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28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轻松 现代言情

  戛然而止,姜玉莹四肢被绑在刑架之上,永远地垂下了头。

  姜婳平静地站在原地。

  手中的匕首“砰——”地一下掉在地上,她像是终于被这一道声音惊醒,恍然想起自己适才听到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姜婳抬起手,满手都是血,她怔了一瞬,出门,在院中寻了一盆水,手颤抖地覆水到另一只手上。

  水都变红了,可她的手......还是红的。

  她茫然地瘫坐在地上,不知适才发生的一切,究竟哪个让她更......惶然。她用衣裳擦着自己的手,眼眸陡然就红了。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她被血染红的指尖。

  为什么......

  为什么姨娘要那么傻。

  姜婳放声大哭,门外的灯笼映出她指尖的未被喜掉的红,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她整个人在雨中,茫然地大哭。

  姨娘......

  她颤抖起身,向那间院子走去 ,大雨中,手一直不停地搓着。

  血,都是血,她拼命的搓着手,不住摇头。不能,不能让姨娘看见......姨娘,姨娘不会喜欢的,要洗掉,洗掉——

  雨天,路旁的灯笼都被吹灭了,她恍惚间,撞到了一个石灯上,倒下去那一刻,她看见那方青白的石碑。

  风吹开了门扉,青白石碑在她的视线中若隐若现。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向姨娘所在的地方走去。

  等到抱住石碑的那一刻,她又哭了出来。

  “姨娘,姨娘......”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怎么会,十年之后,才知道,你是,是被她害死的。我早该想到,姨娘,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是不是很疼,姨娘,我要怎么办......”

  漫天风雨,跌坐在石碑前的人,痴言臆语。

  风刮着雨,砸在姜婳身上。

  她恍然抱着一方冰凉的石碑,试图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一块石头。可风刮着,雨下着,很快,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变得同石碑一样的冷。

  她望着自己的手,被雨淋了数个时辰,上面的血迹,已经淡得看不见了。但她还是搓着手,冰寒的雨中,她的手开始泛红。

  姜玉莹说的那些话,恍若诅咒一般,抵挡不住地涌入她的脑海。

  “姜,婳......你多,多可怜呀,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将这个......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吗?从始至终,只有,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爹,爹知道,祖母,知道,哥哥......知道,谢欲晚,他,也知道。”

  “哈——哈,哈,多可笑呀,多,多可怜啊。十年,十,年,谢欲,晚都没告诉你,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的爱你吗,不过是,愧疚罢了。得了爹爹和哥,哥的好处,他便,便放过了我。”

  她怀抱着青白的石壁,茫然地望着连绵不断的雨丝。轻薄,清冷,砸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天已微亮,她能看见的,却只是苍茫的一片。

  她不知,姜玉莹口中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是有些累。

  蒙蒙亮的天,映出她狼狈与憔悴,她惶然地望着天空,电闪雷鸣之间,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这十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逃离了姜府,成了婚,嫁了人,有了夫君,也有了心爱的人。她被教导诗书礼乐,被教导忠贞善意,翻阅账本,也翻阅孤本。

  她在姜府十几年人生之中,惶然的空白。

  在这十年之中,被填满。

  可......真的是这样吗?

  青白的石碑似在悲泣,她也不由得眼眸含泪。十年间的一切如眨眼,她茫然抬头之际,又是那间小而窄的屋子。

  一方白绫,直直垂下。

  一同垂下的,还有姨娘冰凉苍白又单薄的尸骨。

  在那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死在春日的花,是不会在冬日再发出芽来的。或许是姨娘信中那场江南的雪,让她又多坚持了数十年。

  她独自茫然行走在人世间,惶然面对一切善恶。她的唇尝不出甜,她的手也捏不住一颗小小的糖。她早就该......去寻姨娘了。

  至于谢欲晚......

  姜婳怔了一瞬,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

  她甚至可以直接去问他,可她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了。小时候为了少挨些打,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观察姜玉莹。

  看她因为大哥送她小兔生气的模样,看她对姜禹大哥撒娇的模样,看她为了陷害她在所有人面前扯谎的模样。

  姜玉莹有没有说谎,她心中不是很清楚吗?

  她颤着身子,走出了这扇门,轻轻掩上的那一刻,眸中无限波动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变为沉寂。

  被雨淋的有些久,衣裳早就死死贴在肉上。

  她没有太在意,只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脑中空荡回旋着几句话。她其实......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对这世间爱的认知,来源于诗文。

  来源于......谢欲晚。

  姜玉莹说的那些,姜婳其实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无论如何,她为了报复姜玉莹,设计了谢欲晚,毁了他的一生是真。

  她此生,都对他亏欠愧疚。

  不论这十年他待她尊重温和,予她照料爱护,只因她最初设计了他这一点,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她便不会生起任何怨恨的心思。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有些疼。

  比不上看着姨娘身死的疼痛一分,因为谢欲晚而起的疼和涩,都很温和。

  她惶然回望着过去的十年,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心的。她向来对所有人都收敛自己的情绪,这个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

  是那双常年冰凉骨节分明的手牵着她,走出似泥潭的姜府。

  还是那一句,最初动了她心扉的‘回家’。

  她不知道。

  爱意这种东西,她向来连自己都隐瞒。只是,好像......也不重要了。她掰着手指,算着这世间,她还有几件要做的事情。

  走到一半,突然遇见了正冒着雨一脸焦急的橘糖。

  似乎在寻她。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雾蒙蒙的天,橘糖向她跑来。她茫然地将手背得更深,但又在橘糖抱住她的那一瞬,轻声道。

  “橘糖,我杀了人。”

  橘糖哭得声音都在哽咽:“娘子可有哪里受了伤?让我看看,雨天娘子怎么一个人乱跑,不是说要等着橘糖的夜宵吗,我,我包了饺子的。”

  姜婳怔了一瞬,背着的手,缓缓地垂下。

  她垂着头,任由橘糖担忧地检查,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橘糖牵住她的手,抬起她的胳膊,又看了看她的脸。从始至终,她就那样,垂着头。

  像是想起那一句“我杀了人”。

  橘糖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姜玉莹那般的人,死有余辜。只是,下次这种事情,让寒蝉来就好了,莫要脏了娘子的手。”

  雨幕中,姜婳安静地望着正在哭泣的橘糖。

  她其实不太懂,为何橘糖哭得,比她还要伤心。她抬起手,想安慰一下橘糖,却又在下一刻想起,这双手,今日杀了人,被染了满手的血。

  姜婳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又放下了。

  雨还在下着,姜婳被橘糖拉着,向屋子里去,橘糖依旧在哭着,可她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怎么会,连橘糖的悲伤,都开始离她如此遥远。

  像是一层薄薄的雾,将她和这世间的一切,都在缓缓地隔开。

  她没有抗拒,只是有些想拿帕子,为橘糖擦擦面上的泪。

  但橘糖没有给她机会,将她送到了屋中,就立刻,去了厨房。姜婳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门就被关上了。她望着紧闭的门,收回了要说的话。

  她垂着头,静静望着地面。

  青山很是偏僻,此时天蒙蒙亮,周围都寂静地可怕。她轻声哼起了歌,就像是儿时姨娘清醒时,哄她的一般。

  那时她为了让姨娘多唱给她听,每次都对姨娘说,她想学。

  姨娘可能此生未见过如此笨的学生,她听姨娘哼唱了数十遍,才能堪堪学会第一句。现在想来,她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姨娘只是,不想拆穿她。

  后来......为什么她没有再让姨娘教她了呢?

  姜婳怔了一瞬,那些悲伤都变得好遥远。因为,姨娘最后一次给她哼歌的时候,突然吐了血。那之后,姨娘整整昏迷了三天。

  她再也不敢了。

  她抬眸,望着从房梁之上,缓缓垂下来的白绫。姜玉莹那些话又开始回荡在她耳边。

  姨娘......是为她死的呀。

  从前姨娘常对她说,这世间有神佛,她们虔诚相许,终有一日,神佛能令她们如愿。可对神佛这般虔诚的姨娘,为何得到了如此悲苦的一生。

  年少时被山匪屠了双亲,旁系欺她一人,占了家财,孤女投靠姜府,名门世家的大小姐成为了妾室,后来生了她,开始缠绵病榻,数十年,病情终于好转之际,又被人以子女作威胁,逼了她了结性命。

  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吗?

  姜婳望着那方白绫,许久都未说话。

  ......

  若是真有神佛,神佛未免太过偏颇。

  *

  很快,橘糖带回了热水和干燥的衣裳,她褪下衣裳时,身上的衣裳还溢着血水,橘糖看了一眼,将那衣服收拾起来,直接扔了出去。

  姜婳没有说话,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将她紧紧围住,她四肢僵硬,许久都未动一动。等到温热的水渐渐变冷,橘糖像算着时辰一般,将干净的衣裳,递给了她。

  她怔了一瞬,接过了衣服。

  外面依旧狂风大作,瓢泼大雨,看着,许久都不会停。姜婳穿好了衣裳,轻垂着眸,走到屏风外,看见了桌上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

  不知为何,她眼眸又有了湿意。

  橘糖将她带到桌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哄着她:“厨房里东西不多,我见到还有面粉和肉,就揉了面,包了饺子。虽不是在府中,但也是橘糖做的嘛,娘子尝尝。若是好吃,日后橘糖回府了再做给娘子吃。”

  她将筷子递到姜婳手中,姜婳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饺子,眼眸顿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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