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东兔子
等他挂断,陈路周转了二十块钱给严乐同,这伞估计是拿不回来了,他明天回庆宜,过阵子就出国了,临市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严乐同就跟过年去要红包的小孩似的,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收钱贼快,乐呵呵地说,“也没事啦,一把伞而已。你出国也不是不回来了,咱们两个城市开车也就一小时多,总还会再见的。”
是啊,关山重重,想见的人,总还会再见的。
摄影棚差不多人陆陆续续都撤了,棚内彻底空荡下来,不过是几天短暂的相处,严乐同觉得陈路周这个人未来一定前途无量,就凭他这性子,以后一定不会差,所以不仅主动跟他加了微信,走时还送了两个自己的摩托车头盔给他,签了名的,自信满满地要求他妥善保管,“要放好啊,以后很值钱的。未来满贯种子选手的头盔,帅哥,你很幸运。”他叮嘱说,“另一个帮我给徐栀,她压弯真的帅到我了。”
陈路周笑了笑,把头盔扔车里,说行,我会给她的。严乐同大概是觉得跟陈路周这样的人分别,有种莫名的热血沸腾——有点“各自努力,我们在顶峰相遇”的意思,于是中二满满地坐在车里冲他两指并拢,从太阳穴一划,用满腔热忱和豪情吩咐司机:“师傅,出发!”
身后刚在后备箱放完东西,还没上车的严乐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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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路周抵达酒店正好十一点,刚办完的入住,朱仰起电话就杀过来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说自己无聊的快发霉了。陈路周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推着行李箱正准备走进电梯里,正巧碰见徐栀一个人从里头出来。
徐栀见他正在打电话,就打算先走的,所以没打招呼,只眼神示意了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经过陈路周身边的时候,胳膊被人一拽,徐栀直接被他拉住了,她穿着短袖,露着纤瘦干净的胳膊,男人宽大温热的手掌压在她肌肤上,有种陌生的触感,刹那间,好像小时候贪玩好奇用手去抠电插口,猝不及防被电流刮过毛皮的感觉。
陈路周还在打电话,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没顾上自己这样冒昧不冒昧,生怕一松手她又走了,所以哪怕在触上她的第一秒心里就觉得不太合适也没松手。但他这会儿也进退维谷,心里觉得,她怎么这么软,又怕手上力道太重,把她弄疼了。他不敢调整力道,一旦调整力道,那种松弛度是情侣间才有的,反而更冒犯,所以只能维持着刚刚的寸劲,跟电话里的朱仰起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那等我出国了你怎么办,守活寡啊。”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他把电话揣进兜里,这才渐渐把手松了,低头看她,“去哪儿?”
徐栀说:“我去帮莹莹买点藿香正气水,她好像有点中暑。”
“刚棚里给你的呢?”
“我和冯觐一人喝了一瓶。”
“脚没事了?”他视线下移,盯她的膝盖。
陈路周刚就看到了,她走下场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就让严乐同找人帮她看了下,正好车队里有个车手以前是骨科医院的实习医生,替她检查过,说没伤到骨头,养养就好了,陈路周也懒得过去问了,因为知道她跟吕杨的赌注的时候,是有点气的。刚在电话里,他没提,也不想提,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可能会很难听。其实补拍镜头也就没几分钟的事情,他让冯觐先带徐栀她们回去,没让他们等,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嗯,还好,现在好像不疼了,就是有点淤青。”徐栀晃了晃自己的腿。
“上去吧,先去我房间,”陈路周下巴冲电梯里一扬,“藿香正气水我箱子里有,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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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路周住九层,刚把门打开,徐栀环顾了一下,就说你这层住得好像是一个小明星,陈路周让她先进去,然后把电卡插上,一边开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谁啊?”
徐栀真说名字,陈路周也不一定知道。他不太关注这方面信息,尤其是高三后。
徐栀没敢走太进去,就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的位置,房间设计是开放式的洗漱间,徐栀靠着洗手池说:“刚查过,我又忘了。是个小网剧,她的绯闻男友很有名,我想不起来名字了,就是奇怪,我们前几天来办入住的时候,这层楼都封掉了,不让我们上来的,我跟莹莹蹲门口两天了,就想看看明星。”
临市还有个著名的国家5A级风景区,很多热播的古装剧都是在这边拍的,这个酒店的九层就是专门供给剧组的,所以陈路周这个运气,徐栀觉得也是绝了,略带羡慕地说,“你怎么总是运气这么好,跟条锦鲤似的。”
陈路周把行李箱扔地上,没急着找藿香正气水给她,开了瓶水,跟她一样靠在洗手池上,边喝边有些挑衅地睨着她:“羡慕吗?”
“羡慕啊。”
陈路周本来想说那就别跟蔡莹莹睡了,搬过来跟我睡啊。这话太浑,最后还是忍了忍没逗她,把水拧上,手指拎着,手掌撑在洗手台上,低头笑了下,正儿八经丢出来一句:“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妈从小就告诉我,福祸相依,让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想想这句话,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或者遇上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也想想这句话,比如失恋,下一个更乖是不是?”
“你失恋过吗?”
陈路周:“打个比方而已。”
“哦。”徐栀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了解。
他懒洋洋地靠在洗手池,瞥她一眼,“先别哦,咱俩的事儿还没完。”
徐栀:“什么事?我欠你钱了啊?”
笑话呢?不是要哄我吗?陈路周咬了咬牙,把心里那只乱窜的蝴蝶给硬生生摁回去,也没再张口,他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也不再看她,眼神往窗外撇,声音冷淡下来,“忘了就算了,我去找藿香正气水给你。”
陈路周起身把行李箱拖过来。
徐栀低头看他蹲在地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在行李箱里东翻西翻,突然想到,他俩第一次见面,陈路周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系鞋带,少年线条硬朗的脊背如同朝阳似火间的山脊,让人很有“攀登而上”的欲望。头发毛茸茸的,像小狗一样软。
陈路周顺手给了她一瓶云南白药,连同藿香正气水还有严乐同的头盔一起地给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懒散口气,“云南白药用来喷膝盖,刚顺路买的,不用谢,你可以走了。”
徐栀刚想问你怎么了。陈路周以为她想问多少钱,有些不耐地拧了下眉,低头看着手机准备找部电影看,看也不看她,傲骨嶙嶙仿佛看不上她那几个臭钱,冷淡地说:“不用钱,你要再跟我提钱,咱俩就当没认识过。”
徐栀抱着头盔很无奈,“你怎么又生气了?公主病又犯了?你这样年纪大了,要注意体检,不然容易得乳腺癌。”
陈路周:“……”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科学提示:男人也会得乳腺癌,发病率还不低。
第33章 送子·观音
他当徐栀在关心他。陈路周发现自己对徐栀的那股征服欲越来越浓烈,就好奇她这样的女孩谈恋爱会是什么样?会吃醋?会生气?还是像木头一样。但细细一想,徐栀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开窍或者她也在钓他不说破,这样两个人还能没脸没皮的继续当朋友一直到他出国,要是忍不住,那才犯难,要怎么收场?
他又一次把自己说服,只能旧话重提,把锅甩给吕杨,“你以后做事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今天是我把你带去的,如果你跟吕杨飙车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还有傅老板的交代?”
“就因为这个?”徐栀在对他的眼睛,似乎在寻找别的蛛丝马迹,“那你想多了,我要是因为玩车出事,我爸只会觉得我活该,傅叔你更不用担心了,小时候在明灵山他带我骑的时候,我压弯没控制好力道,直接翻下山了,还好卡在一棵歪脖树上。”
那次傅玉青吓得也是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让她玩车了,所以山庄徐栀提出要开车下山给他们买水的时候,傅玉青才气得当场发飙。
徐栀一手撑着洗手池,冲他抬起脚,浑不在意地折了下膝盖,房间静谧,骨头咔咔的声响清晰可闻,“你听,我的膝盖骨就是那个时候摔坏的,经常会有这种声音,有时候下雨天,走路就咔咔特别响,所以我特别讨厌下雨天出门。”
陈路周简直心情复杂,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大胆,不知道她是装不矫情还是真不矫情,看她眼神明显更气,“……你还很骄傲是不是?”
徐栀笑笑说,“不是,其实还有一次过敏送医院,医生说晚到半小时可能就挂了,我人生大概就这么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吧,身边的老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两次,说明以后一定飞黄腾达。”
陈路周没搭理她,心里还是堵着那口气,仿佛刚刚那只蠢蠢欲动的小蝴蝶被人用绳捆住了,堵得他心慌。人靠着,双手环在胸前,侧低头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如果今天输了呢?”
徐栀一愣,也抬头看他。
陈路周声音其实并没有多冷淡,似乎怕她觉得自己太凶,或者说话太难听,刻意放缓了语调,所以听来是温柔的,只是没什么情绪,“如果你今天输了,你打算怎么办?陪他睡是吗?”
就好像一桶温水浇下来,水是温热而细腻的,可等浇完之后,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种冷飕飕的感觉,比直接浇下一盆冷水还刺骨,后劲十足。
徐栀也没生气,尽管他说话很赤裸,还是耐心跟他解释说,“没有,我觉得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能赢,输了的话,我也想好了,我让冯觐报警,说我们俩赛车赌钱,这样我俩一起去公安局呆一晚,不也就陪他……一晚了吗。”
“……小聪明,那万一他出来缠上你呢?你以为留案底这么好玩?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徐栀笑了下,跟他插科打诨道:“啊,明明是冯觐说你能找公安局摆平啊,我才答应的。他说朱仰起说过你妈妈可厉害。”
“哦,懂了,”陈路周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口气阴阳怪气,“还是想见我妈啊。”
“不行吗?”女孩眼睛很亮。
陈路周看她一会儿,笑出声,单手抄兜里,低头掸胸口的衣领,也不知道在掸什么,漫不经心地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行啊,要是女朋友的话,别说见我妈,想见玉皇大帝,我也得给你搭梯子。”
窗外雨早停了,此刻是深夜,暮气沉沉,树叶任由着清风撩拨,也任由着湖面上的海浪将小船儿迎来送往。
两人并排靠着洗手池,她也侧头意味深长地瞧他,学着刚刚他阴阳怪气的口气,若有所思地挤出相同两字,“懂了。”
陈路周还没反应过来是学他,就觉得好笑,指节在她脑门上掸了下,“你懂个什么,就懂了。”说完蹲下去从摊在地上的行李箱里找出一片创可贴,一边撕一边说,“脑袋过来。”
徐栀这会儿也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脑门顶上真破皮了,“咦,刚刚都还没有,是不是被你打的?”
陈路周低着头专心致志拆创可贴,听见这话,被她气笑,索性也认了,“行行行,我打的,我让你去赛车的,我让你摔得,都怪我,行了吧。”
“那你还气吗?”徐栀把脑门上的碎发拨上去,看他说。
陈路周人靠着洗手池,慢条斯理地把创可贴粘上去,寸劲拿捏地贼好,尽量没让自己再碰到她,“我气也是气自己,没气你,你没什么好在意的。”说完他把外面的包装膜囫囵拧做一团,扔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不行,”徐栀特讲义气,“你带我玩,我还把你惹生气了,这事儿得记着。”
记着什么记着,你能给我什么。
谁料,徐栀豪情万丈地口气:“我欠你两个笑话了。”
他一愣,然后笑着回了句,“……稀罕。”
“哎,我先给你讲第一个笑话吧?”徐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陈路周就来了灵感,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老徐跟她吐槽的一件事。
房间里有特供的新鲜水果,估计是剧组专供,徐栀她们那层就没有,陈路周捡了个苹果递给徐栀,徐栀摇头,大晚上吃什么苹果,但陈路周百无禁忌,就自己吃了,单手抄在兜里咬了口,声音清脆地懒洋洋嚼着,还在那做张做势地,仿佛对她的笑话一点都不感兴趣,“说。”
徐栀获得批准,张口就来,“也不算是笑话,但是应该挺新鲜,也可以给你提个醒,就是前几天,我爸说他们科室前几天来了一个帅哥,长得真的很帅,但是好像那方面不太行,还硬说自己行,但是连那个测试都做不了,我爸就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这个毛病,熬夜啊,抽烟啊,喝酒啊,很多大学生的小蝌蚪存活率居然只有百分之三十,不过我看你挺自律的,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陈路周:“……”
其实徐光霁原话是这么说的,不知道是为了提醒她还是让她防范渣男,说得很隐晦,“栀,爸爸跟你说啊,现在市面上有些男的,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行为其实很不检点,比如高三才毕业就挂了我的科室,谁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而且深谙送礼文化,走时还给我塞了一个红包,反正你以后交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他带到爸爸这来做个体检,不用害羞,这很正常。”
市面上,这种用词就很像人口贩卖。
陈路周咬苹果的动作顿时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下身,然后有些慌张地将嘴里嚼一半的苹果匆匆咽下去,可见有多慌张,喉结重重的、狠狠地一滚,没脑子的话也脱口而出,“你爸姓徐啊。”
徐栀:“你这不是废话?”
“不是,”陈路周拿着苹果回过神,咳了声,“所以,你爸是男科医生?”
徐栀当然不知道这内里的乾坤,只点头,“嗯,上次你问我我没好意思说。”
陈路周:“……”
你他妈要是早点说,我死都不会听朱仰起的!
陈路周第一次觉得这么尴尬,难怪那天在科室他总觉得那个徐医生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徐栀的爸爸。徐栀那天发朋友圈的时候发过他的名字,他爸肯定认识他的名字。
难怪问了句,你就是陈路周?
他还以为是他哪个同学的家长,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很多他认都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一听到他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这样,哦,你就是陈路周啊,我女儿儿子跟你是同学。
徐栀看他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怎么了?”
陈路周没搭理她,靠着洗手池有些机械地咬了口苹果,心里满是胜负欲地想,回去得找个时间去把精子测试做了,不光做,还要找徐光霁做,还要做得漂漂亮亮!
徐栀又问了一遍。
陈路周叹了口气,把啃剩下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臊眉搭眼地诚恳说:“困了。”
徐栀点头,很识趣,“那我走了,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陈路周心说,本来是想回的。现在不太想了,他现在都不敢细想自己跟徐光霁当时的对话。
“再说吧,等我睡醒再说,你们要等不了就先走,”陈路周又叹,挺没精打采地补了句,“这两天在棚内都没睡好。”
“好。”
陈路周替她去开门,看了眼她的膝盖,“把药带上,云南白药记得喷,不然以后更响,我说你这个毛病要不要上医院看看,以后不会瘸了吧。”
“看过好多医生了,没办法,小时候落下的病根,瘸了也没办法,这不是有轮椅呢吗?”
“得了吧,八十岁之后,人家都跟老伴手牵手散步,你和你老伴比谁轮椅滚得快?”陈路周扶着门框半开玩笑地谑她。
徐栀看他这会儿挺精神,哪有犯困的样子,“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困啊,要不咱俩再聊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