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词酒
“你个不孝的玩意儿,这么多年了都没生出个儿子来?你是想让老李家绝后?”
“别以为我和你.妈没得早,没人在阳世管你,你就能为所欲为!我们都在下面看着你呢!因为你个崽种迟迟不生娃,你爷你奶天天骂我!来,看看你爷和你奶,就在你梦里给你爷奶磕一个!”
李铁棍的儿子李建才被这荒诞的梦境给吓懵了,可还是老实巴交地磕了一个,然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爸,我妈呢?咋就看到你,没看到我妈?”
一听这问题,李铁棍越发生气了,“你.妈因为你生不出儿子,听了好多邻居的闲言碎语,气得喊上.你姥出去旅游散心了,一走就是三年!你看到我跪的这个铁搓衣板了没?你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这搓衣板给你留着,我亲自带着搓衣板到黄泉路上接你,把这铁搓衣板焊你膝盖上!”
李铁棍他.妈咳了一声,看着自家素未谋面的大孙子,强行挤出一点慈爱的表情来,“乖孙,听你爸的,老李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这儿。”
“奶在下面的时间长,听说阳间有个神医,就在咱们那边重机厂附属医院工作,你去重机厂附属医院打听打听,她在太平间上班,姓谢,多给人塞点钱,说说好话,先把娃给生了。”
“奶和你爷在阴间的居住权快到期了,你多烧点钱下来,不然奶和你爷会被强制执行投胎。人间多苦啊,哪有阴司过得舒坦,奶和你爷都不想投胎去,你记得多烧点啊!”
别人家的祖孙情都是一天一天攒起来的,这老太太没的时候,李铁棍都才十三岁,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孙子已经三十出头了,哪怕真有血脉亲情在,这祖孙关系也还是有点尬。
……
这一晚上,好多人家都梦到了催生的老祖宗。
有的老祖宗温和,是好声好气劝的。
有的老祖宗脾气火爆,直接开口威胁,要是不去看医生生娃不去传宗接代,等到了阴司后就等着接受十八辈祖宗的审判吧,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都还在阴司呢,许多族谱上都没写全的老亲戚也都在阴司碰上面了,下面的哪家不是个大族?
这一波助攻的直接结果就是——谢芸摆在自己小摊上的托梦香给卖脱销了。
有些人梦醒之后觉得荒诞,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笑一笑就抛到脑后去了。
有些人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去单位请个假,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思就来到了重机厂附属医院,找门卫一打听……太平间的医生居然真的姓谢名芸!
和自家老祖宗托梦说的名字一模一样……这些人差点腿软得跪下。
原来真的有阴司啊……
那可得多给爹妈和祖宗烧点纸钱下去,烧钱的时候还得说一说,里面留一半儿给自己攒着,争取自己咽气后到了阴司就是富翁,不用再和在阳世一样当牛做马吃苦受累。
谢芸一上午就接待了十几个‘慕名而来’的人。
有些人是身体上的实病,需要开药调理解决,谢芸就给拟了药方,西药中药都有,她奔着见效快的目的去开药的。
有些人是因为做事儿粗枝大叶,冲撞了一些东西,谢芸稍微给调一调,化解掉那些冲撞的结,再给开点散郁气的药,很快就能怀上。
存在泰山小印里的任务指标一上午就完成了二十四个,单单是诊费就收了一百二十块钱。
五块钱一次的诊费可不便宜,但谢芸给过病人承诺,只要遵医嘱服药,如果后面还是怀不上,这诊费能退。
至于病人身上的其他病,谢芸只要看到了,也会在药方里给增添几味药,顺手就给治了。
可若是治那些病需要的药材和治不孕不育需要的药材药性相冲,那只能搁置……回头按别的病治,还得再收一次诊费的。
都不用谢芸提醒,这年头的病人都知道医院里买药贵,只要不是住院,很多病人都是拿了医生开的药方去药材公司买药的。
医院对此虽然无奈,可也没办法杜绝,那朱院长就想出一个招来——尽量劝病人住院。
届时医生开的药直接交给护士去药房拿,病人想到外面买便宜药都没机会。
药材公司的抓药医生再次开了眼界,这回他忍不住逮了一个买药的妇女问,“给你们开药的谢医生是怎么个来路?怎么这么多人都拿了她的药方来买药?难道是省里来的专家?”
破除封建迷信的口号还在喊着,很多事儿大家都在心里藏着掖着,哪敢明说?
那妇女张口就来,“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个谢大夫特别会帮人调理身体,治怀不上孩子有一套。”
一听是治怀孕的药方,那抓药医生脑子里的灵光闪过,隐隐约约有些懂那药方的大概思路了。
——————
阴间突然掀起了一股攀比风,好多明清时期的老祖宗都出来了,就是为了主持家里的大事,让自家在阳世的后代多多开枝散叶。
这些老祖宗才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生育的,他们只知道祖祖辈辈都讲究个多子多福,原先没仔细问后代们的事儿,以为依旧是和当年一样,家家户户都比拼生孩子呢,这会儿听到风声之后一打听,好家伙,都要绝后了!
消息一家一家地传,面临绝后危机的祖祖辈辈直接把托梦催生当成了头等大事。
阳间好多人都是一闭眼就梦回祠堂,只不过眼前不是那老祖宗的牌位,而是横眉冷竖的真祖宗。
就好像是审判犯人一样,这些老祖宗们提审完这家后,把托梦香一掐,赶趟儿去催另外一家,还给画了个期限出来,如果在期限前怀不上孩子,往后就别想睡个好觉了,天天梦里来相会吧!
谢芸见自个儿放到小摊上卖的托梦香不管放多少都不愁卖,心生疑窦,特地用泰山小印查了一下最近的动向,看的她哭笑不得。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自发地来帮她解决任务指标的问题……
看一眼自个儿靠卖托梦香赚的钱,谢芸当场就把新风模块、温度调节模块以及自洁模块给买上了,往家装模块里一放,家里想来已经变了样,只是她还在上班,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翘班回去体验。
——————
虽然泰山堂里也学到了不少菜谱,谢芸却懒得一个人回家去做饭,一天三顿都是在医院的食堂里解决。
才打好中午饭坐下,还没吃三筷子,王萍就坐到了她旁边。
“朱玉梅从抢救室里救出来了,人就和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一样,形容枯槁,得了肿瘤的病人都没她消瘦得快!”
“药房的人都不待见她,但碍于朱良才的面子不好明说,这回她请了一周的病假,我估摸着一个月都养不回精气神来。你是没见着,我估计你要是见到了,能乐一天。”
谢芸嘴角一抽抽,挑眉看王萍,“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呢?”
王萍一噎,眼刀子歘欻欻地往谢芸身上扎,“咱俩谁跟谁啊,你跟我还装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太平间忙活啥啊!我听说管理科的人要找你茬,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啥,没去成。”
王萍咬着嘴里的筷子尖儿说,“我估摸着,多半是人家觉得你那工作晦气。”
“朱玉梅就是寻了你的晦气,差点真躺进太平间,管理科的人是杨副院长那边儿的,朱院长想使劲儿也使不上,人家犯不着为了保朱院长的面子就自个儿冒险。”
“话说你在太平间鼓捣啥呢,我听说活人去的比死人都多?”
谢芸瞟了王萍一眼,给王萍解了心里的好奇,“我打算辞职后开个诊所,找人……托关系帮我宣传了一下,来找我的人都是看病的。”
王萍这下明白了,“难怪要找管理科,你虽然证儿全着,可不在诊室的,按医院的管理是不能给人拿医院的药方开药的,你用那药方了?”
“用了……”谢芸心里有些犹豫,她要不要现在就辞职?
可是辞职后就不好意思再来这医院食堂吃饭了,得一天三顿都自己做。
算了,只要管理科不找事,她就不辞。
王萍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四周,同谢芸说,“回头我给你找几本,你把用过的那本换成新的。这边的医生们都有份额,没人查诊室里的医生用多少,都有医生把处方纸拿回家给小孩当草稿纸用的。”
谢芸把饭盘里的那个囫囵完整还没下嘴的鸡蛋挟给了王萍,“谢过了啊!”
有这么一个朋友,真值。
她都在犹豫要不要给王萍安排一个孩子了。
可是想到王萍已经有俩儿子了,时常因为交罚款的事骂骂咧咧算后账,谢芸决定还是体贴一下自家闺蜜,回头等她手艺真练好了,请王萍去家里吃顿好的就行。
第7章 天照脉术
◎只要不毒死我就行◎
收到王萍给的处方纸后,谢芸就把太平间的处方纸给补上了,能不留把柄给别人自然再好不过。
她也长了个心眼,开始留心管理科那边的动静。
只是没等到管理科的谈话,倒是先把周胜给等回来了。
……
周胜上火车前把电话打到了药房,药房的人给谢芸带了话。
谢芸向来都是周胜在家就开火,不在家的时候很少动锅碗瓢盆。
因为周胜要回来这事,谢芸特地早起跑了趟菜市场,把菜肉都给买齐,又把家里缺的米面粮油都补了些,中午饭在家做了顿……结果太久不做饭手生了,一顿做了三个人的量,只能给周胜留了小半桌剩菜接风。
下午下班后也没在食堂吃,谢芸急吼吼地回了家,她见屋子里的灯亮着,心里一喜,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谢芸在门口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拧动了门把手。
她一时间有些不敢面对周胜。
准确来说,是不敢面对“伤退”的周胜,不敢面对周胜“伤退”给未来带来的太多不确定性。
谢芸在心里劝自己,大不了让周胜开个小饭店,周胜的手艺本来就不错,她还在泰山堂里学了不少菜谱,她自己不喜欢做饭的原因一是懒,二是自己都嫌弃自己做的难吃……
泰山堂里学到的做饭手艺能把她这种天生不擅长做饭的人都拯救了,要是让周胜也学一些,买卖应该能做起来。
在人民医院门口摆摊卖饭的小商贩都能挣许多钱呢!
她也能开个诊所……凭借在泰山堂里学到的医学和药学知识,只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做下去,口碑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医生的水平如何,病人吃上两副药就知道了。
吃药后病情好转,那往后再生病,肯定还会来找,遇到亲戚朋友生了病,也会主动介绍过来。
可要是吃药不见好,坏名声和烂口碑也是能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给传出去的。
谢芸进了屋,循着响动往厨房看去。
第一眼,周胜没缺胳膊少腿,依旧笔挺挺地站在那儿。
第二眼,周胜正好转过身来看她,面色有些发白,唇色也很浅,看得出来是受过伤的,不做几场大手术都虚不成这样子。
谢芸把手里拎着的包往门口的衣帽架上一挂,朝周胜张开了胳膊。
她和周胜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只是聚少离多。
周胜胡乱在抹布上擦了一下手,两三个箭步就走到谢芸跟前,揽着谢芸的腰一把将谢芸抱起,转了好几圈才把谢芸放下。
他太想念了。
尤其是在游走于生死之际的那时候。
他在那一台又一台的手术中间,总是会想,他一定要坚持下来,一定要撑到再见谢芸一面,哪怕仅仅是一面。
如果有机会,他想见很多很多面,他也奢望能够天天见面。
上天仁慈,真满足了他的愿望,让他从生死之间挣脱出来,虽然身体不如之前,但能回到谢芸身边了。
“丫丫,我太想你了。”
丫丫是谢芸的乳名,娘家那边一直都这样喊她。
谢芸就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巴掌呼过去,把周胜探过来的脸按到一边,另一只手搭在周胜的手腕上,拽着周胜回了卧室。
“差点忘了你还是个伤员,我给你号号脉。你哪儿受了伤,如实和我说,别让我自己发现。你知道的,这事儿瞒不过我。”
周胜上一秒还因为被谢芸拒吻而有些幽怨,这一秒就喜笑颜开,安安静静地配合谢芸把脉。
谢芸在泰山堂里学的是“天照脉术”——诊脉学的集大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