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东兔子
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生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情绪,生完气,该给的钱还是要给,该写的卷子一张都不会少。
徐栀找了部电影看,球场离寝室很近,偶尔还能听见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朱仰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电影进度条正快到结尾了,她偏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摘下耳机,拿起桌上的手机。
朱仰起在电话那头火急火燎地,急得上火说:“靠,终于打通了,陈路周到底在哪啊,我他妈在酒店等了他一天。”
徐栀把电脑画面暂停,“在打球,不过现在应该结束了,他手机没带。”
“那估计还没回去,我打他电话死活都是关机,你现在忙吗?不忙出来咱俩先吃个饭,我临时有点事,估计等会儿要回去。”
*
朱仰起在酒店睡了一天,饿得前胸贴肚皮,一坐下大刀阔斧点了几个菜就赶紧让老板上菜。
“你不等陈路周吗?”徐栀一边翻着酒水菜单一边问了句。
朱仰起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说:“鬼知道他几点结束啊,男生打球很麻烦的,他估计打完球直接跟室友去吃饭了,吃完饭回去估计还得洗个澡洗个头,再吹个头发,怎么着也还得个把小时啊。你俩在学校难道不经常约着吃饭吗?”
“正儿八经的约还挺少,最近他在补课。”
“那今天周末,他等会总会联系你的。”
徐栀叹了口气,“不会。”
朱仰起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家伙醋劲还没过去呢?不至于吧,他昨晚跟我聊到三四点,五点多又爬起来,说要回去陪你吃早饭去了,我以为他自己想通了呢。”
徐栀这才抬头直视他:“早上?”
朱仰起点点头,他叹了口气,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拿捏着语气对徐栀,说多了,怕陈路周打他,不说又替他憋屈,最后想了想,他其实也不是会深思熟虑的人,但涉及到陈路周的事情他总是考虑得比别人多一点。
“徐栀,这话我就跟你说一嘴,你回头也别跟他提了,因为我也从来没跟他说过我自己的这些想法。”
“嗯。”
“他其实一直以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因为各种原因,加上自身条件优越,接近他的人总没有那么纯粹吧,长得帅,家里有钱。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各方面都强迫自己去做到最好,掩盖最肤浅的东西。因为他自己没什么安全感,所以他总是给足了身边的人安全感,亲情、爱情、友情都是。他当儿子没得挑,我们虽然老开玩笑说他半个妈宝男,但是他跟我们确实不一样,他没有撒娇的资本,小学的时候,他考班级第一,他妈觉得班第一又什么稀奇的,他小升初就考了全市第一。”
“家里让他转学他就转学,让他出国他就出国,他总是在不断地去适应新环境,我转过一次学我才知道要适应新环境有多难,但他也从来没跟我们抱怨过,他是一个很能自己消化负能量的人,当朋友更没话讲,我从来不担心他认识新的朋友会让我很紧张。你俩暧昧这么久,他让你紧张过吗?”
“他虽然这几个月跟消失了似的,但是我知道他每一步都在朝着你。”
“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父母离婚了,他唯一的家没了,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是他唯一的家。你大概不清楚,他在那样一个家庭里,要走出这一步很难的。”
朱仰起大约是觉得不够尽兴,吃完饭又要去唱歌,他住的酒店楼下就有个ktv,他要了个小包厢,在超市选果品的时候,朱仰起接到陈路周的短信,看了眼,把手机丢回篮子里,对徐栀说:“陈路周等会过来,他刚打完球赛,这会儿在洗澡了。”
“这会儿才打完?”徐栀正在挑酒,随口问了句。
“说是脚扭了下,刚去医务室了。”
陈路周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徐栀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脚,也没一瘸一拐啊,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朱仰起,朱仰起正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唱阿信的死了都要爱,但小眼神那叫一个洞若观火,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紧张我兄弟了?我又没说他脚崴了,是他室友。”
“无聊。”徐栀白他一眼。
陈路周走进去,没跟徐栀说话,直接在朱仰起旁边坐下,朱仰起被夹在中间,一脸沉醉地冲着话筒鬼哭狼嚎,一曲歌毕,把话筒递给陈路周,“来,唱一首。”
陈路周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大约是刚打完球真的累,看上去有些疲倦,眼神不太耐烦地扫了眼话筒,“算了,刚打球嗓子都喊哑了。”嗓音确实有点沙哑,说完还咳了声,清了清嗓子。
“赢了?”
“嗯。”
“有这么废嗓子么?”
他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还是打得少,没什么默契,我打手势他们看不懂,只能叫名字啊,拉拉队喊得又大声,我扯着嗓子都喊不过她们。不过对方队伍里有个挺厉害的,被他盖了两次帽,我后半场有点打蒙了,回防也没跟上。”
“赢了就行,你要求别那么高。”
“那不行,我有强迫症,我下次得盖回来。”
“得了吧,你的强迫症都是强迫别人。”
陈路周勾了下嘴角,两人没再聊了,包厢静下来,朱仰起又只好拿起话筒自己一个人唱,旁边两尊神像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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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灯光昏暗,桌上有些赠送的水果和瓜子,整个房间光影幻动,MV画面的光在三人脸上莫名令人惴惴不安地跃动着。
朱仰起的歌声着实撕心裂肺,他内心大概有个摇滚魂,一腔烟嗓,那种金属质感的嗓音,好像胸腔里卡着一口陈年老痰,跟陈路周是两种风格,陈路周的声音很干净,偶尔的沙哑莫名让人觉得性感。
两人不说话,朱仰起夹在中间是在被这个气氛夹得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像被两个便衣警察挟持了,动也不敢动,生怕他俩随时掏枪。别人谈个恋爱折磨自己,拽哥拽姐谈个恋爱他妈净折磨别人。
朱仰起只好充当起传话筒,这是这个传话筒有点费脑子。
徐栀说:“你问问他,吃东西没有,没吃这边能点餐。”
朱仰起立马把话递过去,“徐栀问你,她的心肝小宝贝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那人靠在沙发上,大剌剌地敞着腿,眼睛盯着电视,闻言默默地瞥他一眼:“心肝小宝贝是你自己加的吧?”
朱仰起无辜地摇摇头:“绝对不是,我没有这种经验的。”
信你有鬼,陈路周懒懒地:“不吃。”
结果就听他转头对徐栀说:“他说让你喂他吃。”
陈路周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毫不犹豫抬脚踹了朱仰起一脚:“……我他妈听得见。”
徐栀到底还是看他一眼,出去点餐了。要了一碗炒饭和一个馄饨。等她回来,朱仰起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沙发上就他一个人,高高大大的身形在那靠着,身上就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还是他常穿的牌子,样子款式大同小异,只不过logo的标换了个位置,袖子上有个很没威慑力的小老虎刺绣,整个人清爽干净,手上拿着话筒。
包厢里就他两人,气氛更凝固,搅都搅不动。徐栀看他低头拿着手机点了首歌,随口问了句:“朱仰起呢?”
他眼皮也没抬,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话筒在挠耳后发,声音冷淡,“厕所。”
话音刚落,音乐前奏缓缓流淌,徐栀安静靠着沙发,想听听他唱什么,他还会唱什么,听前奏好像还挺欢快。这歌进的很快,没几秒他声音就从话筒里传出来,低沉干净的嗓音突然就撞进她的耳朵里,听得她莫名心头一热。
“月亮眨眨眼睛,我把你放在手心,那几个字说出去又怕你假装听不清……”
徐栀瞥他一眼,但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唱歌而已。
“叮叮咚咚,怎么今晚突然好安静,就等着你,呼吸决定……”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歌词,再看他现在这副怎么哄也哄不好的冷淡表情,徐栀莫名心跳加快,心头像是拱着一头乱窜的小鹿。
“飘飘洒洒的小雨轻轻落在屋顶,夏夜蝉鸣的节奏竟然也如此熟悉,滴滴答答怎么今晚我又梦见你……”
……
朱仰起回来的时候,陈路周已经唱完了,他接了个电话把门推开跟他俩匆匆说了句,“陈路周,我先回去了,我美术室的老师没带钥匙,我得赶回去。”
于是包厢里又只剩他们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陈路周坐在那点了一堆歌,也不唱,就听包厢里的音乐来来回回切换,没一首歌是听完的,听一半他没耐心听,就又换下一首,人靠着沙发,大腿无所事事的敞着,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转一会儿,停下来把歌切了,又甩过手机开始优哉游哉地转,简直瞧着跟个泼皮赖子没什么区别。
而且每次都是徐栀听到副歌部分,或婉转或激情或亢奋或悲哀的情绪刚从心头涌出来,流畅悠扬的旋律还在脑海盘旋的时候,他猝不及防给切了,放得歌单还都是。
《负心汉》
《花蝴蝶》
《bad girl》
《吻得太逼真》
《一场游戏一场梦》
《受了点伤》
《开始懂了》
《我会好好的》
《你怎么舍得不要我》
《狗东西》
但徐栀一句话不说,就静静看他在那绵里藏针地耍横。
最后她淡淡开口:“朱仰起楼上的房间没退,我去结账的时候,老板说这个点退也是收全款了,我就没让他退。”
陈路周瞥她一眼,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就他妈这么想睡他。陈路周说:“留着干嘛,谁睡?”
徐栀今天化了淡妆,嘴唇的颜色比往日更深一点,衬得皮肤白腻,一双眼睛直白干净,身上一件米白色薄毛衫,勾勒着脖颈细腻,翘着二郎腿,脚上的靴尖轻轻点着地,不动声色的回了句:“你不睡我睡。”
*
两人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还有一对小情侣,男生正在逗女生说以后看到流星不要随便许愿,我刚看见有人说那是宇航员的大小便,女生惊讶地啊了声,贴在电梯璧上笑得前和后仰,我读书少,你别哄我。男生不知道趴在女生耳边说了句什么,女生脸红红地捶了他一下,你好烦呐,娇嗔又甜蜜。这样面红耳热的场景,在大学城其实随处可见,学生之间的爱意好像总归是大胆奔放一点。
陈路周没摁G楼,徐栀看他一眼,若无其事问了句:“你不是回寝室么?”
陈路周单手抄在兜里,都没看她,身后那对情侣举止越发亲密,他俩倒是也不怕让人看,陈路周是懒得看,仰头看着电梯上头红色的跳动的数字,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滚了滚喉结犟着脖子说:“送你到门口,就回寝室。”
徐栀平时跟别人坐电梯也没觉得挤,可他也瘦,就是高,肩背宽阔,就觉得这电梯逼仄,他一人好像占了大半个电梯间,呼吸也不顺畅,心跳声砰砰砰鼓着。
“球场说的话是认真的对吗?”
“嗯。”
他冷起来真的很冷,也难怪,毕竟长这么大,估计也踩碎了不少女孩子的心。
“好,知道了。”
徐栀关上房门,在沙发上坐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带,卸妆的,洗脸的,叹了口气,拿上手机准备下楼去买支洗面奶,门一打开,左侧视线的余光里有一片黑影,下意识看过去,墙上靠着一个人。
陈路周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所以撇过来的眼神有点点没来及收情绪,眼神里茫然又压抑,就好像在思索中被人打断一样,还有些愕然,但很快,他就冷淡下来,抱着胳膊侧过来,用肩顶着墙侧,低头看她,“我渴了,有水吗?”
徐栀转身进去给他拿水的时候,听见身后门猝然一关,以为是地锁没锁牢给拉回去了,酒店的门都是自动关上的,她以为又把陈路周关在外面了,下意识转过头去瞧的时候,眼前罩下一个黑影,人已经被热火朝天地贴到门口的穿衣镜上,她身上穿着薄毛衫,有漏孔的那种,所以,乍然感觉后背一阵冰凉,胸前却是一片火热。
一片是冰川,一片是柴火,她血液好像在体内开始乱窜,头皮酥麻一阵,脚趾和神经都卷着,她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但这人真的玩过火了,单手扣着她的双手将她反剪在身后,低着头在亲她的脖子,徐栀被迫只能仰着头,耳边温热酥麻的触感,以及他有一下没一下轻重啄咬,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浑然觉得天地都在转。
屋内还没来得及开灯,静谧无声,除了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令人心猿意马的啄咬她脖子的声音。
“陈路周,你也想的是吗?你还装?”徐栀浑噩间仰着脖子说。
“不想,”他声音难得沙哑,带着一丝平日里少见的性感,闷在她颈子里,呼吸急促却也有刚涉及情事的青涩,好像新手司机鸣笛那样的短促,“但我刚才在门口想了二十分钟,今天就这么回去我不甘心,我给你两个选择,徐栀,要么今晚咱俩睡了,以后在学校就当陌生人,要么,你让陈路周当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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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半小时后。
朱仰起还在出租车上匆匆往美术室赶回去,沿路交通堵塞,夜晚在车尾灯和霓虹灯的交辉映照下,显得格外寂寞,尤其是他这种北漂学子,朱仰起形单影只地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繁华世界,那种在他乡举目无亲的无助感顿生,莫名陷入了一种令人惆怅的孤独感。
还好,他还有两个同乡朋友。
偏巧,手机在车上响了下,他一看是陈路周,果然是兄弟,有心灵感应,这种慰藉的电话打得就特别及时。
朱仰起接起来,“喂。”
那边是熟悉的声音:“哎,救命,我喘不上气了。”
朱仰起一愣,“怎么了,是毛衣穿太紧了吗?”
“不是,是我女朋友抱太紧了,”那边声音欠得很,“刚给我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