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明天,地点在言家一处茶馆。
晚上,言月想了半天,还是对许映白说了这件事情。
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商量,是陈述句。
言月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和许映白先到。
茶馆老板吴优认识言月,已经先迎了上来,“小姐。”
“这位是……姑爷?”他对许映白也很是客气。
做这一行,见多了人,吴优一眼看出这个男人来历不凡。虽然年轻,但是非常有气质,是一种只有久经浸润,才能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气质。
言月点了点头。
她和许映白就坐之后,茶刚上来,言高咏也到了。
见到许映白时,言高咏一瞬间没有维持住表情。
言月垂着睫毛喝茶,没有抬头看言高咏。
“许公子。”那边,言高咏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情,对许映白极为客气。
随即,他看向言月。
言月没看言高咏,声音里有点压不住的情绪,“你不是问我和谁结婚了吗?”
许映白没有否认,冲言高咏淡淡颔首。
虽然年轻,他气场很强大,言高咏在他们对面就坐。
纵然心里已经掀起万丈波澜,他脸上神情依旧维持得极好。
言高咏说,“这是月月的福气。”
他对着许映白,有种不太自然的客气。
言月看起来神情很正常,瓷白细腻的手指把玩着瓷杯的柄,对言高咏很是冷淡。
言高咏说,“月月性子幼稚闹腾,既然已经结婚了,以后还拜托许公子多加照拂。”
“我也只有月月一个孩子了。”
许映白修长的手指拘起,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没有闹腾。”
“股份这些,公司那边马上会走流程,把月月该有的的都过户给她。”不等许映白再说话,言高咏非常客气,“其他遗产也都在走交接手续了。”
言月抿着唇,始终不愿意看他。
言高咏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对着面前并肩的两人。
多年前。
他记得,自己去接言月那一天。
治疗师何海山对他说,“言先生,希望您在未来不要再给她太大的压力。”
“她很坚强,也很努力。”他叹道。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怯生生的样子。
看着言高咏,她怯生生叫道,“爸爸。”
言高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又能说话了,能走,脸上甚至也有了血色,看起来也很是正常。
“那些都已经忘了。”何海山低声说。用的只有言高咏能听到的声音。
“月亮,还记得爸爸吗?”言高咏手心全是汗,接过言月的手。
言月点头,“何叔叔对我说,爸爸今年来接我。”
不等言高咏继续问。
她又主动说,“妈妈去天堂了,以后就只有爸爸和月月了。”
那副画面对她来说冲击实在太大,忘不干净。何海山也对言高咏说过,他心里有数。
言高咏又和女儿交流了几句。
确信谈珊琳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言月都忘光了。
言高咏心里很是欣喜,他把女儿抱上车,放在自己身边。
在车上,言月很安静,快到家时,路过那幢宅邸,她也毫无反应。
言高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女儿和许家小公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好的,他甚至完全不知道。
甚至好几次,言高咏回家时,没见到女儿,便知道她是又去到许家了。
言月很喜欢黏着他,叫他帮她做这做那。
回家了,嘴边也经常哥哥长哥哥短,对言高咏说起许映白。
最开始的时候,言高咏吓了一跳,怕她冒犯了许映白。
可是后来,言高咏发现,许家帮佣都对她很熟悉照顾,完全不阻拦,甚至会主动告诉她许映白在哪里……这一切,居然都是那位许小公子默许了的。
许映白从小性子冷。只有她,能在他这里拥有一份特殊待遇。
没办法。
言高咏心里也发沉。这个手段或许残忍了一点,但是,言月人生还才刚开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能让自己女儿的人生被谈珊琳毁掉。
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言月以后还会有很多新的朋友,还会长大,过上安稳优渥的生活。
时隔这么多年,那个邻家俊秀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
对着许映白,言高咏总有些说不出的心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把言月情况详细告知他时,许映白的表情。
其实,当年他不是没想过搬家。
可是言月说什么也不愿意搬离那座宅子。
那个少年,也践守住了承诺。
言高咏高悬的心,也就慢慢平息下来了。
却不料,还是到了今天。
言高咏不是信命的人,可是,看着眼前一对漂亮的年轻男女,他唇颤着,内心情绪极为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言月没想到,和言高咏的会面会如此顺利。
“遇到你之后,好像发生了很多好事。”言月轻轻说。
许映白没说话,只是拥过她,他很喜欢这样抱着她。
“以前,你应该觉得我很奇怪吧。”言月仰脸看着他。
许映白对她的印象,可能也就是个家住得很近,有点奇奇怪怪的女孩子。
“或者,对和大家印象都差不多。”她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她听到许映白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差不多。”
“我记得你。”他漆黑的眸子看向她,里面有种很复杂,她读不懂的情绪。
言月脸热热的,心里泛起甜。
“……以前,你也对别人说过这些吗?”她心里又有些酸。
她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去管许映白以前的感情经历。
许映白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明晰,“从没说过。”
言月知道,他不会骗她。
她听得双颊发烫,眼睛亮晶晶的,抑制不住心底泛起的雀跃和欢喜。
谁又不想让自己是喜欢的人的唯一呢。
*
很久以前,十二岁的言月在日记上写:
“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在我身边。”
“我好寂寞,好害怕。”
“神仙,可以送给我一个朋友吗。”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璀璨天幕,对着流星认真许愿。
一个会认真听她说话,在意她的感受,愿意听她千奇百怪的幻想,不会嫌弃她迟钝与幼稚的人。
那会儿,空荡荡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言高咏去国外出差了,第二天保姆和她请假,说孩子发烧,这几天要回老家,言月同意了,于是保姆也没有再回来过了,冰箱里的菜都有点发臭了。
她一个人在房子里待着,晚上很害怕,肚子又饿得不行,她怕打扰言高咏工作,不敢打电话给他,于是试图自己去厨房做菜,她正拿着刀笨手笨脚准备剁菜时,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是个和颜悦色的阿姨,说是言高咏新请来过来照顾她的,姓于,叫她于姨就好了。于姨做菜很好吃,都是她爱吃的菜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她照顾得极为妥当。
再后来,于姨走了,言高咏回家了,家里原来的保姆也回来了。
言月偷偷问过言高咏,可以再叫于姨过来吗?言高咏当时正在看一份文件,皱着眉,说哪来的什么于姨,叫她少幻想一些有的没的一点。
言月上中学认识唐姜后,唐姜曾说过,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过坚硬冷酷。那样剔透纯真的一颗心,迟早会被这个坚硬的世界磨得血肉模糊。
或许,她就是这样。
可是,无论怎么样的人,都是有资格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被人爱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言高咏见了面,这一天,言月回想起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情。
和她分开后,许映白回了公司办事,叫司机送她。
湿漉漉的傍晚,雾气弥漫飘散。又开始下起一轮淅沥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