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扶染
“你们最好别在这个时候惹我，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那只狗，都还记得吧？”沈悟面对沈父的质问，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攻势更近一步，身上的疯劲，就跟两年前沈玥最开始看见的那个沈悟一般无二。
刚才还气势十分逼人的沈父在这样的沈悟面前，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
沈玥这时才开口，“我已经没事了，我们一起去三哥那里吧，大哥不也在那吗？”
沈玥的话莫名让沈悟冷静了下来，心中的烦躁渐渐散去，让他想起了自己这两年为了成为一个“正常人”所做的努力。
沈悟背过身，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刚才说话重了一些。”
虽然在道歉，但沈悟却是在对着沈季泽说话，而不是对着站在门口的父母。
于是他也没有看见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悲痛。
只有沈玥看见了。
沈季泽原本是胆小的性子，可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沈悟待久了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没有哭，甚至泰然自若地伸出手摸了摸沈悟的头，“别在意，小悟。”
沈悟正要点头，沈玥已经从床上溜了下来，她走到沈悟旁边，在沈悟心里防备被沈季泽卸下来的一瞬间，轻声道，“五哥，我想牵着你。”
沈悟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事实上，他当时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转动，只是那一瞬间从手心涌入心底的温暖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也正是这种温暖，让沈悟短暂地失了神。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沈玥走出了房间。
沈玥甚至还在前面问，“五哥，你知道三哥在哪个病房吗？”
沈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又被这一声五哥叫的晃了神。
“在4楼的重症监护室里，现在还没有办法进去。”沈悟一边回答着，一边疑惑沈玥为什么只把自己带了出来。
沈玥走在沈悟的前面，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沈悟的任何表情，可她却像是知道了沈悟的想法一般轻声道，“五哥，你刚才再留在那边，会让气氛更尴尬。我不是爸妈真正的女儿，他们看见我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们最好是一起离开。”
很奇怪，沈玥此时说话的语气明明那么平静，甚至于用温柔来形容也不为过，可沈悟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子割了一下。
很轻，被割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只是等伤口裂开了，才开始察觉到刚才一闪而过的是怎样的危险，和痛苦。
沈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他明明一向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可却唯独，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沈玥的痛......
应该......是吧。
沈悟不太确定。
沈玥的病房在24楼，她要去找沈逸尘，必须坐电梯下楼，两人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听见旁边的沈悟突然开口，“我刚才听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这是为什么？”
沈玥的眼神落在电梯楼层鲜红的数字上，缓缓道，“人会因他人而感到痛苦，是共情。恭喜你五哥，你开始变正常了。”
原本正在悲情的沈悟听到沈玥这句话突然就不痛苦了，并且立刻抓到了重点，“你说我不正常。”
“我没说，只是想起你一直在向我学习怎么变成一个正常人......电梯来了，五哥走吗？”
沈悟发誓，换作以前，如果沈玥这样说他，他高低要和沈玥辩论几句。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会轻易地被沈玥一句轻飘飘的五哥安抚下来。
算了，就这样吧。
他只是看在沈玥现在比较脆弱的份上才让着她。
现在的沈悟还没发现，他已经在短短几句话的交流之中，无意识地将沈玥放在了需要保护的位置。
对他而言，他的感觉只是沈玥从一个不会歧视他，能够和他平等交流的妹妹，变成了现在比较脆弱，需要让着得妹妹。
可对沈玥来说，却很痛苦。
当她站在电梯里，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经意间对沈悟做了什么的时候，以及发现沈悟对她的态度已经开始变得服从以后，心中更是有一种被撕裂的痛。
她不喜欢这样。
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第220章 大哥，领带，擦擦
沈玥想起了一切，她也想起了计划，更想起了自己应该在这场计划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在病房时，她刚刚醒过来，记忆中的潜意识还占着上风，她处于一个偏向于理智的状态，以至于知道自己被自己算计了的时候，心中也只有原来是这样的普通感慨。
可现在，她和沈悟一起乘坐着电梯往下，失重感还有面前电梯门里映照着的她的倒影，都在告诉着她，她所处的真实，以及她是谁。
她是今年刚15岁的沈玥，是马上要参加初升高考试的初三学生。
她的目标原本只有一个，吃饭睡觉考上离家最近的高中，可现在却告诉她，她要去拯救世界？
这是不是太过荒谬。
从理智上来说，她宁愿相信美少女战士能够从屏幕里面跑出来拯救世界都比她一个初中生要靠谱，可她的感性以及她的心又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否则，她为什么会在想起那些人的身影时那么痛苦呢？
记忆的痛苦，和她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混在一起，让她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就像刚才，她最初把沈悟带出来时，只是不想让他继续在那里难受，可最后却无意识地让沈悟进入了算计.......
如果一切都是算计的话，那她至今所感受到的那些情感，难道也都是假的吗？
这一刻，比起去按照计划和沈惠相处，沈玥反而面临了一个更加需要优先被解决的问题。
她此刻到底是谁，她的感情又到底是什么？
“沈玥，你怎么了？”沈悟看见沈玥看着打开的电梯门一直没有动静，别扭地开口关心着。
沈玥被这一声拉回了神志，下意识地藏起了自己的眼神，轻声道，“没事，我们去找大哥吧。”
沈玥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在接受了大量的记忆以后，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看不明白自己，并且无忧无虑的沈玥了。
相反，她现在太过了解自己，才会知道，如今唯一能够拉自己一把的，只剩下了沈逸尘。
要找到大哥。
沈逸尘此时正和沈惠在ICU门口守着，两个人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在经历了第一天的冲突后，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
“医生说应急措施处理的很及时，是你做的吗？”
沈惠的表情十分张扬，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狂妄，“是我没错。大哥你准备怎么感谢我，把另一个鸠占鹊巢的东西赶出去怎么样？”
面对沈惠话语中面对沈玥的恶意，沈逸尘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直接拒绝，“不可能，你们以后都会是沈家的孩子，我会护着你们。我知道你在那里过的苦，但沈玥以前也......”
“别说这些，我回来不是为了和这位假东西比惨，我要的实验室，准备好了吗？”
沈逸尘揉了揉眉心，这个新来的妹妹让他头疼的程度已经快赶上当初的沈悟了。
可是一想到那些只言片语所描述出的这位真妹妹截止到目前的人生，沈逸尘又觉得沈惠能是现在这个性格已经非常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对沈惠说道，“和沈玥好好相处，你的实验室我会准备。”
沈惠这次答应的倒是快，“放心，实验室给我了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相亲相爱。”
话音刚落，从不远处走来了沈玥和沈悟的身影，沈惠直接闭上了眼睛，假装看不见。
沈逸尘想了想，也没有再理沈惠，而是直接走向了沈玥。
沈惠半眯着眼睛看着沈逸尘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说到底，人不都是这样的。
无所谓了，反正她回沈家本也只是为了用沈家的资源继续接下来的研究，要是沈家知道自己正在花钱送命，那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沈逸尘走到沈玥边上，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心，同沈双意关心上头的斥责不同，沈逸尘最先关注到的，是沈玥身上的不安。
可这种不安又很奇怪，像是不安，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沈逸尘看不太出来，他只知道，现在的沈玥绝对不正常。
尤其是当他看见沈玥拉着沈悟的手之后，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沈玥，肯定是已经精神压力大到了极致，才会做出依赖沈悟这种离谱的举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逸尘什么都没有说，可沈悟却还是莫名感觉有人在诋毁自己，于是看了一眼沈逸尘。
沈逸尘心虚，但他假装冷静。
就在他快要假装不下去了的时候，他听见沈玥对他说，“大哥，我发现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沈逸尘立刻从沈玥的这句话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看向沈玥，柔声道，“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是因为沈惠的事情，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有任何的负担。”
沈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大哥，如果一段感情的初衷就是以利用和算计开始，那这样的感情是真实的吗？”
沈逸尘被沈玥的问题问的愣了愣，以他对沈玥的了解，沈玥绝对不可能问的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沈玥果然因为沈惠的出现开始怀疑自己了！
其实这种事，沈逸尘在10岁经历青春期的时候也思考过，算是比较有经验，于是，面对沈玥这个“青春的”问题，他非常明白该怎么回答。
别问为什么沈玥的青春期15岁，他的青春期10岁，问就是大哥的特权。
“沈玥，你的这个问题钻牛角尖了，所谓的一段感情从利用开始应该怎么去定义？严格意义上来说，所有感情的开始都是不纯粹的，所有感情的寻求都是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缺失，就像我，照顾弟弟妹妹，照顾你，能够让我感觉到存在的意义，这就是我对你们付出的理由。我也在利用你们填补自己。
可就算是这样，你能说我对你们的付出是假的吗？你能说自己感受到的关心和爱护是假的吗？你能说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是假的吗？
沈玥，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要太过于去追求真假，你是沈玥，你只要做沈玥就好，就像以前一样。”
“其他的交给哥哥，你不是有五个哥哥吗？”
沈悟难得识趣，在一旁帮腔，“你今天都叫我五哥了，居然还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沈玥张了张嘴，本能让她知道此时说什么话最能掌控面前的两个人，可逐渐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却也同时吞没了她已经刻入骨髓的本能。
这一刻，就像沈逸尘说的那样，她只是沈玥。
就像以前一样。
于是，沈玥在沈逸尘昂贵的西装上抹上了一堆眼泪和大鼻涕。
“大哥，领带，擦擦鼻涕......”
“沈，玥。”
“呜呜呜呜......”
“就这一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