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清雪
这边王香苗见儿媳妇和小叔子、小姑子相处融洽,眼角的皱纹都笑地多出来两条,不过看儿媳妇吃了一个馒头,几筷子菜便不吃了,关心道:“珊珊,咋不吃了,这菜不合胃口?”
江楚珊摇头:“不是,您知道我饭量不大的。”
王香苗皱眉,儿媳妇还怀着孕呢,每天的胃口跟猫一样,这样可不成,可是又想不出办法,让她多吃,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不想吃,硬让吃,会败胃口,回头她得找亲家母一起商量个办法才成。
不过江楚珊不知道她这心思,吃过饭便回房间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准备回娘家,一来看看她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同志,二来避祸,今天下午杨新洁的糟心事儿就会传过来了,公婆听到心情肯定不好,她还是少在他们面前晃悠了。
“珊珊,给,拿着,回娘家咋能空着手。”
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她婆婆就提着一个麦秸秆编织篮子进屋来递给她,她低头一看,里面当了有十来个鸡蛋,不年不节的,这礼可不算轻了。
于是她便给推了回去:“我爹娘不在乎这些虚礼的,留着给小泽小雨吃吧。”
王香苗又给推了回来,不容置疑道:“拿着,你爹娘虽然不在乎,但咱们也不能失礼。”
于是江楚珊一手提着一篮子鸡蛋,一手提着自己的换洗衣裳,走在回娘家的路上,可是她总觉得差点什么,猛然看到路边的杨柳,她笑了,缺少背后的胖娃娃,低头看了看肚子,明年她就能像歌里唱的那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再背一个胖娃娃。
“珊珊,这是回娘家啊?”
路上碰到了赵婶子,不等她回话,她就过来拉住自己的胳膊,然后低声问道:“你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同志,到底啥来头?我咋听你们家邻居说是隔壁公社的知青啊。”
江楚珊一懵,因为他们大队,还有隔壁几个大队都没有知青,她早就把知青这群特殊的人给忘记了,这些人背井离乡,十个里就有九个人想要回城,而且回城的渴望,能让他们抛弃妻子(丈夫),甚至于孩子,更甚至尊严,如果她哥带回来的女孩子是知青的话,她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能挥出去打鸳鸯的棒子吗?只希望她哥好运,万一能够遇到的女孩子是个好姑娘呢。
“珊珊,你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同志,到底是不是知青啊?如果真是知青,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哥,咱们这边没知青,所以你不知道,城里来的女人可不是过日子的主,她们心狠着呢,一有机会就抛夫弃子回城,头都不带回的,你一定要劝劝你哥啊。”
“婶儿,这都是瞎传的,指不定我哥跟那女同志,啥事儿都没有呢。”
江楚珊跟赵婶子分开后,是提着心回的娘家,先是看到了娘家门口的卡车,这是她哥开的车,因为知道他回来了,看到车也不惊讶,抬步走进家门,刚走过过道,就看到他哥正和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白底碎花衬衣的女同志,站在他们家南墙边的菇房说笑,因为背对着她的关系,她并不能能够看清楚那女同志的脸,不过女同志“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想来应该长得不错吧。
倒是她哥正对着她,看到她回来,眼前一亮,赶忙打招呼:“珊珊,你回来了。”
江楚珊对他笑了笑,问道:“哥,这女同志谁啊?”
而这个时候那个女同志也转过身来了,瓜子脸,白皮肤,双眼皮的大眼睛,对着她一笑,嘴边还有俩梨涡,挺漂亮的。
而江楚林被妹妹一问,脸上露出点羞涩:“珊珊,这是周玉菲同志,红旗公社向阳农场的知青。”
这表情妥妥的春心萌动的样子,她哥是真喜欢这个女知青,提着东西的手紧了紧,扬起笑脸打招呼:“你好,周玉菲同志,我是江楚珊,江楚林的妹妹。”
周玉菲也笑着道:“你好,江楚珊同志,你哥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江楚珊神色一动:“是嘛,这么说来你跟我哥认识很久了?”
周玉菲摆手:“没有多久,也就刚认识半个多月,我刚刚来插队的时候,拖拉机坏了,是你哥把我们送回农场的。”
原来刚来的知青,她对她哥的这段感情更加担忧了,不过脸上不显,不动声色地问道:“周知青来插队习惯吗?有没有觉得很辛苦?”
周玉菲脸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刻,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厌烦,最后却说道:“农场的人挺照顾我们新来的知青的。”
江楚珊心里叹气,这女同志刚才的表情,并没有能够瞒得过她,而她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显然心里对农村的生活并不满意,等她走了,她得跟她哥好好聊聊。
“那就好,对了,还没有问,你来我们大队有事?有事尽管说,我们能帮的,绝对帮。”
不管心里咋想,江楚珊的脸上全是笑容,成年人嘛,多少都得有点演技傍身,学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而周玉菲指了指那个简单的菇房,说道:“我听江楚林同志说你会能用麦秸秆种出蘑菇来,便过来看看,能不能把这技术也在我们向阳农场推广,珊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能教教我麦秸秆种蘑菇吗?”
江楚珊瞪了眼她哥,嘴咋就恁快呢,啥话都跟别人说,江楚林被妹妹瞪了,尴尬地笑了笑,江楚珊给了他一个眼神,回头再跟你算账,然后便对着周玉菲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教你,一来呢,这技术目前正在试验阶段,你也看到了,还没有种出蘑菇,再则这项技术不是我的,是市里面林教授的,能不能教人得由他说了算,我做不了主。”
周玉菲被拒绝,失望不已,她还想借这事儿立功回城呢,不甘心地反问道:“江楚林同志明明说这是你自己的技术啊。”
江楚珊再次瞪了眼有些懵的江楚林:“他一直在外面跑车,对家里的事儿知道的不多。”
见周玉菲不说话了,而江楚林也没有拆她的台,她非常满意,接着继续说道:“太阳晒的人肉皮疼,咱们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屋吧。”
而周玉菲则摇头拒绝:“不了,我还得赶紧回农场,已经耽搁了一上午了,不能再误了下午的工。”
江楚珊客气:“再坐会儿吧。”
周玉菲坚持要走,而江楚林则赶紧道:“那我送你回去。”
等人一走,李美玲才从堂屋出来,江楚珊过去把手里的鸡蛋递给她:“给,我婆婆让我拿的鸡蛋。”
李美玲接过,看篮子里有十个鸡蛋,便笑道:“你婆婆倒是舍得。”
然后又问她:“昨天回去,你婆婆没有给你脸色吧?”
江楚珊摸了摸肚子,说道:“没有,我回去首先便是跟她道歉,她还咋给我脸色。”
李美玲嗔她一眼:“鬼精。”
江楚珊得意道:“这叫智慧。”
腻歪完,她便凑近她,低声道:“娘,人家女同志走的时候,你不出来送,是不是不满意啊?我哥瞧着挺喜欢的。”
李美玲斜了闺女一眼:“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闺女要不是知青,我也就同意了,咱们家不指望媳妇儿多能干,只求她性格好,能踏实跟你哥过日子,可是你瞅这姑娘,可能吗?恐怕心里头一心想着回城呢,趁着你哥对她感情还不深,能拦着还是拦着吧。”
江楚珊虽然心疼她哥,但是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她哥的感情路咋这么不顺呢,而李美玲见闺女皱着眉头,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兄妹俩感情一向好,而她又何尝不心疼儿子呢。
“珊珊,你和你哥一向聊得来,你哥回来,你跟他好好说说话,开导开导她。”
李美玲见她娘眉眼间尽是担忧,便学着杨新洲作怪逗她开心,身板挺直,小手往额头那儿一搭,大声到:“保证完成任务!”
李美玲把她的手打掉:“作怪,小心你儿子将来笑话你。”
江楚珊不愿意了:“娘,万一我怀的是闺女呢,您就不喜欢了?”
李美玲气道:“只要甭像你一样气我,我就喜欢。”
说完又看到她手里的包袱,问道:“这是拿的什么?”
江楚珊随口回道:“衣裳啊,怎么了?”
李美玲直接一叉腰:“江楚珊,我告诉你啊,家里没地给你住,你说你刚回去婆家住了两天不到,就又回来了,让你婆婆咋想?”
江楚珊过去拽着她胳膊撒娇:“娘,是你女婿让我回来住的,而且我回来住,我婆婆也同意。”
李美玲不相信:“新洲让你回来住,为啥?”
江楚珊把手支棱在在嘴巴旁边,凑近她娘的耳朵,低声地说了原因,李美玲听后,把她的手拿下,说道:“新洲处处为你考虑,你也对他好点,别不上心。”
“我知道。”
江楚珊这次倒是没有再反驳,实在是杨新洲对她,除了不能经常陪着她,其他的还真是挑不出错来。
这边母女俩刚提了杨新洁,杨新洁被打的消息就传回来了石桥村大队,本来她嫁得不远,就在邻村,两个大队的地都挨着,上工的时候,两个大队的社员还能聊天呢,所以杨新洁上午被打的消息,下午刚上工,由着社员们的口口相传,石桥村大队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听说是王老二的姑姑王大妮,带着他们一家子人,到老王家把杨新洁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现在人被打的都下不来床了。
说是杨新洁不干人事,早年使坏,让王大妮的小儿子去县城参加招工考试的时候迟到,要不是王大妮一家还有点人脉和家底,她小儿子这辈子只能种地了,换成谁,谁也要气啊,打一顿都是轻的了,换成他们,鲨人的心都有。
下午下工回来,杨栓福便蹲在院子里,一口接着一口地吸旱烟,而王香苗则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唉声叹气,等小儿子放学回来了后,杨栓福便吩咐道:“小泽,你去你大姐家看看她,被打得严重不严重?”
终归是亲闺女,就算再气她,还是本能的关心,而杨新泽眼光闪了闪,说道:“爹,王家人正在气头上,未必让我进门。”
杨新雨过来拉着她哥的手:“爹,你别让我哥去王家,我怕他们因为生我姐的气,打我哥。”
王香苗迟疑道:“不能吧?”
杨新雨反驳:“咋不能,万一呢,我小哥这么小,又打不过他们。”
她虽然也担心大姐,但是就那么一丢丢,她被她从小欺负到大,论感情,和大姐的姐妹情,都比不过和大嫂相处几天的姑嫂情,她才不想小哥因为她被打。
杨栓福把旱烟在一旁的石头人嗑了嗑,站起身,把旱烟别在腰带上,这才说道:“我去,是我没有教好闺女,于情于理都得给亲家道个歉。”
说完便佝偻着身子,瘸着腿往外走,杨新泽见状赶紧跟上,刚才他找理由推脱不去,因为那是大姐,现在他爹去了,他可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万一王家人打人,他也能替他爹挡着点儿,杨新雨见爹和哥都去了,也想去,不过她爹和她哥都不同意,只能怏怏地坐回去,刚坐下,肚子就“咕咕”地响了起来。
王香苗听到后,才恍然明白她还没有做晚饭:“我去做饭,家里还有窝窝头,你要是饿,就垫下肚子。”
等她把晚饭做好,杨栓福和杨新泽父子也回来了,俩父子的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杨新泽脸上还带着伤。
王香苗捧着小儿子的脸,心疼道:“这是咋回事,老王家还真打人啊,伤口这么深,这要留疤了咋办?”
杨新泽却告诉她一个痛心的事实:“不是王家人打的,是我姐打的。”
“他娘,以后咱们只有新洲、新泽、新雨三个孩子。”
王香苗还没有从大闺女打小儿子的事儿中回神,就被当家的话给吓住了:“当家的,不至于吧,你生她的气,不让她上门就是了,咋还要断亲呢。”
杨栓福气地咳嗽起来:“我说断就断,要是我发现你还跟她走动,你就跟她去过吧。”
王香苗的脸色立马苍白了,身形也摇摇欲坠,这么多年,当家的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这么重的话,大闺女到底做了什么?
“娘,大姐咒我大哥不得好死,还咒侄子是病秧子,还差点毁了我的脸。”
杨新泽怕他娘对大姐心软,便说了实话,王香苗气地直拍着大腿嚎哭:“作孽啊!”
不过倒是没有再替杨新洁说话。
甚至第二天,杨新洁带着一身的伤来家里,想在家里躲几天,老王家现在谁看她都不顺眼,她才不在他们家等着挨打呢,她再心疼她,也没有让她进门,更别提给钱给物了,老头子说得对,这闺女他们再惯下去,她这辈子就毁了。
“你们现在不让我进门,以后别求我。”
杨新洁放下狠话后就离开了,王香苗望着闺女的背影哭的不能自已,最后软倒在地上。
而江楚珊一直留意着杨家的动静,见这次公婆没有糊涂,没有接杨新洁这个搅家精到家,心头着实松了一口气,家里不用闹腾分家了,虽然分家能过小日子,但是他们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分家,绝对得闹腾一场,为了杨新洲能不折腾还是不要折腾好。
“珊珊,你也该回去了,婆家出事儿了,你在娘家不出面总归不妥。”
李美玲也是见亲家没有拎不清才劝闺女,江楚珊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回去不好,也就答应了:“我知道,我这就回去,您和爹可要记得照顾好那几个菌包,具体怎么做,我都写在本子上了,还有千万别让人动。”
说完收拾东西的时候,又想起她哥,便叮嘱她娘:“我哥回来记得去家里跟说一声,昨天他回来太晚,今天又离开得太早,我都没有跟他好好说说话。”
李美玲想起昨晚她跟儿子的谈话,她专门等他到半夜,跟他说那姑娘和他不合适,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连洗漱都没有,直接回了屋,早上天还没有亮呢,就走了,她的心悬着呢,可是不敢跟闺女说,就怕她着急上火。
于是含糊地回答道:“成,我记着呢。”
看自己娘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她昨晚上在她哥那儿碰钉子了,唉,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劝动她哥,感情的事儿最难劝了,她现在只希望她哥不要陷得太深了,目前够不着她哥,只能先管婆家的事,而回去之前,她得带回去一样东西。
“娘,咱们家里的那些麻还有多少?我拿点回去织布。”
“你还怀着身子呢,挣钱不在这一会半会儿的。”
江楚珊解释道:“我不是为了挣钱,是给我大森哥准备的。”
李美玲惊讶了:“大森?没听说他有对象了啊?
江楚珊笑道:“您准备礼钱就是了。”
李美玲奇怪道:“你咋知道的?”
“您就甭问了,知道这事儿就成,问我也不能说。”
李美玲白了她一眼,没再追着问,起身给她拿了一包麻:“家里没有棉花了,你回去看看你婆家有没有?”
江楚珊是提着大包小包地从娘家出来的,不仅仅有苘麻,还有这几天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她暗自笑了笑,她这算不算回娘家打秋风?好在她也不是光拿东西不付出的,这么一想她的心才平衡点儿。
“珊珊,你咋提这么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