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吱吱吱
“不可以,”红灯变绿,黎冬精神再次高度紧张,毫不犹豫地拒绝,“伤没好之前,我不会给你做辣的。”
闻言,祁夏璟无声挑眉,撑着右边脸懒懒道:“蒜香鸡翅根。”
“好。”
“还要莲藕炖排骨。”
“可以。”
又加大难度随口提起两道,黎冬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反倒让有意刁难的祁夏璟意识到她真的会当真,大晚上再开车去超市。
知道黎冬的性格做得出,祁夏璟在回小区最后的十字路口前开口:“随便做就可以,不用开去超市。”
“嗯,不用去。”
保时捷缓慢驶进小区,倒车入库后,黎冬轻吐口气,眼里泛起点笑意:“上次不知道你要我做饭是多久,逛超市时,就把你喜欢的都买了一些。”
“你说的菜家里都有食材,只是要吃的话,需要稍等些时间。”
说完她低头去解安全带,错过祁夏璟微愣的一瞬,以及几次话到嘴边的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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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冬出租房的装修风格是简单温馨的日式田园风,整体是淡黄与米白色调相结合,家具大多是木制或布艺,常能见到雏菊碎花的装饰物。
简单来说,很符合租客本身性格。
祁夏璟站在玄关处等黎冬拿拖鞋,旁边的罐头早已经摇头晃脑地在客厅撒欢。
“家里只有一双男士拖鞋,”黎冬弯腰将鞋放下,解释道,“就我父亲穿过,之后我也洗过了。”
也就是说,黎冬家里没来过其他男性。
祁夏璟表示没关系,薄唇不动声色地弯起,随口问道,“叔叔身体还好吗?”
黎冬闻言背脊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进厨房,显然不愿多谈:“嗯,还好。”
祁夏璟想起来,在距离高考不到一百天时,黎冬父亲突然生病入院,因为母亲白天要体力劳作、弟弟年纪太小,陪夜的任务最终就落在黎冬身上。
高三备考那年,大多数考生都是全家围绕的重心,尤其是高考将近时,父母恨不得能随时随地给孩子补身体。
而对于黎冬来说,在最辛苦的冲刺一百天里,有的只是每天晚自习后冲向末班车,在医院冷硬的床板上睡到天亮,第二天再天不亮就起床,坐最早一班公交回学校。
祁夏璟至今还记得,她最后一次从医院回来,脸上带着形状奇怪的红印,被问起就笑着说是路滑不小心摔的。
那天,两人因为黎冬坚持不许他接送而大吵一架,最后以她小心翼翼来道歉不了了之。
此后,黎冬再也没去过医院陪夜,直到高考结束。
“......你要尝一口吗?”
温和的询问声打断回忆,祁夏璟回神意识到他正紧盯着砂锅,时间太久,以至于黎冬以为他很饿。
“肉还没炖烂,先喝点汤吧,”黎冬将盛着汤的瓷碗放在他面前,“菜快好了,你喝的时候小心烫。”
“好,谢谢。”
晶莹汤汁香味扑鼻,整个开放式餐厅都飘着稠浓勾人的肉香;漂浮在汤面的莲藕沾着细小油滴;一口咬下去,炖到软烂粘糯的藕断丝连,浓汤和香气弥漫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黎冬又端上蒜香鸡翅根和油淋空心菜,让要祁夏璟先吃。
她穿着米色围裙在厨房忙碌,宽松的家居服难掩背影清瘦和腰肢纤细;低头熟练地将菜切好下锅,油溅到手背,也只平静地用厨房纸擦去。
时而会转过身看他,紧张又带着期许地问:“味道还可以吗。”
“嗯,好吃。”
比起美味,祁夏璟其实更倾向于用“熟悉”形容——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味觉也会有记忆。
再一起时,他无心提过黎冬做的菜好吃,自此她每次周末回家,都会给他准备六道菜,直到高考结束,从无例外。
祁夏璟每每回想,都只觉得当时自私又粗心,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从没想过,如果黎冬把给他做饭的时间用来睡觉,高考前还会不会总流鼻血。
黎冬表现的太风轻云淡,每回都解释是顺便盛给他一份,却没解释过,为什么每道菜都恰好是他喜欢的。
她总是这样,无论是面对祁夏璟再无理的要求,还是来自原生家庭的困苦,都未曾有过一句抱怨。
祁夏璟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不算宽敞的灶台旁,沉声道:“有我能帮忙的吗?”
他对厨艺一窍不通,即便在A国求学最窘迫的几年也是用面包对付,宁可得胃病也懒得进厨房。
但祁夏璟此刻觉得,不能留黎冬一个人在厨房。
做饭是她提出的好意,却不该是她应当的责任。
黎冬习惯了独自忙碌,转身就见祁夏璟大山似的挡在眼前,身体由于惯性保持前倾,险些头撞在他胸膛。
男人身上散发着压迫感极强的雄性荷尔蒙,总让她心绪慌乱,眼神无处可放。
她慌乱端起一盘荤菜,递过去:“麻烦你了。”
“没事,”祁夏璟接过新出锅的辣椒炒肉,端详碗里的青椒几秒,缓缓皱眉,
“这是给我吃的吗?”
被冷落的罐头这时蹭的竖起耳朵,兴奋地冲过来,仰头狗叫一声。
“闭嘴,”祁夏璟低头,面无表情道:“也不是给你吃的。”
“你可以吃,这个辣椒是偏甜的,”黎冬说完见祁夏璟仍旧蹙眉,贴心解释道,
“我说的是你,不是狗。”
“......”
黎冬本以为,祁夏璟是着急吃饭才来厨房,可菜都端上桌,不论她去盛汤或拿餐具,男人都要跟着,漫步目的却寸步不离。G
罐头以为两人在玩游戏,傻呵呵地跟在祁夏璟身后。
添饭时,黎冬忍不住回头,抬眼看半臂距离外的祁夏璟:“你还想吃什么吗?”
“没有,”祁夏璟闻言轻轻挑眉,语气懒淡,眼里却没有玩笑之意,“只是觉得分明是两个人吃饭,却留你一个人忙。”
“对你不太公平。”
印象中,祁夏璟用天之骄子形容最为合适,从小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少年,总是张扬而恣意任性的,永远卯足劲地直奔向预定目标。
从不沿途停留,也从未回头看过携手同行的伙伴,是否还有能力跟上。
十年前,她是那个体力不支而最终掉队的人。
而十年后,祁夏璟却会花心思在这种小事上,设身处地地为她思考。
黎冬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心怀各事的两人沉默着面对面吃饭,只有得到罐头在欢快地埋头吃罐头,尾巴晃得人眼晕。
祁夏璟右手受伤,只能左手用勺吃饭;黎冬看他夹不起菜,就用公筷把菜夹进他碗里,一顿饭吃的十分缓慢。
晚饭吃到一半,黎冬接到母亲来电。
得知她才刚吃上饭,周红艳就又忍不住唠叨:“三餐不规律对胃不好,冬冬啊,工作别太拼命了,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舒舒服服当家庭主妇不好吗?”
黎冬夹菜的手顿住,开始后悔接起这通电话,而不是仅仅调低音量——现在临场离开,只会让场面更尴尬。
眨眼的犹豫功夫,对面的父亲已经吼出声:“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催她!你看上次找的那个把你女儿当人吗?我养她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她当别人家的生育机器!”
“你突然发什么疯!黎明强你说的轻巧,女儿从小到大,你才管过她几件事?”
每谈到婚姻大事,相伴三十余年的夫妇总能吵得不可开交,用最尖锐的话互相伤害:“哦你怎么没管,你高三那年不是还扇了你女儿一巴掌——”
“周红艳!”
黎冬蹭地从座位起身:“妈!”
“抱歉,我有点事,”黎冬慌乱中将手机静音,低头不敢和祁夏璟对视,“你吃完把碗放在这里就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卧室,逃兵一般将房门紧紧关闭。
在医院也是,回到家也是,为什么他总能撞见她最狼狈的模样。
黎冬将手机丢在一边,疲惫不堪地靠着门板慢慢跌坐在地,能隐约听见门外有瓷碗碰撞的清脆声。
也不知道祁夏璟单只左手要怎么吃饭。
电话里,两人还在为父亲唯一一次动手打她吵架争吵不休,不开免提都吵的刺耳。
平心而论,黎冬其实一直能理解黎明强的愤怒。
当时是高三最近紧张的冲刺阶段,而她和祁夏璟被偷拍的照片却被贴在学校公告栏。
学校对高三优等生谈恋爱,向来秉承着“只要不影响成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处理方针,对高调谈恋爱的祁夏璟更是如此。
可照片事件带来巨大轰动,两人在顶楼自习室的偷拍照被各班争相传阅;事情性质变得恶劣,校方不可能再视而不见。
解决的办法,就是请双方家长和黎冬一个人去办公室面谈。
两位母亲先是在办公室对峙,直到矜贵的女人从手包里拿出一叠清单,上面举例了祁夏璟给黎冬买过的所有东西。
人的大脑大概生来就能自我保护,后半段的记忆变得模糊,黎冬只记得送走母亲后,她跟矜贵女人在车上有过仅仅十分钟的交谈,结束后照常上课,晚自习后再赶往医院照看父亲。
那晚难得父母都在,病房里死寂一片。
黎冬被勒令跪在父亲病床前,完整听他再念一次下午才见过的清单列表。
从水杯发卡到围巾,上面每一项物品的价格,都远超过她全家一个月的收入。
黎冬听见病床上的父亲咬牙切齿地问她:“我花钱养你到这么大、辛辛苦苦送你去学校,就是让你做这些勾当的?”
勾当。
父亲原来是这样看待她和祁夏璟的关系。
黎冬其实有想过解释,她想说那条六位数的围巾是她送手织围巾的回礼,想说她真的不认识巴宝莉这个品牌,张嘴的瞬间就迎面而来一个巴掌。
父亲面对病魔折磨一声不吭,那晚却忍不住哽咽,字字泣血:“黎冬,女孩子要懂得自爱。”
对从未接触过社会、还差半年成年的孩子来说,自爱这个词,分量实在太重了。
黎冬被打的哑口无言,被通知不许再来医院也只顺从地点头,麻木不仁的表情里,眼神空洞。
那晚脸上火辣辣的刺痛,直到十年后依旧刻骨铭心;黎冬还记得她从医院出来,第一反应是给祁夏璟发消息,说自己今晚不会返校。
因为她知道,如果祁夏璟看不到这条消息,就一定会在校门外等她,直到天亮。
凌晨三点,她在学校附近的街道路灯坐下温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最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查自爱的意思。
两人合照的锁屏亮起,提示跳出祁夏璟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