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余思归正从盛淅桌上拿他的红笔,盛淅则见惯不惯,连荧光笔都一并递过去;刘佳宁盯着前面的那对同桌不放,轻声?问陈冉:“你觉不觉得他俩现在挺怪的?”
她同桌陈冉听?了眼睛一瞬瞪圆:“啊?”
“……是错觉吗,”刘佳宁不太确定,喃喃道,“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是我……”
陈冉震惊地问:“他俩啥时候不奇怪过吗?”
刘佳宁沉默半晌,说:“也对。”
她下课时试图抓住余思归问问他俩究竟咋回事,这种奇怪的氛围到底是什么——但不料刚一下课刘佳宁就被班主?任抓走?痛批一顿。
贺文?彬对她非常不满,主?要是批她学习状态不行,说连著名铁板余思归都受盛淅的影响,已经端正了心态开始好好学习了,刘佳宁你看看改邪归正的余思归,难道不会羞愧吗……
刘佳宁面上对班主?任嗯嗯嗯好好好,十分顺从……
然后内心崩溃大喊,更奇怪了好吗!
余思归改邪归正的原因?明显不对劲啊——!!!!
奇怪的地方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从学农,不,甚至从更早时盛淅的态度,那种觉得归归好玩,莫名地有点回护,但又有点轻浮的模样;但归归偏偏还会被那个上流人?骗、被他护着、还吃他那一套……刘佳宁越想越觉得这世?界恐怖:手里握着剑,连一只乌龟都保护不了。
龟仔你能不能……
“——能不能支棱起来?”
刘佳宁心想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握笔如握剑,走?神地问。
前排归归一愣:“啊?支楞什么?”
“没啥,”刘佳宁立即否认,“看你今天气色挺好,夸夸你。”
于是龟仔,莫名地很开心……
归归转过身趴在佳宁桌子?上,眉眼笑弯弯地问是真的吗,我气色真的不错吗?女孩子?甜得像片木槿花叶,笑时依稀能看出以后的轮廓。
一个小美?人?。
要被骗走?的那种。
-
……
月季花沿山墙垂落,沉甸甸的。
初夏时分,高三?的离校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个神龙不见首尾、他们入校后几乎就没正面接触过的、被第一中学当成国家级保护动物圈养起来的年级离校的那天下午,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桌椅板凳拖动之声?,倒没有雪花飘落,毕竟第一中学严禁撕书?——暂时也没人?敢撕。
六月四号,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敢现在撕书?的人?胆儿?未免也太肥。
毕竟谁也不好说自己会不会复读……
刘佳宁反正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敢撕,而且起码也会把高三?的资料留到大二,毕竟大一冲动退学的都有不少……而刘佳宁是个天生的老妈子?,生性谨慎。
但是她总归是有一丝好奇的心理,拎着思归上楼看了眼高三?迁徙的盛况。
走?廊里夕阳正好,犹如流淌黄金,泼洒在顶楼的地砖上,有种静谧的、曲终人?散之感。
许多她们面都没见过的学长学姐抱着厚厚的参考资料等电梯,就跟工地搬砖似的;还有人?不知从哪变出了个买菜的小拖车,将自己三?年攒的书?放在上头,试图拖着下楼。
——三?年的重量。
“看着好像在做梦。”刘佳宁下楼时道,“你连见都没怎么见过他们,他们就毕业了。”
思归认真起来:“我们迟早也会这样的。”
“也许吧。”刘佳宁说。
远处传来海边悠长的汽笛声?。两个女孩子?在高三?的楼梯间?里看斜阳西垂,人?来人?往,都是不会再回来的人?。
刘佳宁忽然说,“确实很难想象。”
余思归:“?”
“很难想象我们高三?的样子?,”刘佳宁轻声?说,“日子?过得太快……连你都忽然长……”
下一秒钟刘佳宁忽然说漏嘴似的猛然一停,余思归脑袋上冒出只很大的问号。
归归危险地眯起眼睛,问:“刘佳宁,什么叫连我也忽然长——‘长’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说长大?刘佳宁你有没有胆色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刘佳宁静了静,望向自己的朋友——她朋友归归眼神凶巴巴,带着一股胁迫、肃杀之意,细嫩眼角很凶恶地竖起来,看了能令小儿?夜啼,非常可?怕。
刘佳宁十分害怕,说:“连你都忽然长大了。”
余思归,气得脑袋冒烟……
“不过说真的,”刘佳宁在夕阳下笑了起来,莞尔问道:“你以后会去哪儿?呢?”
……
人?生未尝一次败绩的余同学。
刘佳宁想。 被家人?和朋友保护、至今犹如赤子?的归老师。
——和我在幼儿?园初遇、初登场就要把欺负我的小胖墩赶走?,结果?被胖墩暴打,咬着胖墩手指头,无论怎么被揍都死活不松口,最后逼得对方只能嚎啕大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欺负刘佳宁,求她放自己一口的“小王八”。
小王八。
余思归人?生的第一个绰号,因?为乌龟咬人?不松口。
四岁,余思归刚转来那年,小女孩一咬成名,整个幼儿?园都这样叫她。
这样好、这样执着的归归。
……
楼梯间?里,宁仔忍不住笑起来,揉揉归老师的脑袋。
归归头发柔柔软软、蓬蓬松松,摸起来像小松鼠,她忽然被揉脑袋还挺茫然,看向刘佳宁时目光带着一点天真与不解。
“怎么了?”归归困惑地问,“摸我头给钱吗?”
宁仔露出霸道一面:“不给。”
-
……
但凡不是这个对象我都不至于这样。刘佳宁想。
刘佳宁推开班门时,夕阳如血,沉向大海。
余思归去找老师要卷子?了,下午大课间?休息,班上暂时没什么人?,盛淅倒是在,似乎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
这家伙看不清猜不透,为人?傲慢疏离,处事则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回护时连獠牙都露得不紧不慢——这是对思归的喜欢么?
刘佳宁甚至想起盛淅转学来的那天下午,他彬彬有礼地说,自己碰巧十分有帮扶经验的模样。
刘佳宁审视他。
盛同学也温和回望,继而礼貌地对她微一致意。
——还带着点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的、柔和的护食意味。
第四十四章
厦门路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余思归暗搓搓留意了许久, 也没再看到王姐们的身?影——登校路上不再有人盘查,只有几个附近派出所临时抽调来的交警和协警指挥交通,以免中高考期间?路况拥堵, 最终酿成事故。
在这高三?离校, 高二?来临之际, 盛淅彻底融入进了班集体之中。
他刚转来时那种很淡的、剑拔弩张的感觉也消失殆尽,就像个最普通的、也是最招老师与同学?喜欢的学?生。
——运动学?习十?项全能, 谦逊而聪明, 待人友好;显眼、优秀。
没有半点危险之处。
连余思归有时都?会怀疑, 他们手牵手逃命的夜晚只是场梦。
……
但?那不是梦。
余思归在去墓园的路上想。
难得的休息日,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沐浴着六月初骄阳。
窗外一个窄小的院子一闪而过,住在那院中的老人拿着一把竹苕帚出来洒扫, 花白?头发微微抖动, 余思归知道那院角有青苔,摸起来湿漉漉的。
而那院子里有过一个湿淋淋的、脏脏的、牵住彼此的手的瞬间?。
她妈妈在前面开着车,副驾驶上放着一束白?菊花。
这个假期是高考假,思归的假期很长, 恰好又碰上柳敏结束本?学?期教学?任务,于是像是要弥补清明没能祭奠的遗憾似的, 柳教授带着女儿,去给她外公外婆扫墓。
思归的外公去得很早,甚至早在外孙女出生前就撒手人寰;外婆则是在归归初一那年因病离世。
老人去世前归归在病床前见了她最后一面, 那时老太太戴着呼吸机,弥留之际的呼吸声艰难得像是呼哧呼哧的风箱, 让她好好学?习,说?以后的日子就是你和你妈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
余思归看着窗外交错景色, 忽然呆呆地开口:“妈……”
柳敏嗯了声,从后视镜望向女儿。
“你当年喜欢上爸爸,究竟是什么原因呀?”
思归好奇地问。
柳敏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女儿会问这问题,紧接着她用一种非常酸涩的眼神望向女儿,很柔软地问:“怎么了?”
余思归慌了一瞬,道:“没、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有点好奇……”
柳敏从后视镜里酸涩地看着闺女,忽而一笑,很清淡地道:
“不告诉你。”
“……”
归归愤怒地哦了声,将脑袋靠回了窗户上。
窗外风景变幻,车内母女二?人间?流淌着一种默契的静谧,白?菊散发着淡泊清香,另外还有初夏的水果随着路况轻微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