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你……”
她下意识的想问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忽地就想开了, 但是想想, 又觉没有必要。
“好, 我知道了, 谢谢你能想开。”颜如许笑着,心里头拨云见日,重新舒畅起来。她昨晚也没睡好, 一直想着陈阳的事儿, 想着, 如果陈阳向她表白了该怎么拒绝;如果他不表白,又该怎么拒绝。怎么拒绝才能一击即中,不让他心存任何希望,心里头设计了好几种场景。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变态,只要想着有人喜欢她,想追求她,心里头就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了似的,烦闷得不行。
陈阳头一回看见颜如许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一时有点恍惚。心里头内疚又沮丧,看来自己真的给颜如许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他本来还想问问颜如许,昨天晚上那个隐没在黑暗中,始终没有露出身形的人是谁,可是想想又觉得没意思,知道了是谁又如何?都于事无补,索性就闭上了嘴巴。
报社和红星电影制片厂的职工联谊活动上报到市总工会,受到大力支持,市总工会的徐大姐带着两名工会干部过来做指导工作。
联谊会采用的是自愿报名,然后由双方单位自行审核是否符合报名条件。两家单位报名人数都不少,日报社的优势是职工大多数都是高知分子,电影厂优势是有不少长相出色的演员。
208办公室只有韩梅报名参加了,徐大姐就过来劝说江韵和陈阳也参加。
好不容易把她送走,江韵就趴在了桌子上,说:“真佩服徐大姐的口才,太有说服力了!”她之前在红星厂采访过好几天,白天采访中午在食堂吃饭,跟红星厂很多人都混了个脸熟,她想着去参加联谊,那么多人都认识她,得多尴尬啊,所以就没有报名。可是刚刚被徐大姐一通说,觉得如果自己不去参加,就会错过无数个好对象,错过结婚的机会,会一辈子后悔一样。
颜如许笑说:“徐大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你就是得多参加活动,多认识些人,选择面宽了才有可能找到合适的。”
江韵擦了下脸,说:“反正已经答应徐大姐了,肯定得去。”
韩梅:“真好,这下有人跟我作伴了,我原来还担心我一个人去谁都不认识,去了尴尬呢,对了,陈阳,你去不?”
徐大姐并没有像劝说江韵那样劝说陈阳,大概觉得他还年轻,条件又好,不愁找不到对象,只跟他说,让他尽量报名,就当多个认识朋友的机会。
陈阳摇头:“我还是多当两年单身贵族好了。”
韩梅就有点失望,她喜欢陈阳,但陈阳没看上她。林双月的事情发生后,韩梅成天提心吊胆的,虽说知道自己不至于像林双月一样被退档,可却怕被领导批评,怕以后被颜如许穿小鞋,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偌大又繁华的京城孤立无援,可怜又无助,她就迫切的想要成个家,找个依靠,找个能帮她撑腰的。
陈阳是她的理想人选,从日常谈话中不难得知,他的家庭很不错,亲戚在各行各业,也有在领导岗位上的。可是几番试探,陈阳都没给她回应,韩梅就想着不能一根树上吊死,正好要举办联谊会,韩梅就报了名。她想着,要是陈阳和她一起去,她就趁机和他培养下感情,陈阳不去,她就寻找新的目标,倒也没什么损失。
颜如许被徐大姐手下叫了过去,说是有关于联谊会的事情要和她商量。她略有些惊讶,但知道徐大姐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就去了。
她之前见过徐大姐,听说过她的事情,又听了她对江韵说的一番话,觉得徐大姐思维敏捷、逻辑清楚、有理有据,对她挺有好感的。
徐大姐在报社主楼的一层的小会议室里,只她一个人,见到颜如许,她站起迎出来,未语先笑,像个长辈一般虚揽着她的胳膊,先跟她道歉:“不好意思颜主编,有事想私下里和你说,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
颜如许摇摇头,微笑着说:“您找我什么事儿?”
徐大姐带着她到靠窗的两组单人沙发上坐下,说:“是为了江韵的事儿,她这岁数确实不小了,说句实话,这年龄越大想找合意的就越难。所以得趁着现在,想办法找个合适的,把她嫁出去。我想问问你,知道江韵的择偶标准不?我跟红星厂那边要了这次报名参加联谊会的男同志的资料,跟她年龄相当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我就想着,要是这次联谊会她没找到合适的,我就根据她的找对象的标准帮她寻摸寻摸。”
颜如许点了下,心里头却不以为然,江韵不是个扭捏的姑娘,她昨天来办公室的时候完全可以直接问她。
“江韵同志虽说大方,但毕竟还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我直接问她,她可能不好意思直接说,或者为了面子、自尊心不说实话。女人啊,虽说年纪大了些,可也不能为了结婚就瞎将就,咱们给人家介绍对象,也不能随便拉郎配,必须得双方合适才行。”徐大姐这样解释道。
颜如许不由得对徐大姐刮目相看。要知道现在很多人觉得,女人到了一定年纪还不结婚,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就会劝说你将就,只要能让你结婚,随随便便哪个男的都可以。
颜如许坐正了些,把她知道的江韵的择偶标准和徐大姐说了,还额外多说了江韵的性格、家庭情况、工作荣誉等等。徐大姐掏出本子和笔,很认真的记录下来,然后看着那几条标准,陷入沉思,不大一会儿,又在本子上列出几个单位、人名,然后合上本子,笑呵呵的说:“行了,我已经有几个备选了。”
颜如许点头笑说:“您多帮着她费心,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和我说。”
江韵是她相处最好的同事和下级,聪明、做事能力强、话不多但内里锦绣,唯一的心事就是大龄未婚,承受着比别人多了好多倍的心理压力。如果能帮她找到合适的对象,颜如许很愿意出力。
两人又闲聊着,徐大姐给她讲了两个她做媒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峰回路转。颜如许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人真是个人才,只做个工会干部有些屈才。
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又聊起了孩子,颜如许说了些康康的趣事,徐大姐跟她自己家的事情。
“……我儿子去世那年小孙子才1周岁,儿媳妇哭得死去活来,当时就说,这辈子都不准备再嫁了,就想守着小孙子,守着我们两口子过日子,我就跟她说,总想着过去的人有什么用?又不能帮你带孩子,又不能帮你暖被窝!走的走了,死的就死了,活着的人总得过日子。一辈子那么长,要是遇到合适的,该找还是得找。后来,我儿媳妇想开了,找到个合适的男同志又结婚了,两口子各带了一个孩子,都当成了亲生的,过得特别好。”
颜如许认真听着,对徐大姐又生出敬佩之情,这些道理大多数人都知道,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可不多,她不由得说:“您很开明,这么为儿媳妇着想的婆婆不多见。”
徐大姐说:“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就把儿媳妇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父母都希望孩子有人疼、有人爱、有人陪,没有哪个父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孤零零的过一辈子,人啊,就是得跨出那一步,你看我儿媳妇,跨过去了,现在过得多好。”
听到这句话,颜如许忽地心中一动,望向徐大姐,试探着说:“您认识我父亲?”
徐大姐没想到颜如许这么聪明,竟然猜到了,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承认的点点头,说:“你别怪他,可怜天下父母心,总希望你能过更好的生活。”
其实很好猜,徐大姐是个非常聪明、有分寸的人,深谙说话、做事技巧,不会干交浅言深的事儿,她一再提到父母的期望,又和父亲同在市委大楼上班,很容易联想到她是受了颜良深的委托。
颜如许点头,说:“谢谢你。”她没有生气,就是心里头有点难受。
他们父女关系生疏至此,父亲想要劝说她,竟想出这么迂回的方式。想来也是她和父亲的关系刚刚亲近一些,父亲了解她的性格,不想过多介入她的事情,但又不忍心看她一个人过。
徐大姐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就给颜如许讲了颜良深将她叫去时的情景,说:“那会儿的他在我眼里不是领导,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父亲。”
徐大姐轻拍了下颜如许的手:“他知道你有心结,但不知道心结是什么,他希望有人能帮忙解开这个心结,让你别再这么自苦。”徐大姐顿了顿,接着说:“你愿不愿意把心里话跟大姐说说?大姐这辈子见过的男男女女太多了,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即便是不能出主意,也能听听你的苦恼、烦闷,放心,大姐的嘴巴很严,要不你爸爸也不会找我过来。”
颜如许笑了下,说:“徐大姐,我没有心结,也没有自苦。”她的爱情都给了一个人,与那样的男儿相爱过,世间再无男子能入她眼。
颜如许紧接着说:“谢谢你,徐大姐,我会找时间和我父亲好好谈一谈的。”
她的事情,倒不是故意瞒着父亲,只是没告诉他。那时候,她和父亲关系疏远,又习惯了自己拿主意,没想着依靠谁,自然而然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也没想要一直隐瞒,她想等康康大了,有了担当和承受力后,她会把实情告诉他,还会带他去看他的爷爷奶奶。
但是,在她的计划里,从没有想到过颜良深。
算了,还是继续隐瞒吧,反正现在这种情况,让颜良深知道真相反而给他徒增烦恼。
徐大姐一听颜如许这话,便知道自己这个说客当不下去了,倒也不尴尬,笑了笑,说:“行,那我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徐大姐说着,就又说起了江韵找对象的事情,又聊了聊这次的联谊活动,就好似刚刚两人的话题从没进行过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出事
徐大姐从报社回来, 就去联系周秘书,周秘书知道颜良深给徐大姐安排了任务,但不知道是什么任务, 也没敢耽误,很快帮着徐大姐安排了见面。
颜良深刚去机械集团厂址视察回来,徐大姐进来的时候, 他正在用湿毛巾擦头脸, 身上、皮鞋上都沾着尘土, 脸上带着些疲倦, 还有些惊魂未定。
就在刚刚,他险些被一根滚落下来的圆木砸中。圆木是旧厂房上拆下来的,成堆的堆在高高的木架子上, 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滚落了下来, 他当时就站在不远处,那根圆木尾端掉下来,会正好砸在他身上。
他当时看到了, 大脑知道自己要躲开,但腿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木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闭上眼睛, 认命的等待着疼痛降临, 却迟迟没有等到,他睁开眼睛看,却见康从新不知道什么时候, 伸出双臂扶住了那根木头。
康从新担忧的看着颜良深:“您没事吧?”
颜良深心脏砰砰跳, 声音发颤, 喉咙哽了两下才发出声音,“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康从新这才将木头扔到一边,又问候其他人。
要是这根木头砸下来,颜良深首当其冲,其他几个人也免不了遭殃,有领导吓得腿软,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集团总经理岳谅昔不悦的看向康从新:“怎么能出现这么低级的安全隐患?”
康从新幽深的往木头垛顶上看了看,低声说:“我会查清楚的。”
康从新是主管行政、后勤的副总,是工地的最高负责人,工地出现了这样的安全隐患,他负有领导责任的。
要不是康从新接住木头,自己这会儿没死也掉了半条命。颜良深缓过劲儿来抬头往木头架子上看着,四边有围栏,木头还有摩擦力,正常来说,木头不太可能在没有歪理的情况下自己滚下来的。
他抬起胳膊,拍在康从新的肩膀上,“你小心些。”
康从新点头致谢,安排他们离开,又迅速召集安保部人员封锁现场,开始调查。
颜良深提前结束考察,在回来的路上,颜良深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眼前忽地就浮现出康从新担忧他时的表情,那样的熟悉,简直就和康康一模一样。
回到办公室不久,就听说徐大姐来了,颜良深连忙让人进来。
“坐!”颜良深将毛巾拧干,挂在脸盆架上,说:“正想找你问问情况。”
徐大姐将她和颜如许的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然后说:“不好意思领导,您女儿太聪明,被她猜出来了。她警戒心很重,一点都不愿意谈感情问题。不过……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心里头应该是有人的。”
徐大姐离开后,颜良深无力的靠在椅子背上,无比沮丧。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太失败了,对女儿竟然一无所知,想要帮帮女儿,竟然无从下手。
他,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颜如许在洗手间门口碰见了王文强,他温和的对着颜如许笑,手在自己脸上抚摸似的拍了下,说:“昨天我喝多了,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颜主编可别见怪啊!我这人一喝多就胡说八道。”
颜如许笑:“王主编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好,喝酒对脑子不好。”
王文强扯扯嘴角:“谢谢颜主编忠告。”
颜如许:“不谢”。
颜如许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后勤小姑娘派发完信件,正往出走,迎面碰上颜如许,笑着说:“颜主编,有您的一封信,我放您桌上了。”
颜如许道了声谢,回到座位上,拿起那封信。信是从江北市寄来的,但没写详细的地址。颜如许认识信封上的字,应该是刘姝寄来的。刘姝离开后就再没跟办公室的人联系,这封信来得很突然。
颜如许剪开信封,里面是薄薄的三张信纸。颜如许一目十行的看完,将信放到信封里,收好。
信中刘姝说,她在江北市过得很自在,心情舒畅,觉得自己去江北市是个特别正确的决定,但是,自她离开后,丈夫谭新明跟她的联系越来越少,打电话时没说几句就不耐烦的挂了,谭新明一次也没去江北市看过她。她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出了问题,她现在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希望颜如许能够给她一些指点。
颜如许揉了揉额角,她还是轻率了,只想到要让刘姝脱离现在的环境,却没想到两地分居太容易造成夫妻感情问题。
刘姝问她解决办法,她的建议就是离婚,把儿子接到身边来,再寻找个第二春,让那什么谭新明谭新红都滚一边去。刘姝婆婆和妹妹嚣张、娇纵成那样,但凡谭新明这个金主多管管,帮帮刘姝,他们也能收敛一些。再阴谋论一些,谭新明就是条中山狼,刘姝婆婆、妹妹是他故意纵容的。
可颜如许能把自己真实想法和刘姝说吗?肯定不行啊,这是个劝和不劝分的年代。
后来颜如许给刘姝的回信里,只写了些开解她的话。
这件事情后,颜如许反省了自己,决定以后还是还是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就好,不要乱给别人出主意。有句俗话说的好:多管闲事多吃屁,还是自扫门前雪最省心。
颜良深第二天就收到了康从新关于工地事故的报告,经他们安保部的查证,这次事件是人为的,几名第二机械厂的职工不满工厂被合并,自己原本的职务被撤销,就想搞点破坏,发泄下情绪,给领导制造些麻烦。正好,项目组的领导们要过来视察,他们这些人就匆忙部署,在木材堆上面做了机关。
康从新和手底下安保部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不说康从新自己,就说他手底下的人,百分百都是专业军人,且好几个都是侦察兵出身,那观察力和洞察力可不是一般都强,很快就查到这几名工人,审问之后,几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康从新命人将这几个人以破坏建设和意图伤人的罪名扭送公安机关,现在处于严打时期,他们面临的不仅是漫长的刑期,还会戴上写着罪名的木牌游街示众。
改革总是这样,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就会想尽办法阻止,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康从新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杀鸡儆猴,再有想搞破坏的人,就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10月份,新一期的《百花电影》刚发刊五天销量就赶上了上个月发行十天的销量,照这个趋势,这一期的销量还会迈上新台阶。
10月中旬,□□联合文联为《百花电影》的销售量激增开专题研讨会,邀请市里各大杂志社、作家等出席,为期三天,在郊县的北郊宾馆举办,期间,吃住都在宾馆。颜如许作为主要功臣,不得不参加。北郊宾馆在京城往北,从日报社过去得坐公交车换乘去郊县的长途汽车,单程得将近两个小时了小时,以现在的交通情况,每天往返不现实。
颜如许很是苦恼,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活动特别多,一个接一个的,她很想不去,可是没办法,上面点了名,她必须得去。偶尔离开康康一天还行,一连三天看不见康康,孩子受得了她都受不了。
晚上接到康康后,她开始提前给孩子做思想工作:“康康,妈妈问你,你现在勇敢吗?”
康康理所当然:“妈妈,我特别勇敢!”
“哦,那你敢不敢三天不见妈妈,都住在姥爷家?”
康康想了想,竟然在竹座椅上跳了起来:“妈妈,我敢,我要去姥爷家住,我要和康叔叔玩!”
又是这位康叔叔。
颜如许最早听说这个人还是颜良深带孩子去金水台大饭店那次,回来之后康康就一直不停的谈论他,那时候康康叫他英雄叔叔。后来康康又在颜良深的办公室见过这人一次,康康回来就跟她说原来英雄叔叔姓康,就是康康的康,听得颜如许心里头一颤。然后这孩子就兴奋得不肯睡觉,用喊哑了的嗓子一直和颜如许说,他抱着康叔叔的胳膊荡秋千,他坐在康叔叔的脖颈上坐飞机,看得特别高,说康叔叔教他摔跤、打枪……
听得颜如许心惊肉跳,更是愧疚不已。这些对有父亲的孩子来说,是寻常不过的事儿,却令康康这么的高兴。
康康把康叔叔时刻挂在嘴边,颜如许都有点嫉妒了,笑着问康康:“就那么喜欢那位叔叔呀。”
康康小脑袋使劲儿的点:“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