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开夜合
他在沙发上坐下,点支烟,只抽了一口,拿过烟灰缸放在地毯上,身体直接躺了下去,后颈枕着沙发扶手,双脚相叠,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搭在沙发边缘。
总体而言,陆西陵是个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人,家教使然,甚少懒散。
他抽烟,却没那么有瘾,更多是图个形式,像是设置了一个心理上的开关,按一下暗示自己该冷静、该放松。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没一会儿,“啪”的一声,像是燃气灶开火,之后便像是筷子碰碗壁的清脆声响,有规律地响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声音?
他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在打蛋。
在这些声音里,陆西陵阖上眼睛。
夏郁青端着面碗走出厨房,到餐桌前,腾出一只手,飞速抓过藤编餐垫。
放下碗,她拿烫了一下的手指捏捏耳垂,望向客厅,“陆叔叔,面已经好了。”
躺在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应。
夏郁青走过去。
地毯上的烟灰缸里丢了根剩着大半截的香烟,还在静静燃烧。
烟雾缭绕的上方,陆西陵的小臂搭着沙发边缘,手腕悬空,手自然下垂。
银色腕表衬得腕骨极有一种嶙峋之感,手指修长而指骨分明,手背上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让肤色更显得苍白。
夏郁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盯着看了好几秒种,回过神时慌张地拈起香烟,在烟灰缸里重重地碾了一下。
她轻轻推了推陆西陵的手臂,他依然呼吸沉缓,没有反应。
她起身,把烟灰缸拿起来放在茶几上,转身朝一楼客房走去。
陆西陵醒来时霍地坐起身。
身上有什么滑下去,他蹙眉伸手一抓,是绒被。
环视四周,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客厅里大灯关上了,只开着沙发旁的落地灯,亮度调到了最低,一捧幽淡的浅黄色,毫不刺眼。
空调开得很足,空气十分干燥。
酒精代谢消耗掉了水分,很渴。
陆西陵坐起身,却见茶几上放了满杯的水,旁边就是烧水壶。
他借落地灯光抬腕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沙发逼仄,后颈又长时间枕着很高的扶手,睡得他头痛欲裂。
他伸手端起玻璃杯,这才发现,杯子下面还压了一张小纸条。
杯壁上残余淡淡的温度,陆西陵一边喝水,一边看纸条上的字。
陆叔叔:
司机师傅过来敲门询问等下什么安排,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就自作主张叫他先回去了。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陆西陵放下水杯,朝洗手间走去。
干湿三分离的设计,洗手台空间很大,一整块灰色岩板,简约而整洁。
他垂眼,抬起黑色的水龙头,洗手时,目光留意到旁边放置的东西。
一柄牙刷,一块毛巾,一块浴巾。
毛巾和浴巾套着磨砂质感的塑料包装袋,还没拆封。
包装袋上贴了一张天蓝色的便利贴,拿黑色签字笔写着:请用!
陆西陵盯着便利贴看了一会儿,将其揭下,贴在了镜子上。
浴室的玻璃移门是敞开的,陆西陵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种混杂一点夏日水汽的皂香。
他拿凉水洗了把脸,拆开毛巾擦了擦,随即走进浴室。
抬手,拿下了壁龛上的沐浴露瓶子。
舒肤佳,纯白清香型。
洗完澡,陆西陵回客厅沙发躺下。
司机被打发走了,他今晚只能睡在这儿。
睡意匮乏,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睡过一觉。
那“纯白清香”的沐浴露的香气过分浓郁,这么长时间都没散去。
在空调的热气里发酵,一脉一脉地侵入他的呼吸。
夏郁青打着呵欠走出客房。
客厅落地窗投进冬日几分暗沉的天光。
昨晚那碗面害她积食,好晚才睡着,今早生物钟被打乱,比平常晚起了一个半小时。
沙发上,放着整齐叠好的灰色绒被。
茶几上一支笔压着纸条,是她留下的那张,背面,陆西陵写了字:
有事先走了。
PS.欠我一碗面。
陆
陆西陵的字极有筋骨,遒劲潇洒,好看极了。
夏郁青把纸条塞进了日记本里。
寒假开始,学生陆续离校。
夏郁青做家教的那个初二女生还没放寒假,她仍然只需周末前去辅导。
除此之外,夏郁青顺着往届学长学姐发在群里的招募,接了一个线上的兼职,给某公众号写每日推送的第二条或者第三条的广告软文。
那边会发来图片、产品和功能介绍、产品主打点让她组稿和排版,审核通过之后就会发放工资。由于没什么技术含量,钱也不多,一篇八十到一百块不等。
但她效率高,过稿率也高,一周能交三篇。
这事儿花不了她太多时间,她每天背单词练听力累了,就写一写转换心情。
至于排版,之前宣传部的公众号一直都是她在运营,且网上模板数不胜数,找个合适的套上去,几乎不费事。
夏郁青最喜欢待在图书馆。
室友都回家了,她一个人在宿舍会觉得冷清。
新校区的图书馆也是新建的,一共三层,占地面积广,存书多,设施齐全,一楼有咖啡吧,二楼有多功能室。
夏郁青在二楼有一个固定的位置,靠窗,安静又明亮,冬天暖气足,困了可以趴着打盹,累了又能看看外面的风景。
这天早上八点,夏郁青照旧去了图书馆。
她在自己的固定位置坐下,从包里一一拿出笔记本电脑、水杯、本子和笔袋。
昨晚完成的稿子,她最后又检查一遍,发送给了公众号那边的运营人员检查。
那边给出答复之前,她趁着清早头脑最清醒的时候,开始用词根法默背单词。
九点多一点,运营人员发来审核结果,通知她有一个地方的排版需要修改一下,别的没问题。
她修改之后再发过去,对方告知她OK,过稿了。
夏郁青两手十指交叉,反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放下时,她留意到,前方那张桌子,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穿白色毛衣的男生。
她无端觉得熟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愣。
心想,不会吧。
犹豫片刻,她起身走去前方的书架,假装找书,半藏在书架后方,探头打量。
皮肤白皙,眉目干净,气质沉静。
真的是苏怀渠。
夏郁青激动地差点“啊”出声,她随意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拿在手里,若无其事地走回去。
经过苏怀渠身旁时,她低头看了一眼,他也正在背单词,肘前还放了本书,是《自由秩序原理》。
夏郁青回到自己位上,望着那道背影,坐立难安地犹豫了许久,终于眼一闭,抄上手机,起身走过去。
她径直在苏怀渠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即,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
对面男生动作一顿,抬头。
“你好啊。”夏郁青笑说,“你是苏怀渠?”
苏怀渠几分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们认识吗?”
“我高考跟你一个考场,你坐在我斜前方。”
闻言,苏怀渠目光定在夏郁青脸上,认真地打量片刻,“我好像有印象。橡皮擦掉了不敢捡,举手叫监考老师帮忙的那个女生?”
“是我!”
苏怀渠笑了一下,“看来你考得不错。”
“那你是不是发挥失常?你看起来应该是会去清北的样子。”
“怎么看出来的?”苏怀渠笑说,“我算是正常发挥。”
“可能我对鹿中有滤镜吧。”
“鹿中也不是人人都能上清北的。”
夏郁青笑了一声,又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经管——你呢?”
“我新闻。”
“我也考虑过新闻。”
“差一点成同学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