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东兔子
六岁砸人家玻璃窗,十岁跟人去偷瓜,被大爷追着打,十六岁好像狠狠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但好在陈路周坦荡,六岁没砸过人家玻璃窗,十岁没偷过瓜,十六岁也没有伤过女孩子的心,女孩子正儿八经也就招惹了那么一个,现在坐在他面前,好像也快哭了。
“不认识我了?”他低声。
徐栀平静地回了句,“你跟陈路周什么关系?”
陈路周想了想,看着她说:“他弟弟吧,陈三周?”
餐厅偌大空荡,徐栀却觉得空气不畅,饭没吃两口,直接撂下筷子,准备走了,对陈路周淡声说:“行,那咱俩以后保持距离,毕竟你哥人现在应该在利物浦。”
也是那个晚上,徐栀说我也不一定去北京啊,万一A大没录取我,我可能会去上海,反正到时候也不告诉你在哪,你也别告诉我你出国去哪。
之后两人都刻意不提这个事儿,所以从她嘴里说出来利物浦感觉很微妙,陈路周以为她真的不会问他去哪里留学,所以还是没忍住问了朱仰起是吗?
“徐栀,我——”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插入一道清亮的男声,带着熟悉地催促,“徐栀,吃完了吗?马上开会了。”
徐栀没有再看陈路周,端着盘子直接站起来了,那男生个子很高,看不太清脸,站在餐盘清理处等她。
李科看了眼陈路周,把手上的咖啡喝完了才跟他说,“你是不知道,开学头一个学校有多热闹,有个学长有阵子风雨无阻每天八点在寝室楼下给她送早餐,你猜徐栀跟人说什么?”
“说什么?”陈路周看着两人下楼的背影,慢悠悠地把嘴里的糖咬碎了。
“她说,学长,你这个点送,我已经吃过了,学长就好奇问了句,你几点吃早饭?她说,四点。学长回来就跟室友说了,这姑娘不厚道,但凡说个六点都不会觉得被人拒绝得这么彻底,谁大学还四点起啊。”
难怪追不到,这就放弃了。
陈路周笑了下,转头看着李科说,“她真的四点起。”
他俩打耳洞那天,在雨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人还讨论过高三的作息。徐栀说自己十一点睡四点起坚持了一年多。她说得云淡风轻,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
李科一愣,“真的啊?你怎么知道?”
二食堂三楼人越来越多,餐盘乒乒乓乓的声音没停过,陈路周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以为自己是堵得慌,后来才知道是心疼,低着头将刚办下来的校园卡膜给撕掉,露出崭新的那面,看着上面那张青涩的照片,因为没赶上开学,照片用的还是他高一时的入学照,那时候眉眼都还有点没长开,像被剥了皮的葱根,又白又稚嫩。
陈路周叹了口气,懒洋洋说:“你以为黑马那么好当啊,当黑马很累的,睿军是普高啊,这么多年上过几个名牌大学?211都没几个吧?那学校这么多年也就出过她一个,没点定力真不一定能考到这里,李科,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佩服她,咱俩的成绩是市一中卷出来的,是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里,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结果,可她不一样,她的出现给了很多人一个希望。你不觉得很酷吗?比咱俩酷多了。”
李科闻言一怔,确实,在星空下唱歌的人只是锦上添花,在烂泥里摸爬滚打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星星,徐栀很难得,他也不由地反思起来,“这么说,我最近是有些懈怠了,昨晚两点就睡了,八点才起来去上课。”
陈路周再次叹气,“那我更惨,我还旷了一个月的课。”说完,他把手机和校园卡放回兜里,然后,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句,“追她的人很多么?”
“反正不少,刚入学那阵新鲜感作祟比较多吧,我好几回路上碰见她都被人堵着要微信号,现在消停多了,可能大家都知道她不好追,连江余都没追到,基本上也没什么人上去自讨苦吃了。”
陈路周挑了下眉,嘴里的糖已经化了,很腻,问:“就刚那男的?”
李科点点头。
两人站起来打算回宿舍,陈路周连脸都没看清,冷不丁说:“还行,挺帅的。”
李科:“得了吧你,酸了吧唧的。”
陈路周笑笑,两人下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把双手懒散地揣进兜里,一级级台阶慢吞吞地往楼下走,他人高就已经鹤立鸡群,加上那副随意自在的劲儿,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几乎就没断过。
他向来视若无睹,对这些或好奇或害羞的眼神忽视得一贯游刃有余,自顾自跟李科大大方方聊着徐栀,一点儿不担心别人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儿。
陈路周说:“真没,要是能遇上个正经的,她要想挑一挑,我也没意见,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说了你大概不太信,我第一次自卑,就是帮她查分那天,我说佩服她是真的,把我丢到睿军,我都不一定能考出她这个成绩。”
又佩服,又心疼。
李科也笑了下,“那也是,如果没有你这么卷,我也考不出来这个成绩。不过,那个江余吧,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好像是本地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一来我就帮你打听了一下,徐栀现在在他部门里,听说他们系里还有个师姐正好跟徐栀是室友,徐栀去宣传部的事情就是那师姐撺掇的,总归是比你近水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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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就是各系篮球赛,是宣传部最近重点的工作,徐栀正坐在部门临时租借的会议室里,抱着电脑一筹莫展地看她明天要交的结构作业,这几天想陈路周想的,要不是刚刚许巩祝跟她借ppt,她都完全忘了还有这个作业。
过了一会儿,江余进来把球赛的招商表递给她,拖了张椅子坐她对面,下巴搁在椅背上,说:“我联系了两家企业,都有意向,我想明天中午过去聊下具体细节,你带电脑记录下对方要求?”
徐栀把电脑合上,接过他手上的招商表,看了眼说跟他确认时间:“明天中午?”
江余嗯了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徐栀这个人,属于第一眼很寡淡,清心寡欲,但看久了,越看越觉得她带劲,尤其她怼人的时候,之前中秋晚会跟一个企业对接的时候,因为学校的原因,大部分企业负责人跟他们对接的时候都挺客气的,那次遇到一个奇葩企业,临时要求更换方案不说,方案怎么改都不满意,说白了就是他们企业自身没什么实力,没有宣传重点,但是又眼高手低,这瞧不上那瞧不上。还张口闭口就是你们贵校的学生就是金贵,我们跟别学校的学生都是这么合作的,怎么到了你们就得给特权啊。
徐栀当时就悠悠丢出来一句,“不是我们要特权,是你们企业没特点,不然这事儿也没这么难办。”对方脸都气绿了,但偏就她一针见血。
江余趴在凳子背上,又不依不饶地回了句,“没时间?”
“明天中午团支书开会。”
江余想了想,“晚上呢?部门例会结束之后?”
“社团还有个会议,明天开完会估计得十点了,寝室都熄灯了。”
“一天都满了?大忙人啊你,”江余遗憾地说,“那要想约你吃个饭都没时间了?”
徐栀冷淡地嗯了声,眼皮都没抬,把招商表还给他,睫毛轻轻、柔软地垂着,右眼底有颗清淡的泪痣,衬得整个人冷清禁欲。寝室的人还建议江余拿钱砸砸看,江余把人爆揍了一顿,徐栀那种一看对钱就不感兴趣啊。
江余拿回招商表,失落地用手掸了下,吹了口气,“那我带朝朝去了。”
朝朝在一旁正跟人聊食堂的帅哥聊得痛快淋漓,闻言回头白了江余一眼,“你可别带我,我去了你就拿我当助理使唤,买包烟都让我去。”
江余:“我就带你。”
朝朝哭天抢地誓死不从,呜呜泱泱地求着徐栀救她,徐栀摸摸她的脑袋,真的爱莫能助,说:“我明天中午真得开会,团支书例会,而且,明天我们系满课。”
周一基本上所有系都满课,所以周一的早晨算是学校里最忙碌、生机勃勃的一天。尤其是国庆假期回来之后,天气逐渐转冷,打鸡血的学霸们也特别多,纷纷争做寒风里第一支傲梅。
那阵刚入秋,天亮还算早,四点三十分左右,天边就已经泛起鱼肚白了,窗外灰蒙蒙的,女生寝室楼对面就是一片小树林,铺陈着鹅卵石的林荫小道散落着一地碎黄色落叶,偶尔有人踩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徐栀洗漱完,把剩下的结构作业赶完,下楼准备去吃早餐的时候,就在寝室楼外看见那寒风里的第一支傲梅。
陈路周穿着灰色卫衣,下身是一条印着侧条纹的运动裤,衣服裤子上的logo都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小众牌子,他的衣服几乎都是这个牌子,徐栀后来去网上搜过这个牌子的模特图,她搜完之后连点开大图的欲望都没有,因为模特都是外国人,搭配也很一言难尽,什么毛衣配短裤,衬衫配皮裤之类的,价格还不便宜。徐栀很莫名问他怎么会喜欢这个牌子,陈路周当时还挺不好意思说是他妈台里一个模特朋友推荐的,因为他个子高,比例有点太好,就很难买到特别合身的,裤脚不是太短就是太大,这个牌子听说都是男模特常买的。
那会儿已经六点,食堂一般这个点才开门,她其实一般也是这个点才下楼。
陈路周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徐栀感觉他背后的天都亮了点,晨曦温柔在他发间隐隐散着光,他两手揣在裤兜里,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她,就那么无欲无求地看了老半晌,才说了一句,“一起吃个早饭?”
陈路周设想了很多说话的场景,没想到又回到这个嘈杂闹哄的食堂,不过这个点食堂没什么人,比昨晚冷清一点,但耳边时不时还是会传来乒乒乓乓的扔餐盘声音。
徐栀打完早饭过来,转身要去拿勺子,陈路周就把勺子放她碗里,徐栀愣了一下,转身又要去拿筷子,陈路周径直把筷子放在她边上,下一秒,一碟醋放在她面前,下巴点了下她餐盘里的灌汤包。
徐栀只能坐下。
“几点过来的?”
陈路周自己只拿了一瓶牛奶和一颗鸡蛋,敲了两下,漫不经心剥着说,“四点。”
徐栀:“……你不会先发微信?”
陈路周瞥她一眼说:“我给你发,你回了吗?”
昨晚是发了一条,今天其实算是例外,因为昨晚徐栀开夜车在赶结构图的作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那条没营养的微信她就没回,因为他只问了句,在?
“我知道你今天很忙,我就说两句话,不会耽误你的。”陈路周低着头剥着鸡蛋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很忙。”
陈路周眼皮懒懒地垂着,将鸡蛋放她碗里,“就挺巧,你们宿舍那个刘意丝的男朋友,是我舍友,我跟他拿了你们系的课表,团支书会议,部门例会社团例会,是吧?头衔还挺多,当官当上瘾了?”
第68章 一起·上课
食堂攘攘熙熙,毕竟是国内顶尖大学,这个点吃早饭人也不少,陆陆续续有人掀开门口的帘子走进来,一进来就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对气质清冷的帅哥美女,不由感慨,A大不愧是A大,要学习的起得早也就算了吧,连谈恋爱的也这么卷,起得这么早。
徐栀没搭理他,低着头喝了口粥,“行,两句话说完了,现在开始,你可以闭嘴了。”
陈路周真就没张口,懒懒散散地坐在那,下巴使劲点点放在她醋碟子里的鸡蛋,让她把鸡蛋吃了。
“你就喝杯牛奶?”徐栀铁面无私地看着他,“允许你再说一句话。”
陈路周喝着牛奶笑了下,“我吃过了,四点起来等人,你以为能饿着肚子等?别的都还好,我真饿不了,我一饿说话就难听。”
陈路周确实是四点起来的,准确说是三点半,怕影响舍友,动作比平常慢了一百倍,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蹑手蹑脚,因为昨天才下的飞机,到了学校就被辅导员叫办公室去了,忙着办卡,领教材。他们班辅导员是研究生班里的一个学姐带班的,年纪其实跟他们差不太多,陈路周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辅导员和班里几个班委开会,讨论篮球赛的事情,一进去,见他人高马大又长得帅,陈路周就被几个班委盯上了,死活让他去参加篮球赛,陈路周为了不耽误时间就填了报名表,结果没一会儿手机微信上就跳出几个好友申请,全是刚刚几个女生班委。
等找到宿舍他准备放下东西去找徐栀的时候,正巧又听见隔壁床铺一男的在打电话,“徐栀终于去办卡了啊,行吧,那等会儿咱俩一起吃。”然后陈路周就随口问了两句,才知道电话那边就是徐栀的舍友,两人是暧昧对象,其实还算不上男友,没确定关系,就顺手要了她们系的一张课表,舍友还挺疑惑,你要这干嘛,陈路周当时就随口胡诌说,随便研究一下,大二可能想转专业。那舍友当即一盆冷水浇下来,死了这条心吧,这学校学霸可太多了,想转专业的头个月都卯着劲开始学了,你这旷了一个多月一来就想转专业?陈路周当时叹了口气,好吧,冒昧了。但对方临出门还是把建筑系课表给他了。
因为一路上过来风尘仆仆,陈路周是想吃完饭,回去洗个澡再过去找人,结果,正巧在食堂碰见李科,李科当时震惊地五官都放大了,筷子直接掉在桌上,陈路周当下突然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李科都是这种反应,那徐栀可能会有点接受不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出现对她来说是惊喜,但现在很有可能变成惊吓。结果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去找她,就在食堂碰上了,那瞬间是真的想过,怎么都行,哪怕徐栀说想不负责任的睡他也行。
……
静了好一会儿,陈路周看她吃饭,自己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白无聊赖地在手心里转着手机,徐栀大约觉得自己眼神出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老有一股得瑟劲,好像什么都在他掌控之中似的,心里无端端生出一股无名火,“耍我很有意思吗?”
他才咳了一声,正色道:“没有,出了点意外。”
“志愿什么时候填的?”
“第二批征集志愿上的,当时去国外我们碰见枪击案,我妈改了主意,答应留我在国内,但我爸那时候不同意,两个人就一直拖着,本来是打算等我爸同意了我明年再复读,然后打开A大官网的时候,发现今年有征集志愿,有学生退档,两个专业没招满人,一个电气工程实验班,一个就是人文科学实验班,我当时也没管,觉得是天意吧,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申请了征集志愿。”
其实在A大这种理工类的院校,人文科学实验班确实算不上什么热门好专业,属于文科类的专业大类,大二才会进行分流,专业方向是文学,哲学,自然之类的。陈路周当时填志愿的时候,想的就是实在不行大二再转其他专业。
徐栀看着他,粥喝了一半也没喝了,勺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那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陈路周喝了口牛奶说:“家里出了点事,以后再告诉你行么,这事儿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就是来了,这段时间没联系你是怕我自己忍不住会告诉你,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来。“
徐栀看他表情诚恳,才哦了声,“你们人文科学实验班是大二才分流的么,那你打算学什么?”
“没想好,如果是你,你希望我选什么?”
徐栀低下头去,打算把剩下的粥喝完,闻言蓦然抬头撞进他清澈干净的眼睛里,茫然地:“嗯?”
“我大二可能转专业,或者修个双学位,看了下你们系的课表,课排得很满,”陈路周叹了口气,诱惑性十足地说,“我大二要不转经管,或者双学位修个经管?“
其实陈路周当时填征集志愿的时候就想好了,要么转经管,要么修双学位。
但巧了,徐栀也想辅修个经管系,不过辅修和双学位还是有差别的,辅修只是单单拿个学分,双学位是全日制。经管和计算机那几年属于A大最热门的专业,每年想转这俩专业的人最多,但名额偏又最少,可以说是全校专业里最难转,除非专业排名至少得在前1%才有资格申请。
“大言不惭,”徐栀说,“先把旷了这一个月的课给补回来吧你,王教授的课我都担心你得挂,今天上课就去听天书吧你。”
食堂的椅子都是没有靠背的圆凳,陈路周当时侧坐着喝手里的牛奶,因为马上喝完了,他准备站起来去扔旁边扔空奶盒,所以半个身子是朝着门口垃圾桶那边,闻言转头看她,手里还懒洋洋地转着手机,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来也拿了我的课表啊。”
徐栀懒得搭理他,眼皮一抬,“喝完了么你?”
“嗯,”陈路周站起来,单手就顺势拿起她的餐盘,“直接去上课还是先回寝室?”
徐栀坐着没动,仰头饶有兴趣地看他,突如其来地问了句:“等会王教授的课,你要跟你的室友坐吗?”
陈路周一手端着她吃剩的餐盘,一手漫不经心地揣在兜里,外套袖子半耷拉在手肘处,露出那令人熟悉、微微突着的青筋,反倒是挺受宠若惊地低头瞧着她,吊儿郎当地反问:“怎么,你要跟我坐一起?”
“嗯,“徐栀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但眼底难得有了笑意,“我主要是想看看,咱市一中的学神在王教授课上听天书的样子。”
陈路周是真的感觉到她的幸灾乐祸了,或许也不是幸灾乐祸,总之看着挺高兴,他将餐盘放到回收处,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行。”
王教授的课是高数,相比较其他的系,人文科学实验班和建筑系的高数还算是简单,但是再简单的课程也都是新的,哪怕陈路周曾经获得过数学竞赛一等奖,但迈入大学,昨日种种就真的譬如昨日死了。更何况落下一个月的课程,今日种种,他现场生也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