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见
他两只脚都踩在地上,手松开车把,人懒洋洋地坐在车上,“前边路口右转就到了。”
温辞之前来过三中,扭头看了眼就说:“知道。”
他故意逗她:“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做什么?”
“万一你要是迷路了,原路返回我还能帮帮你。”
“……”温辞想到他也算又帮了自己一次,忍住了反驳的话头:“你还是早点过来,小心等会迟到进不去。”
“咒我呢?”
“我是提醒你。”她挠了下额头,“你中午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考场。”
“不用了,我回家吃。”卫泯拨弄了下车铃铛:“还不走?小心被别人看见,我又要挨郑魔头的骂了。”
温辞哽住了,连再见都没说,一直走到拐角处才回过头看了眼。
男生依旧坐在车上,阳光明晃晃落下来,他忽地冲她挑眉轻笑,又痞又坏,很招人。
她形容不出那瞬间的感受,只觉得那天的太阳过分晒人,脸颊都跟着发烫。
当天考完试,温辞有意提前交了卷,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却一直都没看见卫泯的身影。
有相识的同学凑上来对答案,她没再分心,一路走一路说,有人欢喜有人忧。
温辞同他们在公交站分开,搭车到了三阳路附近,回到早上停车的地方,一旁小店的老板正躺在摇椅上看电视。
她刚把车推出来,忽然发现车胎已经被修补好,前后胎都打满了气,连之前有些不怎么响的铃铛都被修好了。
温辞扶着车,在暮色里站着没动,直到一旁有人来停车,她才回过神,推着车走到路旁。
回家的路上,温辞等了三个红灯,在第四个红灯口,她垂着眸思考了会,拧着车把拐了一个弯,往八中的方向骑了过去。
傍晚的安江巷充斥着浓烈的烟火气,家家户户敞着门,摇着蒲扇的老人扎堆坐在一起。
盘旋交错的电线下,小孩你追我赶奔跑在巷子里。
骑着车的中年父母,穿西装打领带拎着手提包的上班族,穿校服背书包的少年。
人来人往,是流动的岁月。
温辞把车停在巷口,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在巷子里摸索,一时没注意,一个小孩撞了上来。
“哎呀。”他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温辞刚要去扶他,他却看着她说:“姐姐,你是又迷路了吗?”
温辞手停在半空中,盯着小孩的脸看了会,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副画面。
他拿着小鸡腿冲出来。
“啊,是你。”温辞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帮着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有,姐姐你是又迷路了吗?”蒋小伟拉着她的手:“我认识路,我带你出去。”
“不是。”温辞感觉自己路痴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一时有些欲哭无泪,拉着他站在一旁说话:“我是来找你卫泯哥哥的,他在家吗?”
“卫泯哥哥考试去啦,晚上还要去打工,很晚才会回来。”
“打工?”温辞想到寒假在酒楼那一面,后来她又随父母去过几次,但都没再碰见他。
她蹲下来,和小男孩平视着,“那你知道他在哪儿打工吗?”
“游乐园!”蒋小伟说:“他之前还带我去玩过,不要钱的呢,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温辞一时有些恍惚,过了几秒才说:“姐姐知道了,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姐姐请你吃糖。”
“我叫蒋小伟,大小的小,伟大的伟。”蒋小伟眨着眼睛:“可妈妈说,不让我随便吃人家给的糖。”
“你不是要送我出去吗?就当是姐姐感谢你的。”温辞摸着她的脑袋,“你能带我出去吗?”
“当然!”
巷口离得并不远,温辞在一旁的小店给蒋小伟买了一沓水果味的棒棒糖,看着他进了巷子才离开。
白天的车祸上了晚间新闻,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柳蕙一夜都没回来,隔天温辞又是骑车去的考场。
一路上风平浪静。
只是她总是有意无意去关注身边骑车的身影,但卫泯就好像是昙花一现,直到联考结束温辞都没再碰见过他。
联考紧邻着周末,八中体恤学生,考试期间没有晚自习,考完试也是直接放了周假。
柳蕙在医院连轴转了三天,周末两天都在家,温辞想出门无奈没有理由,在家写完了提前发下来的英语暑假作业。
联考的阅卷速度很快,周一到校时,温辞就已经听说了八所学校的排名,八中与六中并列第四。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好也不坏。
温辞考试时已经尽力,倒也没觉得什么,但与之不同的是,整个高一部的气氛却都有些压抑。
早读二十多个班主任、科任主任、教导主任全都被叫去开会,郑益海开完回来把温辞叫到了办公室。
他直接问了句:“你考试的时候是不是提前交卷了?”
八校联考是各学校老师交叉监考,八中有一部分老师分到了三中,温辞第一反应就是当时考完物理出来时被在隔壁班监考的周老师看见了。
她没否认。
“你这次物理是全科里考得最差的一门,比你平时的成绩起码要少十分!”郑益海说:“我知道你已经决定选文科了,但现在不是还没分吗?你要是不赶那十几分钟,你是不是还有机会再检查一遍试卷?”
温辞不是教科书式的学霸,她偏科严重,除了勉强能看的生物,物理跟化学在重点班里都差得一塌糊涂。
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关于她未来发展的定位时,柳蕙才没有跟温远之争过要她去学医。
不要提前交卷这个事,郑益海在班里说过很多次,江主任也在考前广播中反复强调了很多遍。
挨骂已经是轻的。
从郑益海办公室出来没多久,温辞听见江主任在广播里念各班级在联考时提前交卷的学生。
约莫是郑益海提前打过招呼,亦或是周老师只跟郑益海提过,她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以上二十六名提前交卷的同学请在今天中午下课后交三千字检讨到我办公室。接下来是此次联考缺考的同学,请听到名字的同学立即到我办公室来。”
温辞没上心听,拐了个弯进了厕所,出来时耳边有个一闪而过的尾音,她愣了下。
听错了?
她随便洗了手,跑回教室拉住林皎:“刚刚江主任说缺考的人里是不是有卫泯?”
“是啊,怎么了,这很正常,他不缺考才奇怪呢。”
林皎没太在意,温辞心里却像坠着一块石头,“你知道卫泯这次分在哪个考场吗?”
“六中吧,我听杨峥提过,跟他在一个考场。”
石头落地,重重砸在温辞心上。
“怎么了?”林皎看她神色不对,放低了声音:“难道他缺考跟你有关啊?”
温辞没瞒着林皎,几句话说完,她有些懊恼地说:“我当时要是再多问几句就好了。”
林皎也没想到卫泯能做到这个份上,沉默了几秒,她老神神在在道:“他不会……真喜欢你吧?”
温辞懵了。
喜欢她,她有什么可喜欢的。
“不会。”
“也说不准啊。”林皎看着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们这一来一往的,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道。”温辞也乱了,她欠他的越来越多了,还都还不清。
下了课,林皎找到杨峥打探消息,这才知道卫泯今早压根就没来学校,“他请了病假,真是稀奇,这话他们班主任也敢信。”
温辞想到那天阳光下男生懒散肆意的笑,怎么都跟生病搭不上关系,但生病总该要在家了?
这么一想,她干脆趁着午休的时间没吃饭就跑去了安江巷。
一回生二回熟,温辞早就摸清了路,想着探望病人总不能空着手,在巷口的水果摊前停了下来。
“姑娘买点什么?”
温辞看了看,“我拿个果篮。”
“买果篮走亲戚啊?”杜婶伸手将架子上的果篮拿了下来,“你要包装好,还是自己挑着我重新给你包一个?”
“包装好的就行。”温辞拿出钱包正要掏钱,旁边走进来一人,穿着八中的校服。
他朝老板娘叫了声“妈”,又回头看了眼温辞,眼神有些古怪。
温辞也觉得他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
她付了钱,拎着果篮朝巷子里走。
男生忽然追了上来,“你找谁?”
温辞没说话。
杜康缓和似地笑笑,“抱歉,我是担心你没来过找不到地方,这里面小道很多。”
他说抱歉,忽然开启了温辞的记忆,去年冬天她去食堂找卫泯对峙,他当时也在。
“我找卫泯。”温辞说:“听说他生病请假了,我来看看他。”
杜康目光一变,很惊讶:“你来看他?你不记恨他就不错了,还来看他,骗谁呢。”
温辞抿了抿唇:“之前的事,我已经找他说清楚了,在我这里,已经算过去了。”
杜康嘟囔了声:“你是过去了,他可无辜死了,白白挨了一顿骂。”
无辜?
温辞反驳道:“可八卦不是他先传的吗?”
“那八卦根本就不是他传的!”
她脑袋一时像僵住了,“……什么意思?”
杜康是铁了心要替卫泯“洗白”,“他当时为了帮一小孩解围得罪了杜一斌,你看到他被打的那次,是他故意被杜一斌打的,但是你报警了,这事就不一样了,他不想把事闹大也为了保护你,才没跟警察说出真相。后来估计是杜一斌他们看到你了,他不敢惹卫泯,就跟人胡说八道恶心你。卫泯担心他们得寸进尺,才会跟着你一块回家,但杜一斌那个狗东西,他非但不知道收敛,还越传越过分,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这事被捅到了郑益海那里。
他挨骂受罚,被叫家长,却始终没对她恶语相向,还一次又一次的帮她。
温辞从来都以为自己做了该做的事情,却没想到会牵扯多这么多事,心口一时像压满了石头,有些喘不上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