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喻言时
诊室里空气凝滞,时间停止。周遭流淌着一股异常诡异的气氛。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几乎是漫长的一个世界,男人终于从椅子上缓慢而又艰难地站了起来,半低着头,佝偻着身体,可怜又无助。
明明在走进这间诊室前他还是一个天之骄子,挺拔颀长,意气风发。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便已经化身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形佝偻,摇摇欲坠。
男人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嗓音嘶哑到了极点,“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好的夏先生。”
魏医生张张嘴,很想再多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很多时候语言往往是最苍白无力的。
——
从诊所出来,天空飘起了稀疏的雨丝,千丝万缕,洋洋洒洒。
天色愈加阴郁起来,浓沉的乌云一团团积压在天际,久久不散。
夏君岱坐进车里,任由细雨冲刷挡风玻璃。
他僵坐着,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的胸腔积压着一团浊气,郁结于心,难以纾解。
深吸一口气,再发动车子。
黑色小车驶离诊所,两侧的建筑倏忽而逝。
那双握方向盘的手竟然也有些抖,根本就扶不稳。
魏医生有她的职业操守,有关南絮的病情她一句都没有透露。即便她不说,夏君岱也早已猜了个大概,他知道南絮肯定不太好。不然也不可能看病看这么多年。
从他开始调查詹雨霏的自杀案,他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他能猜到南絮可能生病了。
他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这方面的药物。她刻意藏起来,不让他知道,就不可能会让他找到药。
如今看来,五年前詹雨霏自杀后南絮就应该已经生病了。很明显,她也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分手的。
从始至终这姑娘就只想一个人扛,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猜测是一方面,可亲自验证又是另一回事。
得知真相的这一刻,自责和懊悔彻底将他击垮,他几乎无力接受。
他自己就是医生,且从医多年,对抑郁症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这个病是非常折磨人的,严重的还会要人命。
南絮病得这么严重,每天都在和坏情绪抗争,无助、脆弱、痛苦,甚至绝望。她每时每刻都在求生,又无时无刻不在放弃。
求生是本能,放弃是一种解脱,两者互相矛盾,互相对立,互不共存。天知道她又是如何在矛盾挣扎中硬生生地熬了这么久,她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坚持到了现在。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他呢?他夏君岱又是怎么对待这个可怜的姑娘的?
他们重逢以后,他居然还揪着那段陈年往事不放,因为内心深处的不甘,也因为他偏执病态的爱和占有欲,故意对她坏,故意刺激她,任由自己对她说了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话。一次又一次试图通过这样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方式来逼她证明她心里还有他,她还放不下他。
而这个傻姑娘什么都不解释,一句话都不说,始终一个人在默默承受这一切。她为难不了他人,就只会为难自己。她一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了不少眼泪;她一定焦灼难耐,绝望透顶,动了轻生的念头,甚至付诸实践;她一定求救了一次又一次,渴望有人能够伸出援手,及时拉她一把。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头痛欲裂。
比起南絮所遭受的这些,他孤身在外漂泊的五年又算得了什么?
“哧……”
轮胎摩擦过坚硬的水泥路面,车子猛地停在了路边。
车身剧烈摇晃,重心不稳,夏君岱整个人往前倾,额头重重地撞到方向盘上,一阵钝痛。
他浑然不觉,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夏君岱,你特么就是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集美们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个小时。
抑郁症是一种病,是生理上的,是不可逆的,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矫情。很多时候患者的行为是不受大脑控制的,每个人的症状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非得寻死觅活才叫抑郁症。很多看似阳光快乐的人,内心却并不快乐,反而还很痛苦。
所以请善待我们身边每一个抑郁症患者。希望他们都能拨开乌云,重见太阳!
第60章
第60坏
傅婧娴和白彦的离婚案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鉴于白彦的态度, 这两人协议离婚肯定是行不通了,只能起诉离婚。
闺蜜的离婚官司,南絮必须上心,必须尽全力。实在不行还有常遇。他是业内的神话, 迄今为止就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上午的工作有些忙碌, 南絮一直没怎么停下来。等空下来时, 都已经快到饭点了。
她喊上薛晚晚一起去吃饭。两个姑娘刚好走出律所的大门, 白彦就远远跑了过来, 神色焦急。
原本是个美好的午餐时间, 得, 这下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这人如今俨然就是丧家之犬, 在傅婧娴那里碰了钉子, 就试图到南絮这里碰运气。
他不修边幅, 穿着邋遢不说,胡渣更是糊得满脸都是,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里还有过去半点精致的形象。
原来一个人的转变也是非常快的。
见到白彦她也没打算停下脚步, 她还没那么好的脾气和渣男说话。
“南絮留步!”白彦追上她, 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你是娴娴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不要跟我离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南絮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冷眼看着白彦,语气沉冷,毫无温度,“你跟娴娴结婚五年, 你不可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她眼里容不下沙子,她要跟你离婚就非离不可,没人可以阻止她。”
白彦神色莫名激动,“你是娴娴最好的朋友,你们多年闺蜜,你的话她一定会听的。南絮你劝劝她好不好?孩子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爸爸呀!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早就已经跟那个女人断干净了,我保证以后都一心一意对娴娴好,绝无二心。”
以后都一心一意对娴娴好,绝无二心?呵呵,谁信啊?
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种事没得原谅。如果傅婧娴为了孩子委曲求全,那她就不是傅婧娴了。南絮也会打醒她。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这种尿性,不进棺材不掉泪的?
现在想起孩子了,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果然,男人不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他就不会知道疼。
南絮本着一个职业律师该有的素养,她本不想说太多难听的话。可现在她委实被渣男恶心的嘴脸给气到了。
不得不说渣男以前实在太会伪装了,不止骗过了枕边人,还骗过了身边所有人。大家伙居然一致认为白彦是个好男人。
她看都不愿意再多看白彦一眼,说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我是娴娴最好的朋友没错,可我凭什么帮你劝她?一个妻子哺乳期都要出轨的凤凰男,不离婚难不成留着过年吗?你还想让我去劝娴娴?白彦谁给你的脸?这婚离定了,而且你必须净身出户!”
白彦抱住南絮的大腿,痛哭流涕,“南絮我错了,求求你劝劝娴娴吧!我不能离婚,我不能没有她和孩子呀!”
“你求我也没用!”她冷眼旁观,不为所动,“白彦,你不是舍不得娴娴和孩子,我看你是舍不得公司和傅家的产业吧?原本高高在上,应有尽有,如今一朝跌落泥里,一无所有的感觉是不是不太好啊?娴娴那么好,还有可爱的孩子,傅伯伯和伯母也那么为你,本来好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不珍惜,亲手毁了这一切,这怪得了谁?”
南絮的话像是踩中了白彦的痛脚,原本还痛哭流泪的男人瞬间变脸,眼神恶毒,“傅家人叫对我好?呵,别搞笑了!那两个老不死的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他们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我,嫌我家在农村,嫌我没钱,觉得是我高攀了他们傅家。我和傅婧娴结婚五年,他们事事防着我,我是公司老总,可处处受掣肘,但凡牵扯到钱,他们就没信任过我。这五年我就跟个孙子一样,低眉顺眼,任劳任怨,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傅婧娴,把她当祖宗,她叫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我为什么在外面找人?是因为傅家人都不把我当人!我在朱瑶面前,我好歹能找回点自尊。她信任我,敬畏我,崇拜我,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听到这这些话南絮只觉得悲哀又好笑。是不是这就是凤凰男的本质,心中愤懑不平,觉得都是岳丈家看不起自己?然后去外面找女人,寻找所谓的自尊。
南絮:“朱瑶看中的是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你现在没钱了,你看看她还会崇拜你吗?”
“我不在乎!”白彦冷冷一笑,“南絮,你和傅婧娴一样,你们从小吃穿不愁,永远高高在上,你们有与生俱来的傲气。你们好像永远高人一等,目中无人。我早就烦透了傅婧娴,离婚就离婚,谁怕谁!”
男人突然朝南絮阴险一笑,让人毛骨茸然,“我一无所有是谁害的?南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是你故意引娴娴去惠仁医院的,你早就盯上我了吧?你早就派人调查我了吧?我今天这样全是拜你所赐!”
南絮:“你错了白彦,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你自己作的。别人摁头让你出轨了吗?你出轨在前,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把娴娴当傻子耍,你有种做,害怕别人查你?”
“都是你这个坏女人害得我一无所有,我要跟你同归于尽!”白彦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径直朝南絮刺过去,“南絮,你去死吧你!”
那水果刀锋利无比,白光乍现,南絮的脸色赫然大变,顿时僵在原地。待她反应过来,水果刀就已经近在咫尺了,直逼而来。再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闪身而过,大手稳稳地扶住她手臂,将她带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南絮大受震撼,震惊中她看到男人那张熟悉的脸庞,表情严肃。
他穿浅咖色长风衣修身又禁欲,整个人活脱脱的衣架子。就这么从天而降,毫无预兆。
南絮当场愣住,一双眼睛都不会转了,只知道傻傻地望着他。
白彦刺了空,不甘心,迅速又举起手臂刺第二刀……
“站好!”夏君岱松开南絮,音色沉稳有力。
只见他反手夺走水果刀,重重一拳头打在白彦脸上,咬牙切齿,“特么找死,我的人你也敢动!”
挥舞拳头接连好几拳,白彦被打得鼻青脸肿。
白彦捂住出血的嘴角,破口大骂:“夏君岱,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夏君岱舔了舔后槽牙,松了松筋骨,挥手又是一拳。
稳准狠,正中鼻梁,鼻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敢动我的人,打得你满地找牙!”他神色狠厉,“打坏了直接拉惠仁去,医药费全包,专家会诊,VIP 待遇,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夏君岱以前练过跆拳道,白彦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打,几下就被打趴下了。
打完,对薛晚晚一声吼:“还愣着干什么,叫保安啊!”
突发意外,薛晚晚都蒙圈了。被夏君岱一吼,她这才找回思绪,麻溜跑去喊保安。
律所的同事们听到外头的动静纷纷跑了出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很快三个五大三粗的保安直接将白彦架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南絮以前从没见过夏君岱打人,这会儿整个人都是蒙圈的。他打人干脆利落,完全让人还不了手,全方面碾压,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没事吧?”男人眼神焦急,扶住南絮的双臂。
她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一双腿绵软无力。
劫后余生的感觉太刺激了,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一些。
“是不是傻啊你?这种人跟他费什么话,不知道走人啊!”
“我没想到他会失控。”
“他现在一无所有,难免行事极端,你太大意了。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当律师的,这么麻痹大意,难怪会被人报复。”
南絮有点蒙,“你怎么来了?”
夏君岱:“来陪你吃中午饭,没想到碰到这种事情。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这会儿就该躺进医院了。”
早上去了趟诊所,和魏医生聊完,夏君岱一上午都有些焦躁。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直接开车就来律所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来见南絮。没想到一下车就让他撞见了这么惊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