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与京
他双眼微红,声线都难以自抑。
后边姗姗来迟的人脚步全都停住,沉默又无言地站在楼道看着这样的沈知聿。
王叔都看得有些动容,低声喊:“知聿……”
沈知聿知道她没有走,她肯定在,也一直在听着。
她只是不想看到他,不想和他说话。
没事,他可以等,哪怕等到死,他也要见她一面。
他低着头,慢慢脱了手,无神地往回走,经过别人时,对方有些迟疑地出声:“知聿,你……”
他置若罔闻,像听不见地下去,走到楼下。
外面在落雨,暴雨早已如期而至,如冰,如箭,砸落在这座城市。
水花四溅,路上行人哪怕撑着伞也避之不及。
楼下,沈知聿站到她可以看见的位置,直直地站在门口,盯着眼前黑漆漆的单元楼大门,嘴唇泛白,任由雨水淋湿。
他一句句说:“丛京,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心里埋怨我,你恨哥哥,我全部都知道。”
“你原谅我,好不好。”
夜幕映照了他泛红的眼眶,雨水淋透了他隽秀的脸。
屋檐下,跟出来的几人全部沉默,不敢置信地看着。
站了不知道多久,楼上也没有动静,他整个人都要脱水失力。
王叔真的看不下去了,撑着伞走过去,说:“回去吧,知聿。”
沈知聿嘴唇毫无血色,说:“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王叔垂眸,沉默。
他说:“没事,我可以等,等她愿意见我为止。”
黑夜,雨幕下。
那道颀长身影背脊挺直,从未动过。
第41章
◎放手◎
没有办法,王叔只能上去敲门,和丛京说。
他说了许多,说沈知聿很想她,说他们实在没办法了,等等。
丛京其实一直都在,她本来在屋里清理自己的桌子。
离职后,她向北京的一家知名公司投递简历,很顺利地过了线上面试。那本来也是她之前认识的一个客户朋友介绍内推的,等抵达首都,对方会亲自来接她,什么都预备好了。
她没想到,沈知聿会突然这样。
其实听着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丛京心情也很复杂。她就站在门内,手扶着门把手,望着一片寂静无人的屋子,听着身后他哽咽的说话声。她没有表情,说不清自己的内心。
做好决定想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不会对这座城市有任何留恋的。人年轻,总要到处闯闯,这里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虽然这里有许多令她记忆深刻的人。
她也给朋友们说过了,说自己要北上,宋善思,沈爷爷……唯独没有和沈知聿说。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
还是这么极端。
她低下头,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哥哥也是,嘴上说自己改了,现在还是动不动就为她红眼眶,淋雨,整这些戏码,说到底还是老样子。
可是,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憎恶他的。
可能是一开始,也可能是,现在。
有时候她也会想到以前的哥哥,说喜欢她,侧躺着看她的眉眼,轻轻用手指描绘。那时候两个人都年轻,也有青涩的地方,一转眼,这么久都过了,她都迈入了社会。
她没有出去的时候一直在心里假设。
假设,她的生活一定需要感情吗,一定要,必须和他在一起吗。回去和沈知聿在一起,一定会更好吗?
无法否认,跟着沈知聿确实是个好选择。
可是,那是沈知聿的生活,不是她丛京的。
也是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她想好了。
算了。可能人这辈子总是会有些遗憾的,也不是一定要和谁在一起。
或许没了她,他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人生几十年,过去很快的。
她打开了门。
王叔说:“你看这,知聿,他太倔了。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生病的,你要不,就看看王叔的面子,和他见一面。”
丛京说:“让沈知聿过来吧,最后的一些话,我愿意跟他说。”
沈知聿听到丛京还愿意见他的时候,还很不敢置信。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黑发也贴在脸上,那张向来漂亮冷漠的脸,此刻苍白得充满虚弱病态。
他站太久了,知道消息的时候情绪不稳差点跌到地上,还是有人扶着才算没倒。
别人扶着他过去,后边也有些人跟着,大家都在看。
门口,丛京穿着一身白裙,干净,皎洁,和此刻的沈知聿比起来是天壤之别。
看到她的时候沈知聿还有些恍惚,他想伸手,可是现在的丛京那么无暇,那么干净。他身上是湿的,他怕自己脏了她。
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他轻声喊:“阿京。”
丛京眼眸才有变化,抬起,没什么神色地直望着他。
单是那个眼神,能刺得沈知聿心脏疼。
他知道,丛京还是恨他的,还是厌他的。
她不理他,他又喊了声:“阿京……”
实在耐不过,还是伸了手,想碰她。被丛京往后退,避了开:“沈先生,自重。”
沈知聿的手垂在半空,僵持,骨节发白。
沈先生。
他们再次见到的那一次,她喊他的也是这句,他当时就注意了到。那么疏离又刻意的称呼,当时叫他记心不已,甚至是令他有些记恨地想故意刁难她。
他多讨厌这个称呼,多厌恶。即使现在也是,可她分明也清楚的。
她说:“我不知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确实是要走了,和我男朋友。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了。”
沈知聿笑,眼里含了泪意:“男朋友……你扪心自问,那个是你男朋友吗,你能现在直接说出他名字,一字一句地说?”
丛京不说话。
他喉咙发着酸,话说到这已经压不住微颤的唇。
“你原来都是喊我哥哥,现在却喊我沈先生。”
“我们之间,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只是因为、因为我之前故意气你的那些,故意压你朋友的那些?你就恨我到这种地步。”
她不肯说话,可她越是这个态度,就越证实她心里也是动容的,她也是有,那么一分不舍的。
沈知聿难过,是真的难过。
他不问了,而是同样缄默地看着这样冷漠的、陌生的丛京。那个早就不会在他面前温柔撒娇,即使是伪装着黏他,那个亲昵地喊他哥哥的丛京。
他眼眶逐渐红了,慢慢往前走,有些虚弱地、抬手撑着门。
看着她纯净的面容,仍然抑制不了心里那股冲动。
他轻声说:“阿京。”
他很小心翼翼地伸手,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把她慢慢抱到怀里,安抚地、虔诚地说:“跟哥哥走吧,哥哥是真的想你。”
这两年,她走后的每一天,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没有人知道他听说她有男朋友的那个夜晚,在车里坐了多少小时,驾着车绕着城市出神地绕了多少圈,她走后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去到她学校,出神地看着导致他们最后摊牌的那个地方,多少次。
丛京这个名字,成了他心底最深的疼痛来源。
他从一开始就是不舍的,即使,那个时候的沈知聿特别倔,总是坚守着他所谓的脸面,不肯低头。
可是说白了,他就是爱她。
即使触碰她,他手指也微攥着,和她间隔着距离,只是虚虚地抱着。生怕自己身上沾染了她。
丛京半天没有吭声。
直到,氛围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她低头,抓住他的手。然后,松开。
她说:“都分手那么久了,不要纠缠了。”
沈知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口那块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说:“这里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你要是想,可以,我们找个时间,体面地把最后的话说清楚。”
说体面,也并不体面。
沈知聿在那场雨里淋了太久,回去就生了一场病。这是他几年以来第一次生病,高烧发热,在床上躺了十几小时,恍恍惚惚地睡着,挂了吊瓶人才好一点。
但也是醒醒睡睡的,记着和丛京的约定,怕她来了自己却睡着,总是中途就醒然后看向病房门口。
她没有来。
家人中途来看他,他都是没什么神色的,靠在床头,维持着麻木的神情。
后来脸色好了些,嘴唇仍旧泛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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