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吱吱吱
电话接通的同时,听筒里传来祁夏璟的低音:“看到视频了吗?”
黎冬眼睫轻颤,半晌听见自己轻声答复:“听到了。”
祁夏璟沉沉应了声,解释她的问题:“没生病,只是常规体检。”
背景音再次出现徐榄咋呼呼的说话声,祁夏璟不耐烦地轻啧一声,随即是一阵窸窣塑料声响,大概是男人抓起手边的纸抽丢过去。
徐榄惨叫一声,控诉道:“报告班长!这里有人打架滋事!”
祁夏璟冷笑:“谁说我打给她了。”
“你还装!你什么时候抱着手机发过这么久的短信!你每次都只回我一个‘滚’字!”
“有自知之明,还能救。”
听着两人拌嘴不停,黎冬弯唇很轻地笑了笑,立刻见对面吃饭的两个小护士咻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黎医生笑,”年轻护士眼睛亮晶晶的,好奇道,“我猜肯定是祁副高!”
旁边年长些的立刻赞同道:“那肯定咯,看咱们科花笑的多甜啊——诶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调侃地黎冬插不进话,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口,黎冬才突然想起电话扔在接通。
刚才那些话,祁夏璟可能都听见了。
连黎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她在被误会和祁夏璟是情侣时,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紧张如果祁夏璟听见,会是什么反应。
所幸对面两人还在吵,祁夏璟之后也只随口问道:“吃饭了么。”
“吃了,”黎冬顺从回答,心绪仍紧绷着怕男人提起什么,下意识礼貌回问,“你吃饭了吗?”
“嗯,准备吃麻辣火锅。”
黎冬想起祁夏璟刚发来的视频里,餐桌上确实有一口电火锅,暗红汤面浮着满满一层红剁椒,光看着就舌尖发麻。
考虑到男人伤刚好,黎冬忍不住提醒:“还是少吃些,伤口还在恢复。”
话出口的瞬间又后悔,黎冬觉得今晚总想的太少、说的太多。
然而耳边落下的轻笑声,让耳尖泛起的热意迅速将心头那点紧张冲淡。
男人嗓音慵懒而低沉,听筒轻微的震动让声音仿佛正贴着她耳边呢喃低语,泛起点点痒意。
“好,”他说,“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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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八点结束值班,黎冬乘坐公交车于二十分钟后到家。
昨晚在值班室睡了不少时间,她现在并不是太困,简单洗漱后回卧室睡了三小时,醒来时刚过中午十一点。
点开手机锁屏,发现徐榄十点整发过两条微信。
徐榄:班长,其他几个同事也想去迪士尼,你介意不。
徐榄:老祁也在,到时候让他顺便开车捎带上你。
祁夏璟也会去迪士尼。
昨天他在电话里说过。
黎冬刚睡醒还懵懂着,放开怀里的史迪奇公仔,慢吞吞地打字回复“没关系”。
将手机放在床头,她起身走向卫生间,刷牙洗脸后才清醒些。
拉开衣橱看着半柜子衣服,黎冬破天荒地开始思考出门该穿些什么——第一次非团建的情况下和同事出去玩,她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
十分钟后,她换上浅米色的纱质衬衫、并用同色系短款作为内搭,茶白不同色块的高腰裙自右侧高处向左下系紧,让黎冬本就窄瘦的腰部更显纤细。
长发松散垂落两肩,黎冬从化妆台的收纳盒里拿出浅茶色发圈,将柔顺长发系成低马尾,发圈松垮垮地坠着。
周末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徐榄将集合时间定在下午一点,想多玩项目的就自己早起排队,一点钟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
徐榄说祁夏璟会捎带她过去,但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她还没收到祁夏璟任何消息。J
漫无目的的等待让时间格外漫长,黎冬随意弄了些吃的,端碗到客厅时,正好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拍门和狗叫声。
是罐头在喊她。
黎冬放下碗筷去玄关处,推开门的同时听见一道低呵声:“罐头。”
同样便装的祁夏璟站在门口两步外,皱着眉,纯黑卫衣外随意套了件日系的灰色牛仔外套,头顶压着鸭舌帽,配上束脚工装裤后整个人显得格外闲散慵懒。
门开两人四目相对,之后是不约而同地微愣。
黎冬没想到祁夏璟还在家,轻声问:“你是要带罐头去体检吗?”
“不去了,”祁夏璟收回落在黎冬两排笔直锁骨的视线,不够自然地别开眼,
“医院那边有急事要我过去,出门他就跟着跑出来。”
除去罐头第一次偷跑出来,这是祁夏璟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见黎冬穿日常妆。
不再是冰冷的黑白灰搭配,偏日系的温和色调搭配让她整个人无比温柔,浅米色衬衫微微敞着领口,露出小片白皙皮肤、以及向上的细长天鹅颈,耳边几缕青丝垂落。
空气里泛着点点清淡的雏菊香,让祁夏璟莫名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过要推掉周末临时的紧急召唤。
他弯腰,把疯狂要蹭黎冬的罐头抱回家,无情关门后,离开前看向还没关门的黎冬。
素面朝天的她五官依旧精致,此时漂亮的眼睛正静静望过来,像是在等一个结果。
病人具体情况不明,进手术室再出来很可能就是七八小时后,没人能做任何保证。
不去赴约的话最终没说出口,祁夏璟只留下一句“忙完后会来”就匆匆下楼离开。
楼道口重归寂静,很快,连声控感应灯都在沉默中熄灭。
黎冬重新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看手机屏幕正好亮起,又是徐榄的消息。
徐榄:老祁临时有事,今天估计不过来了,我正好出门也要捎带其他人,你等我电话再下楼吧。
祁夏璟今天不过来了。
相同的念头在脑海第三次浮现后,黎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
虽然没想过和祁夏璟同去游乐场,但对于他先答应、却又因为不可抗力而失约这件事本身,她或许是有些在意的。
餐桌上食物还热着,黎冬将温好的牛奶倒进玻璃杯,安静地坐下吃饭。
沉静气氛被五分钟后母亲的视讯打破。
“冬冬啊,看看妈妈给你新买的书桌,以后你再回家,就不用和你弟挤在一张饭桌了。”
屏幕上是母亲愉悦自豪的脸,她生疏地调试前后摄像头,给黎冬展示客厅新买的书桌。
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太好,又要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可即便如此,父母也从没亏待过黎冬,总在能力范围内一视同仁地给她和周屿川最好的。
即便现在上班,父母也坚决不收她一分钱,反倒还省吃俭用地给她寄钱,总说她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太辛苦,希望她早早结婚回归家庭。
黎冬现在已经很少回去,但不想让母亲扫兴,轻声道谢:“谢谢妈妈。”
“弄这书桌可费了我跟你爸好大劲,”母亲一说就停不下来,“幸好我把你高中那点东西都丢了,不然客厅哪有地方放哟!”
“妈?”黎冬闻言太阳穴轻跳,不自觉地扬高音量,“ 您为什么又擅自丢我的东西?就不能提前问我一下——”
周红艳本就性格强势不容置疑,为了这张书桌忙前忙后,哪里听得女儿一点抱怨:“没打电话不是看你忙怕打扰你?丢东西前我都看过了,就是你高中那点用不上的笔记,几本还是内容重复的,不丢留着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咱家才多大,哪有那么多地方放你的杂物?”
居然连笔记也丢掉了——那些重复的笔记内容,都是她一笔一画亲手写的。
一份是她上课简写、自留复习用的。
而另一份——是祁夏璟第一次为了借笔记而主动和黎冬搭话、她连夜重新誊抄的。
分手后黎冬丢掉了他们所有回忆,包括那本画册、那些她吃完但不舍扔掉的糖纸和零食包装,以及祁夏璟送给她却来不及归还的礼物。
这些高二的笔记当时不知被放在哪里,再找到时她已经大学毕业,那天在客厅怔怔坐了一下午,最后只是将笔记归还原处,终究没狠心丢掉。
然而这些笔记也没有了。
清楚母亲是好意,黎冬一时也无法接受现实,忍不住争辩:“可这不是第一次您不过问就丢掉我的东西了,我上次明明说过的——”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周红艳连珠炮似的语气让人无力招架:“你妈一共就动过你两次东西,高中时候是一个破娃娃,这次也就几个旧本子,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的?”
黎冬被反驳的哑口无言。
母亲确实没说错,对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来说,被丢掉的只是几本纸面泛黄笔记,和随便在商场就能买到的史迪奇公仔而已。
毫无意义。
“......对不起,”黎冬起身将只吃几口的饭菜重新放进冰箱,轻声道歉,“是我语气不好。”
周红艳本就没想非要分个对错,听她服软认错,语气也缓和不少:“你昨晚又值夜班去了吧,都说了让你别那么辛苦,早点找个对象在家带孩子不好吗。”
“知道了。”
“每次嘴上都答应好好的,从来不见你行动,”周红艳听出她语气疲惫,生气又心疼,“行了不聊了,你快去休息吧,过两天我做点龟苓膏寄给你。”
短短几分钟的电话,却让黎冬觉得身心俱疲,人像是被抽干水分的海绵,干瘪而浑身穿孔。
连去迪士尼的期待也减去大半。
徐榄发消息说路上堵车,大约还要二十分钟左右;黎冬拿着手机回到卧室,逃避现实地将身体摔进床面。
她的床头、书桌、甚至是角落躺椅和衣柜里,都随处可见各种大小造型的史迪奇公仔。
黎冬抓起手边的公仔将脸埋进去,轻微的窒息感让她仿佛回到那年高三的高考之后。
梅雨时节多逢雨落,吵闹拥挤的筒子楼人满为患,湿热沉闷的狭小房间总有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在婴孩的哭喊、夫妻的拌嘴和老人的唠叨之中。
高考结束的当天,祁夏璟远在A国的外公突然病重,黎冬亲自将他送上飞机。
或许是早就意识到某些事将要发生,她到家就开始了长达五天的昏睡。
中间也会从几平米的房间出来吃饭,隐约听见父亲说她们不再续租、听母亲感谢带着孩子来的房东,说这三年是如何受各位照顾。
后来她某日早晨醒来,发现桌上陪她度过高三一整年的史迪奇公仔不见了。
母亲说,房东家的亲戚小孩看着很喜欢,她就随口让小孩带走了。???
作为补偿,她会给黎冬再买更好的。
那是黎冬第一次和母亲大吵一架,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其他公仔都是不一样的,几近歇斯底里地说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意识到争吵无用的她夺门而出,在斜风细雨的傍晚拍响房东房门,带着哭腔一遍遍鞠躬道歉,问能不能把史迪仔还给她,她可以用很多钱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