要感谢什么,那就感谢你过去六年来的每一次坚守吧。”
“可是tracy,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可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我想离职了。我说真的。如果公司把这个奖励颁给我,公司会损失。而你也要承担核心员工异动带来的压力。”尚之桃不想给tracy找任何麻烦,这么多年过去了,tracy对她始终满怀善意。尚之桃尊敬她。
“不如先拿了股票再考虑怎么样?你知道的,凌美的股票特别值钱。”
“我已经决定要走了。”
“那你接受就好。其它的事情你不用管。”
tracy是非常强势又理性的人力资源管理者,当别人数次动她的地盘修改她的规则后,她就会想去斗一斗。职场混到今天,谁都不是善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甚几分。
“我……”
“接受。其他不用管。”tracy想,去你妈的,钱又不是我的。她已经准备好了反咬一口了。
“tracy谢谢你。”尚之桃鼻子冻僵了,手捂着鼻子。鼻涕泪水冻到一起,狼狈万分。
“我替你保密,对所有人。”
“好的,谢谢你。”
尚之桃挂断电话,如堕梦中。她没有问tracy为什么今年公司突然多了一个特别贡献奖,只是觉得这个奖来的很是时候。似乎是在为自己结束北京的生活提前放了一个礼炮,欢送她离开那座城市。
尚之桃第二天带着大翟去看房子,她看好了一个房子,一百四十六平,首付五十万左右,月供不到五千。她出的起。当天就定了房子。
大翟在一边云里雾里,问她:“你买房子干什么?”
尚之桃站在马路边,裹紧羽绒服,帮大翟把围巾系好,然后才慢吞吞说一句:“我不买房子回来住哪儿?老跟你们挤在一起,邻居不得说么?老尚女儿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没混出名堂,还跟父母挤在一起。”她说完就嘿嘿笑了。
“你一年回来几天,管别人说什么呢!”
“不是妈。”尚之桃揽住她肩膀:“我的意思是说,我要回到冰城工作了。”
大翟愣了愣,近六十岁的人了,突然站在马路边哭了。
她走了十年了,从南京到北京,像一株浮萍,没有根。只有在冰城,她才觉得自己脚踩在地上,这里有她的亲人、朋友,有她的童年、少年时代,有她喜欢的大雪。
还有哪怕经历无数场霜冻,来年还能长出的野草。
像她一样。
第110章 终曲
尚之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场年会上。
凌美的年会是每年企业文化的重头戏,颁奖、抽奖、表演,宣布重要决策。尚之桃作为项目经理,跟市场部要了lumi过来帮助她一起。这是她的私心。她想让自己在凌美的最后这段工作时光,是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好像又回到最初,lumi带着尚之桃跑会场的日子。两个人一起磨了两天方案,然后拉着josh、will和tracy拍板,没问题了,就进入筹备阶段。
他们向公司员工征集他们人生中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大家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痛痛快快就交了。他们又从公司素材库里剪出了很多当年一起玩的片子,很有意思了。
彩排那天,出了长差的栾念终于回来了。他带着行李来到会场,看到会务公司忙忙碌碌搭建。尚之桃正在给演员们开彩排前的会议。栾念坐到最后一排,看着尚之桃。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讲过话了。
有时在公司里碰到,尚之桃的目光从不移到他脸上。有那么一两次,栾念想跟她说那么一两句话,就会想起她说: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关系。
我从来没把你当作我的男朋友过。
此时的尚之桃已褪去二十二岁的青涩,却仍旧干干净净,站在那里的姿态笔直郑重,是她一惯的样子。
真奇怪,2016年了,竟还有人是这样的站姿。
到高管表演环节,尚之桃请各部门老板们到台前,认真讲解为他们设计的节目。栾念就站在她对面,离她近了点,看到她的黑眼圈,应该是为年会熬了不少夜。
尚之桃拿着提前打印好的节目脚本发给他们:“还请各位老板配合。今年给大家安排的节目是复古disco。我们专门请了舞蹈老师,待会儿会教各位老板。动作都不难,但是很好看。”lumi出的馊主意,她说她想看看will和倔驴扭屁股,应该能挺性感。
“那你可以安排他们跳脱衣舞啊?”尚之桃逗她。
“那不行,will身上还有我咬的牙印呢!”lumi对尚之桃眨眨眼。
“你咬他干什么?”
“他惹我。”
lumi才不让自己受委屈呢,财大气粗的拆迁小姐,又有那么些嘴比她还厉害的亲戚,谁敢惹她啊,除了will。
各位老板面面相觑,都有那么一点抵触。tracy作为唯一一个女老板却开心:“我跳我跳,我当年也是disco舞王。”
其他人就看着栾念,希望他能拒绝。诗朗诵、弹钢琴多好,说白了,职位高了,就不大能放得下身段。
栾念却点头:“听导演安排吧。”
lumi吹了个口哨,指指旁边的服装:“这是各位老板的服装,提前订好的,也清洗干净了。按照各位定文化衫的尺寸租的哦。”
亮闪闪的衣服。
栾念一直知道,尚之桃跟lumi在一起,事情就会脱轨。
别人练舞,栾念在那坐着玩手机,大家也不敢学他,认认真真的练。到合舞彩排的时候,每个人站到自己的点位,灯柱打下来,衣服闪闪亮亮,别提有多酷有多复古有多凌美。
栾念没练,却记得动作,比别人跳的好。will古板,不肯扭臀,lumi举着大喇叭喊他:“will老板,您得扭起来啊。掉队啦!”
“扭慢啦!”
“动作再大点儿!”
尚之桃在一旁憋着笑,目光终于扫过栾念,蓦然想起第一年,她做秩序引导,站在台下看他带着他的朋友们表演摇滚乐。lumi对她说:这样的男人,你可以睡他,千万别爱上他。
真正年会那么一天,老板们的节目果然令大家疯狂。
灯柱一打,大家就开始在下面鼓掌起哄,音乐响起,是改编版的《stupid love》。
栾念依旧自信狂妄,依旧令人疯狂。尚之桃站在舞台旁边,看到第二桌上宋莺的眼神,亦是她当年看栾念的眼神。这一次尚之桃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置身事外的感觉真好。
2016年年末的凌美新年晚会,是一场复古晚会。所有节目的设计都极其高级又有创意,有趣生动。有人问:“今年的导演是谁?也太棒了吧?”
“flora啊!还能是谁?”
尚之桃在第七个流程走完后去了后台,她也有一个节目,是这场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邀请了几个职场好友跟她一起表演。
她上一次当众唱歌应该是八年前,时光真的不等人。
她站上升降梯,缓缓露出舞台,她也有一束光,很柔和的光。身后是她们提前剪好的片子,片子的最初是当年他们在普吉岛团建的笑声,以及公司多年活动视频剪辑出来的笑声,甚至能够分辨那些笑声来自于谁。
舞台安静下来,尚之桃开口唱了第一句:“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栾念终于抬起了头,看到舞台上的尚之桃,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尚之桃。真奇怪,他们在一起六年,他竟然不知道她唱歌这么动听。
所有人都看着尚之桃。从前他们觉得flora是多么普通但努力的人,今天终于明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尚之桃太美了,一袭简约白裙站在那儿,不戴任何缀饰,干净的像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早春湖面的微波。
声音也清澈。
身后的画面更动人。
大家看到了彼此最珍视的照片,尚之桃的那一张,是2010年圣诞,她和孙远翥、孙雨站在雪中,时光馥郁馨香,带走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
歌声渐渐淡下,又是一段视频,大概从五六年前剪起,他们在各种场合的深聊,动情处,几度落泪。
lumi站到桌子上,举起手中的灯牌,大声喊:“尚之桃,我爱你!”
大家都喊尚之桃。
凌美的人习惯叫英文名字,这一天,却共同在喊一个中文名。不管平时对谁虚与委蛇,不管谁家财万贯背景雄厚,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家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是那个在职场中永远正直、善良、乐于助人、倾囊相助的尚之桃、是那个言必出行必果永远最可靠的尚之桃、是那个永远为别人进步和收获真心开心的尚之桃、是那个敢于在性骚扰中顶着压力站出来的尚之桃。
六年了,尚之桃用她的谦卑和坚韧完成了人生的蜕变,这可以是任何平凡人的蜕变。
栾念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低下头去。
是在那一天,所有的表演落幕,在后台更衣间里,栾念遇到了刚刚换衣服的尚之桃。他们站在的脚步停在几米远处,看着对方。
眼神撞到一起,好像都有很多话想说。
尚之桃无非是想告别,却最终没有开口。
“尚之桃,我明天要紧急飞去美国。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他终于开口讲话,是那天之后两个人单独讲的第一句话。
尚之桃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