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闻欣当然是比他更乐观,坐在椅子上是晃来荡去,跟小孩子荡秋千似的。
虞万支不由得道:“小心点。”
他话音刚落,闻欣就一个没坐稳,险些歪倒在地,堪堪用左脚撑住,大眼睛里全是尴尬,虚无地哈哈两声说:“意外,意外。”
虞万支无奈又好笑,要不是腾不出手都得在自己的脑门上揉一揉才行。
他道:“祖宗,你还是洗个澡,老老实实坐床上看小说吧。”
闻欣偏不。
她搬着自己的椅子挪到他边上挨着坐,偏过头道:“我就要在这。”
熟悉的肥皂香味环绕着,虞万支是心猿意马。
他算是大病初愈,怕传染一直两个人之间好一阵没有什么亲密接触,连夜里睡觉他都得时不时醒来把人从自己怀里扒拉出去,这会几乎是忍不住,把挖瓜子的小铲扔回麻袋里说:“看来你想睡觉了。”
夜里八点出头的时间,说什么瞎话呢。
闻欣哪还能不知道他,睨笑着道:“上回谁说再忍一忍的来着?”
虞万支没结婚的时候看上去还算无欲无求,可开过荤的人憋这么些天已经为难。
他正要说话,听到敲门声应道:“哪位?”
屋外人说:“闻欣在家吗?我是小红。”
是闻欣最近刚认识的邻居,她都管人家叫红姐。
她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过去拉开门说:“姐来啦。”
小红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个年纪差不多的妇女,先介绍说:“这是我弟妹爱娟。”
闻欣客气打招呼,不过心里是在嘀咕着,侧过半个身子说:“爱娟姐好,屋里坐啊。”
虞万支在里面已经是拉好床帘,把桌椅摆开,提着暖水壶泡茶,到打完招呼就站到一边不吭声,心想女人间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插手。
看人家这事情做的,小红连忙说:“不用客气的,我们就是来讲几句就走。”
闻欣仍旧琢磨着有什么事,但还是说:“那也得喝杯茶啊。”
小红却不过,扯着自家弟妹坐下来,先左右打量着寒暄说:“这家里收拾得真干净。”
闻欣谦虚道:“也就是快过年收拾一下,平常乱糟糟的。”
但常年保持的习惯和临时抱佛脚的差别,在干活的人眼里都是能轻易分辨的,小红当然是接着夸,双方又聊几句她才进入正题说:“是这样的闻欣,我婆婆晚上说,你们在帮人打听房子是吗?”
闻欣总不能到处说自己想买房,到这会已经是心中有数道:“是啊,姐你有好介绍吗?”
给话头就是个机会,小红道:“我弟妹他们正好想换,我寻思条件挺合适的,就带来聊聊。”
现在买卖都是靠自己的居多,还得七拐八绕的亲戚朋友们帮着上心,这种情况闻欣不惊讶,问道:“房子大概是什么样的啊?”
总算轮到一直沉默的爱娟开口道:“在新三路的团结院,面积有二十平,厨房在走道上,厕所洗澡要到楼下,开整价九千。”
团结院的房子算是比较新,是八十年代初区里牵头的集资房,都是各单位没有房子住的人出钱,产权清楚,位置也还算是便利。
闻欣给虞万支递一个眼神后才道:“姐,你看我们也不能马上决定,明天上家里看看行吗?”
我们?小红也不是个傻的,心想看来买房的不是别人,应该就是他们夫妻。
她替弟妹应承道:“当然行,去看你就知道,地方特别好。”
说是特别好其实也论不上,但现在他们买得起的房子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第二天闻欣看的时候,在心里假装那些杂物都不存在,微微点头说:“地方还挺大的。”
虽然是二十平,但东浦居大不易,螺狮壳里造道场,这点地方住七八口的人家比比皆是。
虞万支也没说些什么,但跟刚看过的国棉厂家属院那一套做比对,心想还是那边更好。
他轻轻扯一下身边人的衣角这才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得再商量一下。”
买猪肉都得货比三家,闻欣也是这么想的,礼貌道别后,两口子到楼下她才说:“你更喜欢哪个?”
反正都不是用来自住的,虞万支只怕亏本,想想说:“还是家属院那套好。”
闻欣也差不多,只是回过头还得特意去跟红姐说明,心想这交际往来的事情果然麻烦。
但他们到底还是买下国棉厂2栋403的房子,以八千八成交,办完过户手续之后仍旧租给一直住在里面的人。
不过这样一来,家里就剩下四百多,过年的花销虽然绰绰有余,但难免还是给人捉襟见肘的感觉。
因此从房管所出来到家,闻欣数来数去都只有四张百元大钞的时候,不得不道:“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虞万支默默地掰手指头说:“没事,能撑到下一次发工资。”
这话说得越发叫人不安起来,闻欣搓搓手说:“可千万别有什么意外。”
话出口她自己就呸呸两声说:“看我这嘴。”
虞万支亲她一下道:“没事的。”
他现在是健康活泼,有点两个人刚好起来那阵子的黏糊劲,动不动就亲亲摸摸的,得亏是不用上班都在家里,闻欣也就任由他,甚至撒娇说:“再亲一下。”
虞万支哪里扛得住这一招,看一眼窗外的大太阳说:“行,我拉个帘子。”
说话就说话,手也不知道是放哪。
闻欣在他脸上咬一口说:“是不是忘记今天还有事要做?”
正是腊月二十九下午,还有一天要除夕,别的不说家里总得再收拾一遍。
虞万支却一点都不着急,倾身而上道:“没事,我很快的。”
他说的是干活,闻欣却眼神向下,若有所思地哦一声。
真是胆子大,哪怕不是第一次知道男人不能挑衅,闻欣还是给累坏了,事后懒洋洋趴在床上说:“都归你,我啥也不干。”
虞万支贴心地帮她把被子盖好道:“好,顺便想想晚饭吃什么。”
闻欣连想的力气都没有,倒还顾得上四处指挥说:“你窗花别贴那,往照片旁边再挪挪。”
颇有旧时周扒皮的样子。
虞万支挪来挪去,换个人早就发脾气,但他仍旧带着笑,甚至三分纵容地连连追问道:“再调一下吧?”
这人什么毛病,还有上赶着叫别人挑刺的。
闻欣哼一声说:“我偏不。”
虞万支还有些怅然若失,这在他看来是夫妻间的趣味。
他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眼看时间差不多才说:“想好吃什么了吗?”
街上的店都关得差不多,能选择的也没几样,家里倒是还有点菜,但闻欣懒得弄。
她头埋在枕头里闷闷道:“有什么算什么吧。”
虞万支应一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才带着钱和饭盒出门。
闻欣翻个身看着天花板打哈欠,起床穿好衣服去洗手间,然后打开窗户透透气。
那些萦绕着多少叫她面红耳赤的刚刚也在散去,她喃喃道:“好像快下雨了。”
虞万支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排队买包子,时不时看一眼天上,寻思怎么自己拉窗帘之前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就是乌云密布。
他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闻欣在家也是,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指定店家,现在连想送伞都不知道往哪去。
她站在窗边眺望,猛听得一声惊雷,抚着胸口说:“老天爷诶,你慢点下。”
但不管夫妻俩怎么祈愿,这雨点都是慢慢地砸下来。
虞万支终究还是冒雨到家,肩膀裤腿处已经湿一片。
闻欣早就等着,殷勤地又拿衣服又递热水,有些着急说:“病才好,别又感冒了。”
虞万支现在也不敢说自己不会生病这样的话,生怕老天爷觉得自己太猖狂。
他换好衣服,两杯水灌下去,毛巾在头发上搓来搓去说:“没事,吃饭吧。”
闻欣不放心,临睡前非让他再量一次体温。
虞万支没办法,只得照做,夹着胳膊一动不动,想开口都会被先瞪一眼。
有点矫枉过正,可他甘之如饴,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闻欣看他这样乖巧地坐着,分出一点雪花膏抹到他脸上说:“给你香香。”
简直是香味扑鼻,虞万支嘴角抽抽说:“男人不用擦这些吧。”
说来也怪,这味道他本来是爱不释手,一天到晚在人家身上蹭来蹭去,总嚷嚷着自己被勾得魂不守舍,可想到黏黏糊糊在自己脸上有点受不了。
闻欣就是知道,这才偷袭,两只手揉搓着他的五官道:“再说一遍。”
虞万支欲言又止,只好改口道:“很适合我。”
闻欣笑得狡黠,躺在床上是翻来滚去。
这床动得都快比下午夸张了,正好五分钟到,虞万支抽出体温计自己看一眼,伸手把关掉说:“没发烧,可以做点别的了。”
哪怕他不说,体力也能表明健康,闻欣迷迷糊糊中已经忘记今夕是何年,第二天才有些发脾气道:“你去买菜。”
天还没亮,但除夕本来就是要这个点出门,虞万支去年也是这样,颇有经验地说:“行,蛋糕我也会带回来。”
到现在,他也没说自己的生日应该是农历二十九这件事,权当自己真的是大年三十出生。
闻欣确实定了蛋糕,掀开一点眼皮说:“还是我去吧。”
总觉得这样更有心意。
怕惊扰她的睡眠,虞万支开的是厨房的灯,但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有光亮。
他指着窗的方向说:“还在下雨。”
闻欣都没怎么睡醒,支着耳朵使劲听才说:“还真是。”
又道:“就在街对面,我很快的。”
何苦出去瞎折腾,虞万支弯下腰哄着说:“就算是生日礼物,乖乖在家行吗?”
他的气息在环绕,闻欣也是晕晕乎乎就应下来,等人出门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无奈起床开始和面,按照即定好的菜单今天是准备大显身手包饺子。
可惜她快虞万支慢,饺子皮整整齐齐摞着人才回来,塑料袋子直顺着往下滴水,可见外面雨不小。
闻欣又是操心道:“快换衣服,别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