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约
到九月,天凉下来,秋意渐起,在西澄就快要返回北京的时候,却有了变化。
那天是个周六,很反常,好像什么都不太顺。
先是一个合作的同事,大约是有什么事状态不好,西澄前后沟通了几个来回,对方莫名其妙朝她发了脾气。西澄仍旧耐着性子把事情推进到位,为这事下午还去了趟公司。
直到晚上回去见到梁聿之。
说起回去的时间,她说推迟了一周,临时的决定,那之后他似乎就不太高兴了,几句话都回应淡淡。西澄连问了两次没得到明确的回馈,便有些气躁:“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也有些不好,视线没看她,垂落在手里的杯口上,“我想什么你在意吗?”
西澄站在餐桌边,他在岛台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氛围因为这样的两句话急转直下。
她正要再讲,手机响了,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姨,西澄莫名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走去旁边接通,然而还没听完电话就已经变了脸色。
她匆促地往门口走。
梁聿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跟过来,“怎么了?”
“我要去医院。”
她动作很快地穿鞋,梁聿之猜到了状况,立刻取了车钥匙。
坐上车,西澄竭力平复呼吸让自己冷静,但心里仍然一团乱麻,无法理智思考,她忍不住给周姨拨了一个电话,没接通。
遇上红灯,车子停在路口,更令人焦躁。
西澄手里攥着手机,视线虚空地盯着窗外。
梁聿之侧低头,视线在她脸上停驻,继而落在那泛白的指尖。
指示灯变幻,道路恢复通行,他车速更快了些。
外婆急性心梗,周姨反应快,老太太一不舒服就已经叫了司机来。
西澄和梁聿之赶到的时候,人已经送去手术室。周姨看到他们,没心思关心为什么小梁先生也在,她焦虑地向西澄述说事情的经过,语气急切,讲着老太太晚饭前就觉得胸痛,很突然,没个预兆,饮食与平常并无不同,也没有不当的活动,本以为是暂时的,谁知道饭后越发严重,就喊了郑师傅过来,到医院时人就不清醒了。
“明明三月份体检都蛮好,比之前还要好。”周姨想想就心惊肉跳的,想不通为什么。
西澄握她的手安抚一会,让她别站这等了,要不先跟郑师傅的车回去收点东西,外婆出来还是要住院的。
周姨想想也是,便应“好”,叫她别急,没耽误时间,来得及时,应当没有大问题。
等周姨走了,西澄肩膀坍了点,后背贴靠到墙壁上,像寻到一点支撑。她这样低头沉默了十分钟,梁聿之也看了十分钟,终于走近,扶起那薄弱的肩,手掌贴到她的后背上,将人抱在怀里。
西澄没有推拒,渐渐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传递过来。她抬手搂紧他的腰,身体的全部重量短暂地交付于他。
手术一个多小时,处理得及时,结果不算糟糕。
只是这突发的过程过于吓人。
外婆恢复意识后被送回病房,胸痛也缓解,但至少要住院一周。西澄先打电话给周姨,叫她放心,夜里也别再奔波,明天再过来。
病房里安静,她在外面打完电话,走回去。
外婆在睡着。
梁聿之坐在病床前。
西澄走近对他说:“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我留在这里就行。”
梁聿之转头看过去,她那张脸仍然微微泛白,唇色也很淡。他没应声,也没起身,仍然坐在椅子上。
西澄现在心定下来,才回想起他们之前是近似吵架的状态。但她现在也没那个神思去思考那么多,想了想,只说:“你回去睡吧。”她知道他明天上午的航班,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现在已经是半夜。他一直跟她留到现在。
梁聿之靠着椅背,同样不想多说:“你休息。我只待这个晚上,明天我就走了。”
他的语气有明显的不容反驳的意思。
西澄睡不着,站了一会,也知道继续同他争没必要,她走去沙发那边靠着,很长时间都很清醒,偶尔掀眼看看病床前的身影,大约是到天快亮时,她朦胧地陷入了睡眠,中途迷糊中惊醒,那个身影还在,她于是又闭上眼。
等早上醒来,周姨过来了,带了早餐来。
梁聿之已经不在,西澄问周姨有没有看见他。
“早上在的,小梁先生讲,他要先走了。”周姨心下讶异,估摸着是梁先生叫家里人来的,又觉得讲不通。
到中午,西澄发消息给梁聿之,问他落地没有,一直到下午才收到回复。他只回了一个“嗯”。
西澄没有再问。
等到晚上她接到电话,九点钟刚过,外婆已经睡了。
她走去楼道里,站在窗口。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路上,有明显的风声,西澄听到他微微疲惫的嗓音:“你外婆好点没?”
“好些了,后面要慢慢养。”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出声。
听筒里静默着。
西澄问,“你怎么样,忙完了吗?”
“准备回去了。”
“好,我可能没那么快回来。”西澄迟疑一下,说,“昨天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
“现在别想这个了。”梁聿之打断了她,“安心陪你外婆吧,有什么事告诉我。”
“嗯。”
顿了顿。
“梁聿之。”西澄叫他。
“嗯?”
“昨晚谢谢你。”
他已经走到车旁,脚步停下,想问,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然而,最终只是嘱咐她,“西西,照顾好自己。”
第62章 ◎我高估了自己◎
西澄在上海留到九月下旬, 外婆出院之后,精神渐好,她又待了一周,直到确认没大碍, 才算暂时放心。
梁聿之中间来过一趟, 在外婆出院的前一天, 他白天去的医院,西澄那天有工作, 在崇明。他到的时候没告诉她, 离开时发了条微信消息,等西澄看到, 他已经在返程飞机上。
西澄回去后看到他带来的营养品,周姨话里话外地夸奖他有心。
外婆似乎与周姨合计过, 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一星半点,自那之后总状似无意地询问梁聿之的事, 又拐弯抹角地嘱咐西澄, 几乎明朗地昭示她的忧虑。
西澄有心宽慰她, 嘴上却找不出半句恰当言语, 几乎有一瞬间想直接告诉阿婆“是, 我和他在谈恋爱”,想叫阿婆不必挂心, 既不必着急为她想得多长远, 也不必担心她年纪轻暗里吃亏受伤害,没有那么复杂, 就是两个人因为投契好好地在一起而已。
然而这话现下也立不住,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状态已然算不上好, 无论是在微信上还是电话里, 交流变得短暂单薄,无外乎聊聊外婆的身体,或询问工作忙不忙,有一种粉饰过后的疏离式和谐。
西澄思考过问题出在哪里,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异地,过多的奔波让他觉得疲累。她也想过另一个可能——是不是到了他的时长上限?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存续七个月。
西澄回北京时,没有提前告诉梁聿之。他这一阵挺忙,她并不清楚具体事情,只知道几次通电话时他都还没回家。
那天是下午的飞机,落地时正下着小雨,西澄却还穿着夏天的通勤装,坐在车上打了个哆嗦,濛濛的雨丝让整个城市弥漫湿气,从出租车潮漉的侧窗看出去,恍然间竟有点像微雨的江南傍晚。
出租车送西澄到她租住的小区。
这里几个月没住过,中途那两次回来都是直接去梁聿之那里,小屋内一切如常,只有手指碰触才能看到覆盖在上的薄薄浮尘。
西澄没叫人上门清洁,自己花了一些时间收拾。
梁聿之是晚上八点多来的。他先发了消息,得知她已经在家,没多讲其他,直接开车过来了。
西澄在清理书柜,开放式设计最大的弊处就是容易落灰,她拿湿纸巾一本一本擦拭。
梁聿之自己输密码进了屋。
西澄听到开门的声响,转过头,视线一直落到门口。
梁聿之关上门,回过身的时候,就看到西澄站在阳台书架前。
上衣的袖口胡乱卷在小臂上,浅棕色的包臀裙勾勒出她明显的曲线,露出的一截小腿到脚踝处瘦而白,脚上却是那双冬天的毛拖鞋。
降温季,满大街都是胡乱穿衣的人。他却还是忍不住皱眉,想问她怎么就不能好好穿件裤子,明明就快生理期。
西澄并不知他想什么,径自朝他走过去,不多长的一点路。她问他:“你没带伞吗?”
衣服上有星星点点的湿迹。
梁聿之嗯了声,“没伞。”弯腰拿拖鞋来换。
西澄知道有伞的,他车子后备箱的角落里有她的伞,很早的时候拿给他用,他从来没有还给她。他后来换了车,依然搁在同样的位置。
相隔两三步的距离,西澄打量梁聿之。他身上穿了件她没见过的风衣,深灰色,里面是白色衬衫,没系领带,似乎瘦了一点,侧脸显得越发冷峭。
分明也没有多久不见,却真真实实涌出两分陌生感。
西澄喉咙动了动,“梁聿之……”
他依然嗯了声,侧过脸来,“吃晚饭了?”
西澄对着那双深黑的眼睛点头。入户小灯的光线苍白,有种隐忍的微弱感,在他脸上留下一点光影。
对视的时间并没有长到让尴尬显明化。
他开口问:“吃的什么,泡面?”
西澄说:“不是,叫了外卖。”
梁聿之往屋里看一眼,明显清洁整理过的痕迹,“回来一直在忙?”
“也没有。”中间吃饭歇了挺久,西澄指指阳台,“我在擦书架,快弄完了。”
“那你继续吧。”梁聿之收回视线,回身侧弯腰,提起门边的袋子,西澄才注意到他带了水果来,有好几种。
“喝橙汁吗?我弄一点?”
西澄应声:“好。”看着他走去厨房。
过了会,听到榨汁机工作的声音。
整排书都快擦完时,梁聿之过来了,手里一杯新鲜橙汁,他在里面放了吸管,杯口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