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司匹林啊
赵南霜恍惚地看着周迟译,忽然觉得这个瞬间很熟悉。
父母离婚的时候闹得很难看,一定要分得干干净净。
外婆悄悄跟她说,爸爸很有钱,也只有她一个女儿,财产以后肯定全是她的,妈妈如果带着她,以后的生活会很不方便,让她跟着爸爸。所以妈妈从赵家搬走的那一天,她站到了爸爸的身边,妈妈离开前回头看了她好几次,眼里并没有失望的情绪,只是沉默地对她笑了笑,很温柔。
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在吵架,她躲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妈妈很久很久没有对她笑了。
但她并不开心。
其实那一刻她就已经后悔了,只不过年纪太小,没有意识到。
后来,法院把她判给了爸爸。
一直到初三那年,她和爸爸大吵了一架,赌气地搬到外面住,她不想花家里的钱,也不想让妈妈知道,就只能暂时住在外婆的旧房子里,外婆爱打麻将,经常在麻将馆里待一整天,有一次她自己做饭,忘了关燃气。
是周迟译把昏迷的她从家里背出去的。
她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迟译坐在床边,看着她懵懂无措的样子,又气又想笑,“赵南霜,你差点就死了。”
“我命大,没事,”那天的赵南霜也是这么说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融化了周迟译脸上的寒冰,他手上也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擦伤,赵南霜看他笑了,才把从护士那里要来的创可贴递过去。
她轻声问:“荣敏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对吗?”
周迟译顿住,事情过去一周,赵南霜是唯一站在他这边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想?”
赵南霜避开他的目光,“你如果做了,不会否认。”
他渣得坦坦荡荡,不屑于撒谎。
她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周迟译简单说:“有人打着我的名头,跟她聊了两个月,考前把她约出去了。”
“知道是谁吗?”
“这种很好查,本来不打算管,但现在……他倒大霉了。成叔拿好药了,走吧,跟我去趟警局。”
赵南霜很郁闷,别人的竹马是幸运男神,他却是她的扫把星。
“考完之后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想到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要去警局了。”
“就算有事,也是记在我身上,”周迟译放慢步伐,等她跟上来,“怎么愁眉苦脸的?”
赵南霜叹气,“耽误我赚钱,我当然愁。”
周迟译:“……”
他以为她是在为今晚的事担心。
“在你的胳膊完全恢复之前,你可以试试赚我的钱。”
“你的钱很好赚?”
“分人。”
赵南霜正色道:“对不起,我不卖。”
周迟译:?
她毫不掩饰地拉开距离,两人之间隔着几米远。
晚上,医院走廊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清晰地照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皮肤很白,天生的冷白皮,以前过完暑假,班里的同学个个都晒成了煤球,只有她白得发光,和她妈一样。
她的脖子上贴着纱布,沾了血的防晒衣被她随意地塞进背包里,拉链半开着,里面还有瓶水,她左手托着右手,背包肩带从肩膀滑到手肘,矿泉水瓶掉出来,滚到他的脚边。
明明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但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你离我远点!我真的不卖!
“赵南霜,”周迟译低声嗤笑,他捡起水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后回头看她,“我们挺久没见了,这么快就进入成人话题,合适吗?”
她没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时间和我的技术都不会卖给你,别的也不行。”
“不赚我的钱,那你岂不是白为我挡了一下。”
“就当还债,我们扯平了。”
周迟译顿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赵南霜口中的“还债”指的是eleven的鼻子。
她为他流了血,差点毁容,心里却只惦记着那条蠢狗。
“随你。”
周迟译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从她手里拿过背包,边走边帮她把拉链拉上。
赵南霜低着头跟在后面。
救护车停在大门外,护士和家属急匆匆地推着病床往里跑。
赵南霜没有躲闪的时间,被周迟译的身体挡着,才避免了碰撞,他一只手将她护在身后,是完全保护的姿态,但并没有碰到她。
虽然赵南霜伤得不严重,但成叔心有余悸,开车停车都很小心。
到警局后,周迟译先进去。
成叔把药装到赵南霜的包里,叮嘱她别忘了,“迟译问过医生,只要按照医嘱擦药,就不会留疤。”
“谢谢成叔,我会注意的。”
赵南霜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隔着纱布,手指摸在伤口上还是有轻微的痛感。
如果是把刀,她大概只能躺着出手术室。
那一刻,她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哪怕是把刀,她也会去挡。
荣辉的父母也在警局,他伤了赵南霜是事实,没什么好争辩的。
周迟译属于正当防卫,他不做用钱羞辱人的事,但很多时候,钱是最简单的,他全额赔偿医药费的同时也要追究荣辉的法律责任。
荣辉没有道歉,因为他希望把事情闹大,但他没有想过为什么跳楼这件事在网络上疯狂发酵的这一周里荣敏拒绝公开发声指控周迟译,所有人都说是他,她也希望是他,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手机另一端的人不是周迟译,可她陷入了一个自我欺骗的困局,不肯承认。
“你们觉得是我毁了她,那就去告我。”
周迟译只留下这一句话。
从小区到医院,再从医院到警局,折腾了几个小时,又回到小区楼下的这盏路灯旁,周围只有两家还亮着灯,静悄悄的。
周迟译在玩打火机,火光忽明忽暗,赵南霜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他,他被笼罩在阴影里,沉默着,有种遥远的疏离感。
eleven蹲坐在副驾,赵南霜摸摸它的头,跟成叔说了声再见。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她用手机照明,走得慢。
到三楼的时候,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是周迟译。
他举起相机晃了晃,“相机忘拿了。”
“……谢谢。”
“钥匙在哪儿?”
“在包里……还有你的帽子。”
“不要了,扔了吧,”周迟译找到钥匙后,帮她把门打开,开灯,然后把东西都放在鞋柜上,但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你妈最近都不在?”
“她出国旅游去了,可能下周会来看我,”赵南霜应景似得抬了抬胳膊,“已经不疼了,我自己可以。”
周迟译靠在门口,看她换鞋。
“真的没事,”她又是叉腰又是甩手臂,如果周迟译不相信,她还能做一套广播体操。
“行了别扭了,早点洗洗睡吧,”周迟译关上门。
赵南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阳台,看着那辆车开出小区。
肩膀隐隐作痛,脖子上的擦伤也不能沾水,洗漱很不方便,她把毛巾盖在头上,拿着相机回卧室,准备把今天在学校拍的照片传到电脑上。
点了下鼠标,屏幕亮起光。
还是昨天浏览过的网页,那些人没有直接说他的名字,都用字母代替:ZCY。
有一个人爆料他三模考了多少分,底下的评论就跑偏了,竟然这么牛。
是啊,家境好,未来的路已经被安排得很清晰了,他随便学学就行了,或者压根就不用学习,不用高考,直接出国留学,然后回来继承家族事业。
提起周迟译,最先想到的是那张帅得很可以的脸,紧接着就是他身边的那些女生,这次看到是张三,下次就换成了李四,然后是各种出格的事,假的也会被吹成真的,最后才会发出一声惊叹:他是一中的啊,花钱的吧,别说南川一中了,全国的学校都随便他挑。
但事实上,他比大部分人都学得好。
周迟译是高分考进一中的。
赵南霜看着那张应该被删除的照片,看了许久,照片里的周迟译像个痞子,像个流氓,像个人渣,很多时候他即使不说话,也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我不是好人,真的不是,你自己选。
最后,赵南霜还是没有删,把照片单独保存在一个文件夹里。
右下角的微信图标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数字1,赵南霜以为是王哥,问她要照片,点开了才知道是陆止止,发了一串数字,是电话号码。
很快又发了一条语音。
“南霜宝贝,你猜这是谁的号码。”
陆止止根本没有给她猜的时间:“是周迟译的!寇庄路不收我的钱,你加周迟译的微信,把饭钱转给他。”
下午那顿饭是周迟译结的账。
周迟译一直都没有换过电话号码,赵南霜当然知道是他。
赵南霜:你加他吧。
陆止止:我当然加过了,但他没有同意,寇庄路说他不加兄弟女朋友的微信。
窗外只剩下空调机箱的声音,赵南霜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亮,目光在桌上的那顶帽子上多停了几秒,把照片整理好发给王哥之后,才用陆止止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搜索微信账号。
周迟译没有换电话号码,微信账号也没有换,用的还是之前被她删掉的那个账号。
他的微信号就是一个简单的字母:Z
黑色头像,点开之后可以看到左上角有几颗很小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