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一滴一滴,落在工作台上,渗透进了木头。
时衾把那枚戒指收起,放进了工作台最底下的抽屉里,和她那一枚放在一个盒子里。
橱窗外,终日的极夜仿佛厚厚的罩子,将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时衾突然觉得,孤独无孔不入,将她裹挟得透不过气来。
即使外面人群熙熙攘攘,即使有进店的客人相伴,她依然孤独。
时衾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处理完在朗伊尔城的所有琐事,退了公寓和店铺,将所有东西打包寄回国内。
剩下重要的行李,她随身装在箱子里带走。
只留下那一对戒指。
收拾店铺时,有一位中国客人帮她一起。
时衾很少在朗伊尔城遇见中国人,尤其还是那样漂亮的年轻女人。
她在国内媒体里时常见到关于她的报道,是很有名气的电影导演,宋郁。
宋郁在店里定制了一对耳坠,不遮不掩,说是她和男朋友一人一个,说这话时,她眼里的爱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店铺收拾到最后,宋郁帮她检查有没有东西遗落时,看见了抽屉里的那对戒指。
“这个你不带走吗?”她问。
时衾让她不用在意,“做这对戒指的时候太年轻,现在看起来很幼稚,就不想要了。”
宋郁静静看着她,像是理解,又像是故意假装不理解,她笑笑:“做得那么好看,一点不幼稚啊,丢了多可惜。”
时衾摇摇头:“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飞机在北京落地,干燥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时衾刚把手机飞行模式取消,江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对面男人的声音焦急,像是联系了她许久。
“我在飞机上,刚落地。”她解释说。
江晗皱皱眉:“你去哪了?”
“回北京了。”说完时衾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行程,要跟人汇报了。
闻言,江晗又惊又喜:“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用,我在排队打车了。”还差两个人就到她了。
“不行,你在那待着,哪也别去。”江晗不等她再说,径直挂了电话。
“……”
时衾无奈,只能拖着行李,穿过长长的排队队伍,坐在机场里等他。
江晗开车到机场的时候,她等了一个小时,要是打车,早到家了。
时衾第一次觉得自己心冷薄情。
明明江晗也是开了几十公里过来的,她却更多觉得麻烦。
回去的路上,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愧疚,主动搭话:“你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刚开始起步,还在招人的阶段。”
江晗望着前方路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开口道:“林乔现在在帮我工作。”
时衾一愣,扭头看他。
江晗解释说:“她是我的合伙人推荐来的,说是能力很强,正好我们缺经验丰富的产品经理。”
时衾点点头:“挺好的,多有缘份啊。”她感慨。
话听到江晗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皱了皱眉:“你不介意吗?”
时衾奇怪地看他:“介意什么?”
江晗和她对视一眼,又继续看向前方:“介意我和你以前的女性朋友共事。”
时衾觉得好笑:“你们之间又不会有什么。”
她顿了顿,反问:“难道会吗?”
江晗抿唇,斩钉截铁:“不会。”
连日的舟车劳顿,时衾累极了,她闭上眼睛养神。
“就是啊,反而是你别再欺负她了。”
印象里,林乔怕他怕得要死,要是和江晗共事,她应该会很难受吧。
江晗的表情复杂:“我以前老欺负她吗?”
时衾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轻轻说:“她是很敏感的女孩子,就你自己不觉得。”
“……”江晗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再吭声。
车在时衾的公寓楼停下。
虽然知道北京的房价物价高,但时衾没想到短短几年,高到那么离谱。
她没存下什么钱,只租得起一间小小的卧室。
江晗看了眼她住的小区,六层高的老楼,连电梯也没有。
“要不去我那里住。”
时衾已经开始动手搬行李,淡淡道:“不太方便吧。”
江晗看她纤纤细手拉扯着偌大的行李箱,明明他就在旁边,也不晓得使唤他来。
他走过去,接过行李箱:“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什么关系?”
“……”时衾手里空了,怔怔盯住他背影,愣了会,垂下眼帘,“还是算了,感觉太快了。”
他们在一起才刚刚一个月,见面也就没见两次。
江晗在她公寓门前停下,回过身来:“那怎么样算不快?”
“第一月牵手,第二月接吻,第三月——”
他说到一半,没往下说,深情望她,拢着她的双臂,倾身压过来。
“……”时衾瑟缩一下,下意识别过脸,躲闪开来。
江晗被她表情里的惊慌失措刺痛到,动作僵在那里,没再继续。
时衾也意识到她的抵触情绪过于显露,抿了抿唇,小声道歉。
“对不起。”
女孩声音软软糯糯,扯他的衣角,换了谁也舍不得跟她置气。
江晗无奈轻笑,揉了揉她乌黑浓密的头发:“没事,是我着急了。”
时衾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回想起刚才在楼梯口发生的事情,以及江晗落寞离开的背影,心里发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身体不自觉地抗拒,只能接受到和江晗牵手的程度。
明明跟傅晏辞认识的第二天,他们就什么事情都做了。
时衾把这样的变化归咎于是她谨慎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头热了。
回北京以后,时衾第一件事,是去周瑞的工作室找他。
这么多年,周老师帮了她很多很多,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周瑞见她回来,高兴的不得了,毕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成天在外浑浑度日属实不像话。
“回来以后打算做什么?”
时衾摇摇头:“没想好。”
国内的发展和变化太快,她还没有适应。
她本来想继续像在朗伊尔城那样,租一间小店,继续做首饰定制。但在北京,随随便便一个店面租金,都贵到令她咋舌的地步。
“可能会去学校里找个美术老师的工作吧。”
周瑞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颇为恨铁不成钢:“你就这点出息。”
时衾没反驳,默默听他数落。
她其实不懂,什么样叫做有出息。
每次和人聊起对未来的规划,总会被说,说她拿着国内最好的大学的文凭,从世界排名前列的美院研究生毕业,却放任自流,不求上进。
印象里,好像只有傅晏辞会夸她。
夸她聪明。
说庸人才求上进。
大概是跟傅晏辞久了,她太清楚上进之后得到的是什么了。
像他那样的权势滔天,大富大贵。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江晗原本找好的办公场地,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进驻。
傅晏辞知晓,难得好心,把淮宇公司园区里空了的一层楼租给他,租金是同等地界的一半。
真正创业的时候,江晗才发现其中诸多艰难,能靠家里的关系还是得靠,真要硬撑,除了得到不值几金的面子,什么也落不下。
江父组局,请了傅晏辞。
江晗敬酒道谢。
他对自己这位兄长,有敬重,但多少嫉妒比敬重多一些。
傅晏辞做什么事都是最好,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的地位,甩了旁人一大截。
当他在江晗这个年纪时,就已经是NGT大中华区总裁。
江晗追赶了半天,依然望尘莫及,还得要求他帮忙,想到这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