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里头还有几个职工,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谁说一句“有钱花不怕胡子扎”。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但王大梅就是听见也不在乎,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魅力,说:“哥,我被人欺负了。”
张强在她脸上摸一把,老神在在道:“谁啊,还敢欺负我妹。”
王大梅委屈巴巴说:“一个新来的,在三车间干活。”
三车间啊,张强算是知道她来干嘛的,说:“我跟我姐说一声,一个新来的也敢这么猖狂。”
她姐张巧不是别人,正是三车间主任,姐弟俩管厂老板叫一声舅,在万花服装厂这一亩三分地已经算是很有脸面的亲戚。
王大梅心满意足,寻思这回总得让闻欣知道厉害。
再说张强,他也不是光说不干的,晚上吃饭的时候特意跟他姐提过一句,只说有个叫闻欣的不安分,找到他这儿来了。
别看他人不怎么样,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加上是后勤的小领导,年年进厂的女工还真有几个对他送秋波的。
张巧最防着这些,不过今天筷子一放说:“闻欣?”
不应该啊,看着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张强压根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样的,就知道个名字而已,说:“对,新来的。”
张巧上下打量弟弟一眼说;“不可能。”
就人家那长相,想找个好点的人家选择还大把,更别提是已经结婚的人,平常看着不知道多安分,上班时间恨不得把自己跟缝纫机缝在一起,整个车间就没听见说她不好的。
张强只觉得姐姐的眼神像在看卖剩下的猪肉,说:“姐,你什么意思?”
张巧还是知道这个弟弟的,说:“意思是你少给老娘搞有的没的。”
张强最怕的就是这个姐姐,知道舅舅器重她远胜于自己,撇撇嘴说:“爱信不信。”
张巧肯定是不信的,第二天上班还特意到闻欣跟前转悠两圈。
有人投射下的阴影,闻欣手一顿仰起头说:“张主任。”
张巧一副正常巡视的样子,凑过来说:“你上手挺快的。”
手推绣是眼睛跟手都得跟上,针脚要不出错,很多人练七八年才有这手功夫,可家家买得起缝纫机也才这一两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闻欣原来是会一点,实诚道:“我们老家那边很少接这种活,现在练得多就快。”
绣花样的东西贵,偏僻地方也接不到这样的单子。
张巧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说:“没事,我就是看你写了请假表,过来问问。”
请假要提前一个礼拜填表,但往常都是直接通过,闻欣还以为是哪有问题,说:“我就早两个小时走,会把活做完的。”
厂里上班时间是早八晚六,中午一个小时吃饭,每个月想拿基本工资是有一定的工作量要求的,但对她来说早就是提前达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被拒绝。
漂亮脸蛋上一分失落一分伤感,张巧顿时觉得自己弟弟是只癞□□,说不定是惦记人家不成反诬告。
她想想说:“我已经签字了,就是来跟你说,明天开始你干大活。”
所谓的大活全是些难度高的急单,一天最少能挣个□□块,但厂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这些活一般只轮到龙春人,谁叫她们占据女工们的半壁江山,是老板从老家带出来的人。
因此闻欣是又惊又喜,猛地点头说:“我会好好干的。”
出来打工不就是图钱,她缝纫机踩得都快冒火光,整个人容光焕发,倒让一直等着看好戏王大梅觉得奇怪。
不过她又去找张强,也被人家三言两语打发,只得自己憋着一肚子气。
当然,要是闻欣知道始末的话,估计能在她的气头上加把柴,恨不得这火旺得把人都烧干。
不过她不知道,只照常勤勤恳恳,到初一那天才早早下班。
说早,也是下午三点半。
她先回宿舍换的裙子,边走路边绑头发,到厂门口的时候虞万支已经在等。
他估计是走得太仓促,脸上有个黑乎乎的印子都没发现。
闻欣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你这儿有东西。”
虞万支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男人好看的眼睛里三分迷茫,像迷路的小牛犊子。
闻欣指腹轻柔地划过,说:“我擦掉了。”
虞万支不自在挠挠脸,脸黑得看不出红的迹象来,说:“上来吧。”
闻欣侧坐着说:“你知道吗,我最近运气特别好。”
她讲接到大活,讲食堂阿姨多打两块肉,讲失而复得的肥皂,生活里的琐碎在她欢快的语气里好像样样都好。
三月里正是万物要复苏的季节,不知名的花正要绽放,风一吹树叶哗啦啦作响。
春天不是悄悄来的,虞万支好像能听见脚步声,他陡然觉得自己的日子是那么乏善可陈,能回忆起来的好像都是跟她在一块的时候。
机器都得停下来上上油,他道:“你还想看大海吗?”
闻欣做梦都想,扁着嘴嘟嘟囔囔说:“想你也不带我去。”
她打听过,坐车来回都得快四个小时,她一个人不敢跑这么远,这年头哪哪都不太平,路抢多着呢。
虞万支都听出委屈来,想想说:“五月份去。”
闻欣急了,说:“四月不行吗?”
好端端的,怎么还跳过一个月。
虞万支道:“再过一个礼拜就要下雨刮台风了。”
四月是雨季,能看太阳的日子就那么三两天。
闻欣闷闷哦一声,反正看着不大快乐。
虞万支哪怕没回头,都能想象出她沮丧的样子,那必定是可怜巴巴叫人心疼。
他道:“今天去看湖。”
老家也没有湖,闻欣抖擞起来说:“什么样的?”
虞万支就路过一次,想想说:“挺大的,晚上就在那吃饭。”
有得吃又有得玩,闻欣乐不可支,到地方跳下车来说:“我给你带了东西。”
虞万支只看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两件跨栏背心,说:“你买的?”
闻欣从来不买衣服,昂首挺胸说:“做的。”
跟厂里买的边角料,算起来一件还不要两块钱。
虞万支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说:“我有得穿。”
本来就是费眼睛的活,没必要多花时间。
闻欣一跺脚说:“我看到湖,所以不骂你,你想好再说话啊。”
虞万支被噎住,只得从善如流道:“谢谢,我很喜欢。”
这才差不多,闻欣靠在亭子里的栏杆边忽然说:“其实下小雨来看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湖面,泛起涟漪无数。
虞万支不知道有意思在哪,到底是拿人家手短,只能说:“那下小雨的时候,我去叫你。”
闻欣看着天许愿道:“雨啊,你得好好下。”
因为她要等一个雨天来接她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下午见。
第13章 下雨天
第二更
四月是雨季,东浦的地可以说是没干过。
虞万支每天早上就听外面的动静,洗漱的时候也站在走廊观察。
有经验的老农民们会看天时,但他是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每天早上拐个弯去保卫处问问——陈大叔腰上别着个小收音机,天天的就听新闻,从来不错过天气预报。
问得多,陈大叔道:“你这是有事啊?”
虞万支下意识道:“没什么,就问问。”
又有些惆怅说:“也不知道哪天能小点。”
陈大叔是本地人,估摸着说:“我看再有三四天,老天爷也没水了。”
不能可着一个地方使劲浇吧。
虞万支想想也是,又说两句去车间,才戴上手套没多久,就有人道:“万支,厂长叫你。”
厂长叫廖兴,改革开放做倒爷发的家,但这一行风险性太大,出趟门都得写好遗书才敢走。
因此他攒一笔钱后就改做实业,日子稳定后肚子也大起来。
那真是站起来就得让人说句好福气,走起来生怕他一口气喘不过来倒下去,他猛地一动下巴上的肉都颤颤,看到人进来笑得跟弥勒佛差不多,说:“万支来啦。”
看上去还挺殷勤。
虞万支道:“廖哥。”
他是建厂之初就来的老员工,大家算共患难,平常都是这么叫。
廖兴对他向来有几分亲近的态度,摆开架势说:“坐坐坐,来杯茶。”
虞万支心里嘀咕着,嘴上说:“我这活还多着呢。”
计件活,少挣他心疼。
廖兴也知道他就是钻钱眼里,一拍沙发说:“今天是好事,你快坐。”
一说好事虞万支就有兴趣,坐他对面还开玩笑道:“涨工资吗?”
廖兴还琢磨着怎么开口,顺着说:“还真叫你猜中了。”
虞万支越发奇怪起来说:“我脑子笨,你还是别跟我转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