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絮枳
靠墙有一排立式衣柜,衣柜上堆满了杂物,还有各种布包袱。
其实邢舟自己去拿也不费事,不过是想顺着这姑娘的意思来罢了。
走到衣柜边上,以桑暮的高度,可以看清柜子上方凌乱的摆设和灰扑扑的尘土。
“那个红布包的东西,把它拿下来吧。”邢舟怕拍桑暮的腿,“别怕,我抱着你呢。”
这话倒是给了桑暮点安全感,她迟疑了下,还是放开手去拿。
东西没什么太大的重量,不过分量扎实。
邢舟慢慢放下桑暮,从她手中接过,又搁到地上。
比较寻常的扎包袱的方式,上面只打了一个结。原本桑暮以为里头会是旧衣物之类的东西,打开才发现是一摞摞绣好的鞋垫。
现在这年头,已经很少见纯手工的绣花鞋垫。上面的花纹是手绘的,绘好后再沿着纹路绣上去,用缝纫机纳个几圈儿,底子扎实,垫在鞋里舒服衬脚,还耐穿。
几十年前生活窘迫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扎这样的鞋垫,布鞋底磨薄也不碍事,一双鞋能穿好几年。
早就过了那样困苦的年代,孩子们脚上踩着更新的款式,更舒服的布料,这样的鞋垫好像已经被时间淘汰。可老人的习惯没变,没事儿就喜欢纳几双,想着等孩子们回家送出去。
花样和配色看着老土,但一针一线都是浓厚的牵挂。
红布包里的鞋垫大小不一,应原本是属于不同的人,只不过都放在箱底积了灰。
因为知道不需要了。
邢舟低头盯着那几摞厚厚的鞋垫,眼皮遮住瞳孔,也挡住了升起的情绪。
粗糙手掌摸上去,细密的针脚甚至找不到线头。不算软,还有些硬,但胜在扎实。上面有股淡淡的潮意,好像能感受到在这搁置几年的时间里,它生出的霉腐味儿。
桑暮的目光从包袱缓缓移到邢舟身上。
他沉默地翻看着花纹重合度极高的鞋垫,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看着淡漠,生冷得厉害。
但桑暮却从这漠然的表情下看出了些别的东西。
心间涌起股涩感,桑暮看着邢舟,突然就觉得鼻酸。
邢舟是真不知道能翻出这些陈年旧物。
记忆里,外婆总是喜欢做这些针线活儿,会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油性笔描图样。外公陪着她画,她还嫌弃外公画得太难看,两个老人到了暮年依旧会拌嘴。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就很少在外婆家见这种鞋垫了。外公外婆喜欢村里的生活,不愿意去城市,他就每隔段时间回来住几天,逢着节假日和周末,父母和几个舅舅姨姨也会过来,几家人关系很好,常常组织着陪老人出去旅游。
只不过现在想来,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甚至到外婆走的时候,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旧景旧物,确实会生出点不算多好的情绪,但邢舟不想自己的心情影响到桑暮,喉咙滚了滚,压抑下去。
正当他准备把鞋垫收起来的时候,旁边却突然伸出双手。
“这是你外婆做的吗?手好巧。”桑暮笑盈盈地拿起双鞋垫看,“这上面是荷花吧,还挺适合现在的。”
她偏头,乌亮的瞳孔里像有星光,“这些东西不寄回去嘛,放在这儿多可惜。”
桑暮把几双鞋垫来回翻看,笑道:“我小时候做过十字绣,不过当然是比这个简单多了。”
说实话,这些鞋垫在现在看实在称不上多好看。也就眼前这姑娘心思细,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拐着弯儿地想要换种气氛安慰人。
邢舟深深地盯着她,心脏被侵蚀得满满当当。
她安慰人的技巧不太熟练,不过那样子没法不让人触动。
邢舟唇边扬起个淡淡的笑,拉住她的手,按在掌心揉了揉,声音低沉,“行啊。”
“我家好像还有一台缝纫机,很旧的那种款式,我外婆在我小时候也会给我缝,虽然那个机器很旧不用了,前几年还被我不小心磕坏了脚下的踏板。”
听着她说着从前的事,邢舟的拇指无声蹭过她的骨节,笑道:“多大点事儿,我给你修呗。”
闻言,桑暮惊道:“你还会修这东西?”
邢舟懒散地挑了下没,“看看呗,说不定看一眼就会了。”
桑暮:“......”
“那行,你什么时候给我修好?”桑暮故意接了他的胡说八道,顺着问。
沉默了下,邢舟开口回答,声音懒散认真参半,“等你把我带回家的时候。”
第65章 荔枝
邢舟这话说得巧妙, 往浅着想可以,往深着想也可以。
短暂的愣怔过后,桑暮没理, 险些又中了他的计。
东西规整出来的不多, 前几年汪曼云他们带着外婆离开的时候就没剩多少物件儿了,这次回来也就是收个尾。
邢舟把东西打包好寄送完, 又和桑暮打扫了一下小院子。
工作量不大, 邢舟还往院子里接了条水管浇了浇地面。院儿里热的像烤炉,拖鞋踩上去都烫脚。
桑暮站在围墙的阴影下,脚上踩着双塑料拖鞋。方才清理屋前菜地时,在脚上沾了些泥土, 白皮上格外显眼。
邢舟拿着水管朝她走过去, 在菜地几米之外站定,“过来。”
看见他手上正淌着清澈水流的水管, 桑暮小小地往前挪了两下步子。
拧了拧水龙头, 邢舟用手指微微捏着管口向下,清凉的水花溅落在桑暮脚上,冲刷下灰扑扑的尘土,小腿连着脚都湿淋淋的。
桑暮身上的热意被这水冲散大半, 凉盈盈的很是舒服。
鞋底湿漉漉的,走几步还能踩出水印。
邢舟放了水管,踩着干的地面朝桑暮伸出胳膊。
明白了他的意思, 桑暮便顺着双臂张开,在他倾身过来的时候抱住他的脖子。
邢舟搂着桑暮腰身往上一提, 然后打横将她抱进怀里。
脚上的水踩到了邢舟的裤子和衣摆, 他也就当没看见,稳稳抱着桑暮走进屋子, 把她放坐在床边。
而后,邢舟从浴室抽了条毛巾出来,坐在桑暮身边,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用干毛巾裹着擦干净。
桑暮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下,奈何邢舟强势,只能作罢。
“你下午带我去什么地方呀?”
毛巾被放到一边,邢舟手臂搂着桑暮往回托抱了下。
身体被拉近,膝窝挪到邢舟大腿,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邢舟拉着桑暮的手,笑道:“你不是知道?”
闻言,桑暮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昨天说好了要带她去买一次性内裤来着。
桑暮打了下邢舟的肩膀,眉毛拧起,“邢舟!”
好好地接受她的拳头,邢舟笑着把桑暮的手也揽住,“好不容易来次西岚,时间是比较有限,但总也能带你出去转转。”
就是到了最后,桑暮也不清楚邢舟到底要带她去哪儿。
头顶的大太阳烈得要命,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午四五点了。
村子离市区比较远,交通也不便利。车还是邢舟前一天提前预约的,因着路程远,邢舟和司机约定在行程结束后额外再支付他两倍的钱。
目的地仍旧不是市区,周围绿树成荫,更像是个自然保护区。
邢舟牵着桑暮往树荫茂盛的地方走,沿路有零零散散的游客,很显然这是个冷门的地方。
树荫铺在路上,遮挡了头顶大半的光线。
这个地方的路应该是没怎么修缮过,时宽时窄,是最初始的那种土路。不过干净,没什么垃圾堆砌。
邢舟对这个地方看上去很是熟悉,拉着她走过弯弯曲曲的小道,穿越一片小林子,视野开阔后是片湖。
游客在这个地方才稍稍多了起来,不过仍旧稀疏。很多人自己带着小马扎坐在湖边吹湖风,还有在湖边钓鱼的。
四五点的太阳趋近橙黄色,远看像像刚刚盛到碗里的溏心蛋。
金灿灿的光倾泻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晃人眼睛。湖很大,不远处还有座联通湖两岸的旧桥。只不过桥面上晒,此刻什么人都没有。
走了两步,一束光顺着树叶缝隙透过来,刺了下桑暮的眼睛。
条件反射的,桑暮往邢舟这边偏了偏头。
余光注意到她细微的小动作,邢舟送了拉着桑暮的手,转而把她揽进怀中,手臂环着她肩背,宽大的手掌在她眼侧遮着。
“走,我们往那边。”
湖边有个不大的小码头,靠着岸边停着几只摇橹船,船夫懒洋洋地躺在遮蓬里,两条腿交叠,脸被个大渔夫帽遮着。
邢舟让桑暮站在自己身后远离岸边的地方,自己弯腰看着遮蓬下,“师傅,划船。”
听到邢舟的声音,船夫慢吞吞拿下帽子,伸了个懒腰坐起身。
他扭头从身后搁着的竹筒里翻找着救生衣,“一人一小时140,押金500,现金还是扫码?”
邢舟拿出手机,“我扫您。”
游客不多,湖面上也就零零散散几条船。摇橹船需要手动摇桨,很多游客控制不好方向又掌握不了技巧,划出去也没多远。
邢舟自己先套上救生衣,然后转头给桑暮系救生衣的带子。
“你还会划船?”桑暮惊讶道。
邢舟把救生衣的带子绑了两个不太好看的结,“我什么不会?”
边说着,邢舟跨步到了最旁边的摇橹船上,然后回身扶桑暮上船。
在划船这件事上,他确实不是花架子,像模像样。
桑暮坐在遮蓬里,晒不到太阳光,还有湖风可以吹。
而邢舟则是坐在船头,双臂规律地摇着船桨,往湖心划去。
阳光下,他的麦色皮肤像是覆了层金粉,汗水晶亮。摇桨时手臂肌肉鼓起,背肌贴着衣料,能够清晰看到轮廓。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划船?”
“嗯。”邢舟没回头,沉声应她,“看看风景,带你来放松放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