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开夜合
回宿舍路上,程秋荻问夏郁青准备几号回老家。
“我应该不回去,我准备跟舍管申请假期留宿舍。”
“为什么?过年不跟家人团聚吗?”
夏郁青没有跟除了陆西陵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讲过自己差点被18万彩礼“卖”给一个陌生男人的事,多少觉得羞耻。
“嗯……他们想开年以后来南城玩。”夏郁青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程秋荻没再追问,“那你除夕也在宿舍?”
“……应该会去亲戚家吧。”
“有空可以约我出去玩,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好啊。”
回到宿舍,夏郁青给陆西陵发了条微信,汇报自己考试结束。
之前圣诞和新年,她都会发去祝福消息。
陆西陵或许很忙,都是延迟回复,除了同样祝她节日快乐,没什么别的内容。
晚上九点,夏郁青才收到陆西陵的回复。
LU:知道了。
夏郁青考虑如何回复,看见顶上一行“正在输入”开始闪烁。
等了片刻,陆西陵却没再发过来。
直到一小时后,才又收到回复。
不是微信,是一通电话。
陆西陵的声音与平日有微妙不同,三分哑,嗓音更浮一些:“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英语也没有失手。”
“还在学校?”陆西陵又问。
“嗯。”
她似乎隐约听见滑动打火机的声音,电话里安静了片刻,陆西陵说:“夏郁青。”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陆西陵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像是上课被突然点名,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陆西陵在电话里淡淡地说:“奶奶说你是‘福报’,你觉得是吗?”
夏郁青有点懵。
今天陆西陵的声音、语气和所说的内容,都十分反常。
她想,他是不是喝了酒。
没等她回答,他又说:“挂了。早点休息。”
夏郁青忙喊道:“陆叔叔。”
通话还在继续,但无人应答,她看了屏幕一眼,说,“那个……那个……吃夜宵吗?”
半小时后,夏郁青在校门口上了车。
司机开的车,陆西陵坐在后座。
车门阖上的一霎,她闻到淡淡的酒气。
其实有点难说清方才为什么要提议请他吃夜宵,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常,让她有点不放心。
他平常那么照顾她,她投桃报李,关心他这个长辈是应该的事!
现在见了面,陆西陵的状态倒还好,应该不是特别醉。
他没穿外套,身上一件黑色套头毛衣,跷腿歪靠着椅背,面色很沉,和他平日那种对人爱答不理的腔调还不大相同,是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
第12章
司机在前方掉头,询问:“陆总,车开去哪儿?”
陆西陵看向夏郁青,夏郁青也看着他。
陆西陵觉得好笑,“不是你说要请我吃夜宵吗?看我做什么?”
夏郁青想了想,“吃烧烤吗?”
“腻。”
“砂锅粥?”
“……”
夏郁青又思索片刻,“我之前住清湄苑的时候,在附近做兼职,那边有条河,河堤上有卖煎饺的小摊子,只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开。要过去看看,顺便吹吹风吗?”
她望向陆西陵。
陆西陵“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你给司机指路。”
夏郁青好几回坐副驾跟陆西陵并排,但可能座位中间有排档阻隔,会觉得自己与陆西陵是身处不同空间。
现在同坐后座,体验很不一样。
陆西陵身体歪靠,神情怏怏,不似平日一身正装的肃严,却反而存在感倍增。
她无端紧张,呼吸也轻——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陆西陵阖着眼睛,不大想交谈的模样。
夏郁青就不出声。
她身体微微朝后靠去,两手自然垂下,放在身侧。
手指触到什么,她低头看一眼,是陆西陵放在座位之间的驼色大衣,柔软的羊绒料子。
她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好像那触感还在指腹。
河堤很近,片刻就到。
司机在附近找空位停了车。
夏郁青提醒说“到了”。
陆西陵睁开眼,随手捞起大衣。
下了车,陆西陵披上大衣,抬头看一眼夏郁青,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服,脖子上绕着上回陆笙送她的那条灰色围巾,看起来保暖性不错。
夏郁青往前方张望。
她那时候来是夏天,晚上常有过来散步锻炼的人,沿路还有人摆摊,卖衣服的,贴膜的,卖炒饭炒面的,等等。
现在时间晚,又是冷天,河堤上一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煎饺摊了。
陆西陵看向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收场。
夏郁青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问:“……再换个地方吧?”
陆西陵挑眉,“大晚上遛人玩是吧?”
“对不起!”夏郁青能看出来,陆西陵其实并没有生气。
陆西陵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朝河堤上走去。
来都来了,吹会儿风再说。
夏郁青跟过去。
陆西陵微微弓着背,两臂撑在河堤边缘的栏杆上,吸了口烟,缓而沉闷地吐出。
河面黑沉,四下寂静。
夏郁青两手撑在栏杆上,偏过脑袋看着陆西陵。
夜色勾勒出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有指间的一点火星时明时灭。
她一直觉得,陆西陵身上有种孤独的气质。
此刻尤其。
陆西陵今晚跟“陈叔”会了面。
陈叔名叫陈佑平,是陆爷爷朋友的儿子,也是陆父陆颉生的发小。
那时候陆父陆颉生执意学地质学,对经商一事毫无兴趣。
倒是陈佑平,高考失利,想找点事做,就托父母的关系进了陆家的公司。
他脑筋灵活,又能吃苦,和陆家还有一层私交的关系,历练了几年,很多事情陆爷爷就开始放手让他去做。
陈佑平渐在公司站稳脚跟,之后公司沉沉浮浮一二十载,他一直是陆爷爷的左膀右臂。
待到陆爷爷年事渐高,判断力和执行力下降,很多决策层面上的事儿,实则都是陈佑平在拿主意。
陈佑平这人是个辅佐之才,但做主将还是欠缺一些格局和眼光。
公司那些枝枝蔓蔓,臃肿低效的新业务,有一半都是陈佑平的“功劳”。
倘若公司真能在陈佑平手中发扬光大,陆爷爷也无所谓就此让贤。
但公司是陆爷爷白手起家一手创建起来的,最开始生产注射器这样基础的耗材,利润微薄,之后为图生存,孤注一掷,八成收益投入研发,直至研究出了拥有专利技术的心血管介入设备,才真正在业界站稳脚跟。
眼看自己的心血有大厦倾覆之嫌,而自己实属已然有心无力,陆爷爷便开始着力培养陆西陵。
陆西陵进公司以后,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除了精简业务,就是收编陈佑平及其他几个老员工的势力。
陈佑平自然不服气。
陆爷爷也就罢了,陆西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用他的话说,陆西陵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因此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明里暗里地给陆西陵使绊子,拿长辈身份、从业资历屡屡打压。
陆西陵阻力重重,不得不在收拾掉几个典型之后,暂缓脚步。
这两年,陆西陵徐徐图之,暗度陈仓,才慢慢架空了陈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