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洱
林晚星看了一会儿,王法让冯锁休息喝点水。
他拿着足球在手里转了一圈,清淡的视线移来。
“今天这么早吗?”林晚星问。
“是,我晚上就走,所以临时喊冯锁出来多教一点。”
王法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寻常,好像要走是去哪里出个差,或者旅行几天一般稀松平常。
林晚星:“要走是……去永川吗?”
“对,在催入职了。”王法答。
冯锁一直伸长脖子,在旁偷听。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晚星见学生眼睛瞪大,表情僵硬。
她想自己的脸色大概也差不多。
“我还以为明天才走。”林晚星说。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王法顿了顿,看了眼冯锁,“上次说过的守门员教练,可能单独有些困难,还是得先着重找到新的球队教练。”他边说,边用脚背随意拨动足球,“我对本地不熟,不好推荐,你从本地俱乐部着手找找,应该能找到。有余力,再找专业的守门员教练。”
林晚星其实心里有很多话想讲。
比如“我们之前不是聊过你远程指导”一类,但这些话都到了嘴边,她也清楚那不过是安慰学生的托词。
王法如果真要执教永川恒大,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指导他们。他们得找个新教练,最好再找个守门员教练,这是王法很诚恳的建议。
林晚星到了少见的词穷时刻,她最后只能说:“我去问问我们体育组的老师,看有没有认识的。”
“有需要的话,我到了永川也能帮你打听。”
“谢谢你了。”林晚星说。
“应该的。”
如果一段对话进行到了客套阶段,就意味着该结束了。
林晚星看向学校的方向,说:“我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准备上班,那你今天什么时候走?”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很平常。
“晚饭后。”王法给了准确的时间截点,并说,“等下他们来训练,我会和球员说,你不用担心,去上班吧。”
这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告别,林晚星仍处于一种很不确定的状态。
明明王法早就说过要走,她和学生们,她们都一直在心中默默倒计时。
可真到了这天,她竟开始计较王法要提前半天离开这点小事。
吹着路上柔和的晨风,林晚星陷入短暂回忆。
其实她和王法也没有很熟,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这样算来,她更没理由挽留他。
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像被一团棉花堵住。
相反的,身边的空气又像被挖去一块,让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似乎是因为王法总陪伴在他们身边。
虽然他嘴上冷淡,又爱逗她,但他好像永远会坐在那片看台上。
一旦他属于球场,就永远冷静而胜券在握。
支柱一般。
第60章 余辉
但王法确实要走。
林晚星很清楚这件事。
不管是王法清晰告知她年薪, 还是后来她接到中介电话,说是顶楼租客要退房。
这桩桩件件,都让林晚星都明白, 王法的确要走。
林晚星握着手机, 电话那头是她一直委托处理房屋出租事宜的中介。
中介说,顶楼那位租客很大方。
房租和押金和押金都按合同走,租客原来签了一年,押一付三,但会一次性按一年合同给完。
而且,租客还说, 不用为他留着房子,合约就此结束,可随意将房屋转租他人。
“这也大方的没谁了!”
中介用邀功似地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林晚星听完汇报, 淡淡地答了一句, 随后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 林晚星想,王法应该算个大气的房客。作为房东她理应高兴, 可她却没办法不感到失落。
因为这些内容,王法明明可以当面和她说。
比如他们早晨吃饭的时候,或者无聊晚上散步的时候,哪怕他们坐在看台等学生发呆时, 王法都可以讲。
但是没有。
她倒不觉得这是王法“不好意思”,应当说更多是种态度,到此为止的态度。
他很大方,一年房租, 足以抹平先前从她“骗”的那些小钱。
而他公事公办, 意图坚决, 确实要走。
差不多一整天时间,林晚星都呆在她的体育器材室里,思考关于王法的事。
倒不是什么儿女私情,而是她觉得这里有别的问题,她开始回忆认识王法的经过。
墙上公告泛黄,桌上的登记册多翻了几页,除此之外,连气温都和她刚入职那天一样热。
她第一天入职就遇到王法。
那天她去找陈江河收足球,在球场遇到陈江河与球探。王法出言提醒,她下去替陈江河赶走球探。
其实林晚星还挺想知道,如果她没有出现,王法是否会走下那片看台?他会不会“多管闲事”,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高中生,打发走“不怀好意”的球探?
工作清闲,因此上班的时候,林晚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了大半天,答案还是“会”。
如果王法不是那样的人,他大可不管陈江河,不答应她在学生们第一次比赛请他“帮个小忙”,更不会那么多天来,陪伴在他们身边,制定战术、训练计划、悉心教导学生们。
他其实很耐心,虽然表现得漫不经心,但大多数时间他都认真细致。无论是教学生踢球还是教他们做人做事,都无可指摘。
所有这一切,都汇集成他“值那么多钱”的原因。
虽然这些都不代表他不会走,但还是有些地方的逻辑和情感不能匹配。
他在国外有大好前途,却选择回国。
他付了一年房租,却只住一个月不到,就要去新单位入职。
那他为什么回来,为了中国足球的未来?
可他明明说过“我没有梦想”。
既然不是梦想,那就是是为了钱。
他也说过“他们给太多了”。
似乎整体逻辑也能自洽,可王法真像是可以用金钱打动的人吗?
林晚星反复思索,找不到问题所在。
时间已至傍晚,电话声再响起,林晚星从漫长的思考中回神。
电话那头是付新书声音。
林晚星意识到,学生们已经一整天没来过小仓库了。
昨天男生们说要一起去“清库存”然后办健身卡,现在都快傍晚,东西应该早清完了。
按照学生们的习惯,如果还在学校附近活动,他们中午都会来她的小仓库混一下。
他们有时候来骗点吃的,也会拖出垫子睡午觉。
今天学生们一个都没来,肯定因为王法和他们说了要提前走的事。
“老师。”电话那头,付新书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没有任何失落。
“嗯,怎么了?”
“今晚我们不训练了,你别去球场了,下班了直接来家里。”
付新书的“家里”,是指她和王法住的天台。
“好。”林晚星答。
“我们今天想吃烧烤,之前我们赚的钱还剩点,教练要走了,我们想在天台上烧烤,可以吗?”付新书问。
林晚星很欣慰学生们在做决定前会征询她的意见。
而他们现在听上去不吵不闹,情绪平和,肯定也是王法很认真同他们讲过一些话了。
虽然不清楚王法说了什么。但有些话,确实只有教练才能和他的球员们说。
林晚星握着手机沉默良久,直到付新书催促。
“啊,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回去。”林晚星说。
付新书:“烧烤呢?”
“当然没问题。”林晚星笑道。
像是为了映衬离别,今日天气格外晴好,到傍晚时,灿烂红云布满半边天空。
林晚星登上天台,看到了大片通红的云。
学生们架起烧烤架,买来的菜和炭火摆了一地。
他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有人串肉,有人洗盘子。他们彼此间偶尔说两句话,没有很兴奋,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看到她,学生们朝她挥挥手,打招呼,脸上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