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则征
所以在林昭穆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在走廊上再次见到陆承则时,也只冷冷地一瞥。
陆承则似乎是把方嘉远的话听进去了些,不想这个大批学生从教室里涌出来的时候,在百来双眼睛下同林昭穆争执。
他只是默默地跟上林昭穆。
林昭穆走到一处僻静的绿化坪,周遭都是高耸的欧洲欧洲落叶松,隔绝掉路人的视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陆承则却像是没听到般,径自说起自己的,“那个混血说他是你的男友,真的假的?”
他还是怀了那样一丝希冀。
林昭穆:“是真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已经有了新男友。”
如果说昨天跟陆承则通话时,关于新男友她还没有那么足的底气,那么现在,她确实有了。
昨天那一吻就是证明。
也许林昭穆还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恐惧,也许对新一段恋情还没有那么充足的准备,还有犹豫和彷徨,但总归,她和方嘉远在那样美好的星空下有了浪漫的一吻,她愿意慢慢地去接受,去尝试。
昨晚上,林昭穆没能熬住,没能观赏一整晚的星星。后来她困得不行,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和方嘉远相依偎着。
那终究是一个美好的夜,也是一个,往前踏了一大步的夜。
“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林昭穆坚定地说,重复地,想百分百确认这件事一样。
陆承则眼眸一敛,眸色暗淡下来,但很快,他又抬起,同样用坚定的语气说:“我不在乎,我不会放手。”
林昭穆道:“你真的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这话跟方嘉远说得一样。
陆承则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尽量、不那么打扰你,我以后每回来米兰都提前跟你打招呼,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行不行?”
林昭穆皱眉道:“你来找我,就是在打扰我。”
陆承则不说话,他做不到不来找她,不来找,又怎么挽回呢?
林昭穆又道:“我真的不想再重复讲了,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有了新男友,我彻底放下了我们的感情,我不——”
陆承则蓦地打断她:“我会改的,你不满意的地方,我都会改,你总应该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不能这样一捧子就把人打死,不是吗?”
“我不满意的地方,以前不是没说过,是你没有当回事,也从来没有要改的意思。我受够了陆承则,我从来没有一捧子把人打死,我是一点点被压垮的,你现在来跟我说给一个机会来改正,真的太晚了,没有意义。就像我早起,想要吃早餐,却迟迟找不到,一直到中午,你才给我送来早餐——”
陆承则再一次断她:“依然能吃饱不是吗?可能吃饱就行了。”
“可是已经有人为我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我已经不需要早餐了。”
陆承则道:“你应该想得再现实些,我能给你的,比那个混血能给的更多。你确定你跟在他一起之后,能维持以前那样的生活质量吗?柴米油盐能摧毁再美好的爱情,你看你现在,兼职做得这么辛苦,他也帮不上你任何,值得吗?何况,你跟他在一起真的是爱情吗?这短短的几个月,真的能抹掉我们的几年吗?”
不知道是争吵的缘故还是风吹的缘故,陆承则的眼尾似乎带上了一点儿红,再加上他那感冒前兆,说话都带了点鼻音,听上去似乎已经没有从前高高在上的清冷,甚至让人感觉有点委屈。
但是林昭穆被不耐的情绪侵占着,丝毫没有去关注陆承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她虽然看出来陆承则的气色很差,但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她用冷淡的口吻,仿佛叙述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说:“你能给的确实更多,更多的冷嘲热讽,更多的流言蜚语,更多的、看向我不屑又嘲弄的目光。你可能不知道你圈子里的那些人是怎么看待他们认为的身份低的人的,因为他们不会到你面前来讲,所以你也不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感受。这给我造成的压力、自卑,不是你给的那些很好的生活质量就能弥补的。所以说,你自认为你能给我很多,但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如此隔离,哦,那个混血也讲过——他给的,不是她想要的。
陆承则的眸色更冷,眼尾却更红。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能给。”
林昭穆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她的,“你说这短短几个月不能抹掉我们的几年,可是,我们的几年,并不是这几个月抹掉的,是我自己抹掉的。”
陆承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
手背上青筋突现。
他下颌紧崩,嗓音低哑地说:“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不要打扰我。”
清冷的语气,是最直接的决绝,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对方的心口。
陆承则的喉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不,应该是什么东西,捏紧了他的咽喉。
他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用偏执到几乎疯狂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林昭穆:“除了这个,你想要什么。”
“现在,我只要这个。”林昭穆说。
她说完这句之后,自觉没了旁的话可讲,转身离开。
陆承则迟钝地看着她走远几步,又仿佛猛地回过神来一般,快步追上前,紧紧抓住林昭穆的手腕。
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那柔弱的骨头掐断,疼得林昭穆惊叫出声。
“放手!”她真的发了怒,用力挣扎甩动着胳膊。
陆承则却不肯松开,他感觉,他有一种,如果真的松开,就再也抓不回来的感觉。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都能给你。”他重复着说了这句话,用低哑的、压抑着的语气。
林昭穆见甩不开,就开始拿脚踹他,一边踹一边骂:“陆承则你神经病啊!有完没完!听不懂人话吗?为什么非要弄成这个样子?你非要让我觉得碰上你是我最倒霉的事情吗?放手!你给我放手啊!再不放我要报警了!”
林昭穆不擅长骂人,“神经病”已经是她情急之下能骂出的最严重的词。
陆承则站着没动,任由她踢着,但也没放手。
他因为通宵,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再加上这样偏执地盯着林昭穆,紧紧地拽着林昭穆,就更觉阴沉。
林昭穆踹得一下比一下重,起初似乎没太用力,那点儿力道在陆承则面前就是小打小闹,但后来,她像是发了狠一般,越踢越重,有那么几下狠狠地踹到了陆承则的膝盖骨上,陆承则都半点没避开。
他闷哼一声,微微躬起腰。
林昭穆愣了下,收回了踹他的脚,可她的手腕还是被紧紧地抓着,怎么都抽不出来。
陆承则觉得她心疼了,说:“你想怎么踹都行,发了火,撒了气,就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林昭穆也冷静下一些,她可不愿因为在这里打架闹到学校里。
她只想抽回自己的手,“陆承则,你松手,你真的弄疼我了。”
陆承则这才发开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手腕一圈已经红了一片,几乎能看到他的指印。
林昭穆轻轻揉着,陆承则就一直盯着她手腕处,目色越来越沉。
而林昭穆只轻轻扫了眼他的膝盖,见他站的好好的,也就没去在意。
她说:“陆承则,如果你非要闹得那么难看,那我就真的不顾脸面,跟你撕破脸了。我如果继续缠着我不放,我真的会报警,你应该不想上新闻吧?毕竟你也算一个知名的企业家。”
她说完,再次转身离开,并且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生怕被陆承则追上似的。
而陆承则没有去追,他其实想追的,但步子一动,膝盖便狠狠一疼。
林昭穆刚才的力道不轻。
陆承则只能先回到酒店。
膝盖青了一块,他也没怎么在意,甚至都没有拿个冰袋来冰敷。
他想到林昭穆手腕上的红痕。
是他没控制好力道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恐慌无措,觉得自己如果不抓住,她就会跑,跑得无影无踪。
结果就这么弄痛了她。
唇间心下都是涩然。
他想问问林昭穆手腕怎么样,还疼不疼,拿出手机后,却突然想起他的联系方式还在林昭穆手机的黑名单里。
让余特助去联系,林昭穆大概也不会搭理。
陆承则想了想,给俞芷旋打去一个电话。
俞芷旋态度不大好,接通之后就道:“陆总您有事吗?”这个“您”不是敬称,是无尽的讽刺。
陆承则没有在意,只说:“你帮我问问昭昭手腕怎么样了。”
俞芷旋一惊,语速快起来:“她手腕怎么了?受伤了?”
陆承则:“我抓得有点重,不知道弄伤了没。”
俞芷旋沉默了几秒,陆承则猜测她应该在心底骂自己。
片刻后,她说:“你弄伤了,你自己去问去道歉啊。”
“她把我拉黑名单了。”
俞芷旋:“……”
她说了句“行吧我去问问”,在挂掉电话前夕,陆承则听到她很轻的一句“毛病”。
他没在意,只等着俞芷旋的回复。
就这么静坐了十分钟,陆承则还是没等到俞芷旋的回复。
他就在微信上问她,【怎么样?】
过了几分钟,俞芷旋慢吞吞地回,【手腕没事】
陆承则松一口气。
但紧接着,俞芷旋的下一条消息就紧随而至,【但她心理创伤有点严重,觉得你像一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变态】
【她说,你再去学校里堵她,她就报警】
俞芷旋发完这几条消息之后,就没再有响动。
陆承则抹了把脸。
眼里的红血丝还在,而且好像更深,昭示着他的身体疲累到极限。
但他依然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意思。
他在想,他到底应该做什么,才能挽回。
他依然没想过放手,他做不到。
刚才他问了林昭穆好几遍,究竟想要什么,却问不出所以然来。
现在,他自己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他就想到,她大概是要婚姻的。
此时此刻,陆承则不再觉得,婚姻是没用而只是徒增枷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