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虞得得听见声音,越往妈妈怀里钻,眼睛里流露出两分警惕。
闻欣觉得主要问题在于他听不懂方言,毕竟本地话跟普通话不沾边。
她只能帮着找借口说:“大人还好,得得晕车晕得不行。”
才这么点大,什么反应都是情有可原的,闻琼妹也不在乎,接着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虞万□□边也不轻松,应付着各方人。
他边说话边往屋里走,心想保持得还不错,没白费那几亩不收租的地。
总之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都对东浦的事情很好奇。
闻欣险些招架不住,还是虞万支解围道:“我这连一壶热水都没有,明天再请大家喝茶。”
是该好好收拾,起码提回来的行李们得有个结果。
大家虽然好打听,可也得有分寸,纷纷告辞。
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闻欣这才有功夫道:“小姑说‘被子洗好在箱子里’。”
又说:“当年崭新的嫁妆,一次都没用过。”
这些琐事,虞万支已经记得不太清楚,说:“东浦盖的不也是你的嫁妆吗?”
提起这个,闻欣嘴角抽抽说:“我有六条嫁妆被。”
本地规矩,嫁妆都是新娘自己攒的钱,她那会不知道多心疼,为这个还跟她妈吵过一架,可惜小胳膊没扭过风俗的大腿,只能翻个白眼同意。
虞万支没想到有这么多,拿出来一看说:“放着怪可惜的。”
闻欣当时没想着一直放,说:“当时还以为过年回来马上用得着。”
结果一晃这么多年。
虞万支也是感慨万千,忽然说:“喜字还在。”
就在墙上,完全忽视不了。
闻欣在这儿没住过几天,总算从这些上找到一些熟悉的东西。
她一字一句跟儿子说:“这儿也是我们的家。”
虞得得似乎认可这个说法,珍惜着来之不易的走路机会,在夯实的地面上雀跃着。
虞万支打发他们母子去外面玩,说:“我弄好再进来。”
院门大开,闻欣哪里好意思自己忙里偷闲,心知在乡下不用半个小时就能传闻满天飞。
她撸起袖子说:“还是一起吧,得得能自己玩。”
虞万支看一眼时间也没反对,抖着被单说:“那你扯一下。”
这一下拉开干活的序幕,两个人从里到外的忙个不停,直到太阳要下山的时候正要喘口气,有人进来喊道:“万支,上家里吃饭吧。”
虞万支应道:“行,我们换个衣服就过去。”
又说:“大哥才回来啊。”
虞大哥生得憨厚,长得像快五十的样子,说:“是啊,这两天地里忙。”
靠天吃饭的人,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说:“本来该给你搭把手的。”
仔细论起来,大家已经是隔房的亲戚,不过是血缘上更亲近而已。
虞万支回到生父母家暂住的时候已经十岁,又早早进城打工,因此游离于兄弟姐妹之外,跟谁都不是很亲近,只是往日无怨而已。
他心知是早晚要去的,给媳妇递个眼神。
闻欣微微点头,两个人达成无声的默契。
他们在面对俗事的这一刻,齐刷刷感受到,自己是真正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
作者有话说:
晚上见
第108章 世俗
明天见
一路奔波折腾, 堪称风尘仆仆。
虞万支烧一锅水,一家三口只来得及随便擦擦后换衣服,马上就出门。
老家的四月, 太阳落山后还有几分寒意。
虞得得已经忘记穿长袖是什么感觉,扯着袖口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儿子扭来扭去的,虞万支还以为是有哪里不舒服,说:“你摸摸得得的额头。”
闻欣正在回忆婆家的人际关系, 猛地回过神来, 勉强腾出手说:“没烧。”
又道:“我看挺活泼的啊。”
即使这儿是故乡,对大人来说还是有很多水土不服的部分, 更何况是从未踏足的小朋友。
虞万支就怕孩子换地方不适应, 想想说:“晚上多看着点。”
要真有什么事,十有八九是夜里闹起来的,闻欣嗯一声, 又道:“那吃完咱们就回来,早点睡。”
虞万支本来就是跑一趟走人情的,也没反对,只说:“提得动吗?”
闻欣双手都是土特产, 掌心被勒出淡淡的红痕, 但跟抱孩子比起来还是轻松地。
她摇头道:“没事,也快到了。”
村子并不大,拐过熟悉的弯,就是生父母家。
虞万支幼年曾经无数次躲在这个地方,看着那些和自己拥有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 然而时至今日, 他已不会再渴望, 波澜不惊地路过。
他不提, 闻欣自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其中意义,只是一颗心猛地跳起来,舔舔嘴唇。
虞万支倒没觉得她会紧张,率先进去后说:“二伯,二伯母。”
他是过继出去的,在外口头称呼父母是图方便,在老家却得注意。
不用改口,对闻欣而言是好事。
这些人她多半认不得,毕竟是结婚那天见过一次,笑得跟新媳妇差不多,躲在后面跟着叫。
虞二伯家人丁兴旺,三代同堂,在老房子的基础上刚加盖的二楼 。
不知道是怎么分配居住的,反正此刻是一家老少齐聚堂屋,还有些隔房亲戚在,个个都很热情,尤其是对小孩子,上手就要抱。
虞得得往爸爸怀里拼命躲,好像掉进狼窝里,看样子很快就要哭出来。
越是这样,亲戚们越要说:“这胆子也太小了,没事我抱抱就好。”
虞万支护崽,直截了当道:“孩子都认生,还是算了。”
这话说的,倒叫人有几分尴尬,撇撇嘴说:“哪有这么金贵。”
又指点江山道:“你们这样养可不行,男孩子不能怂。”
哪怕闻欣这个年纪,二三十号最多见过一次的人把自己围起来,她心都得多跳两下。
更何况虞得得才这么点大,本来是很情有可原的事,不过她只是腹诽,知道孩子他爸靠得住。
虞万支并非是不知变通的人,然而很多时候实在没必要。
他道:“还行,平常挺勇的。”
倒不是很噎人,但和客气毫无关联。
闻欣低着头抿嘴笑,心想晚上一定很热闹。
她所料不错,没人肯放过这对离家好几年的小夫妻,恨不得连他们在东浦一天去几次洗手间都打听。
对他们来说,大城市是陌生又新奇的。
闻欣倒是很乐意回答这些简单的问题,坐在椅子上,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膝上。
但听到跟钱有关的,她就笑道:“发财哪有这么容易,也就够吃够喝而已。”
有人不死心,说:“都是亲戚,我们又不会惦记你的。”
这可说不好,闻欣一脸无辜道:“要有钱,我们就把房子盖起来了。”
本村有几个在外面发财的,都是恨不得盖百八十层装门面,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一讲,大家就道:“那还是万支他爸回村子那年盖的,都有三十来年了吧。”
闻欣不大清楚,只知道又破又旧,再能干的青年摊上这样的住所都不好说媳妇。
她道:“仿佛是有。”
而另一边,虞万支能笃定道:“三十二年的房子,没倒都是运气好,还能住就不错了。”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男女分桌,同辈的兄弟们说着起房子的事情,劝他也好好拾掇一下。
说夸张点,钱哪怕砸海里,虞万支都不会在这时候拿出来在老家盖房子。
他下次回来都不知道是哪年,说:“用不上。”
咋能用不上,一位堂哥道:“你总要落叶归根的。”
根?虞万支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余光盯着媳妇怀里的儿子道:“还没到那一天,再说吧。”
他是老观念,觉得人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有奔头,老来都是跟着孩子走,哪里是他想归就归,再说了,他也没有强烈的想法。
可对从未离开过故土的人而言,盖房子是比娶媳妇更重要的事。
所有人跟能从中获利似的,轮番上阵细数好处。
闻欣支着耳朵听几句,寻思换自己肯定是招架不住,得亏虞万支意志坚定,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巍然不动。
不过她就没有这本事,吃完饭回家路上说:“你觉得再要个老二怎么样?”
好像才生那几天对天发誓再也不进妇产科的门的人不是她。
虞万支小酌过几杯,意识有些恍惚,低着头说:“那我还得再挨一刀?”
闻欣反应过来说:“对哦,都不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